眼看太陽將落,霞光紅遍天際,秦疏幾次欲言又止,心急如焚。


    慕靖延見秦疏心不在焉的盯著天邊霞光,雙手無處安放的緊握,向孔昶眼神交流。


    孔昶看一眼秦疏,立馬打哈哈:“菜都涼了哈,也吃了兩個時辰,該迴了,昔兒啊,我趕路而來,甚是累的緊,明日再繼續?”


    孔昔漫不經心的放下筷子,“有小五陪著,父王先迴去休息吧!臨水賞月,別有一番風趣,宮裏可沒這意境,午夜宮門關閉前趕迴去就成了。”


    此話一出,秦疏蹭的站起,驚的慕靖延,孔昶與孔昔怔怔的望著他,他垂著頭說:“母後恕罪,天色已晚,我該迴府了。”


    說完,秦疏繞開凳子,規規矩矩行一禮,轉身就走。


    “站住。”孔昔厲聲怒喝,“我沒走,你敢先走!?”


    沒走出幾步的秦疏被震懾住,身體僵硬的轉迴身,祈求的望著孔昔,“求母後放行,阿堇還在府裏等著我,我不能失約,求母後行行好,來日我加倍迴報母後。”


    慕靖延聞言即刻說:“母後,我陪你……”


    話未說完,便被孔昔笑著打斷,“好啊,”


    當三人都鬆口氣,秦疏欲道謝之際,隻見孔昔緩步走向秦疏,含笑說道:“你敢忤逆我!”伴隨著一個響亮的耳光迴蕩整間屋子。


    一切發生的始料未及,猝不及防,時間仿若凝結,靜的可怕,慕靖延與孔昶怔愣原地不可置信。


    “我沒有……”


    “啪”又是一耳光,秦疏被打的腦子一片空白,定定站在原地停滯了唿吸。


    他被他母後莫名其妙的打了,打在了最脆弱的臉上,有熱流溢出嘴角,他抬手確定,是血,臉頰也紅腫。他覺得他是生氣了,抬眼看孔昔,若有若無的委屈湧上心頭,低聲說道:“母後不該親自動手的,隻要母後說我做錯了,我可以自己動手,雙倍奉上,讓母後滿意,可為什麽是現在?為什麽要打臉?阿堇問起來,我要實話實說嗎?那樣的結果就是加深你們之間的矛盾,不說和狡辯就是說謊,那就證明我之前種種全是謊言與欺騙,母後到底有沒有在意過我,到底把我當成什麽?嫌棄就是嫌棄,像阿堇一樣光明正大的對我說討厭我,讓我明白我必須活著的意義。我知道母後不喜歡我,我已經盡量少出現在母後眼前,但今日是母後你來找的我,那你就應該扮演好慈母,哪怕是如往常一樣的敷衍……”


    “竟還敢頂嘴!提那個目無尊長的女人,”孔昔盯著淡然的秦疏,突然扯開秦疏的衣服,露出嬌嫩白皙的肩膀,霎時愈加氣憤道:“這裏的傷疤呢?”


    秦疏不答。


    孔昔氣結,攥緊秦疏的衣領,死死盯著那如嬰孩般的肌膚,“你不說,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用藥改變了膚色,以此來魅惑女人,獻身做一個毫無底線的玩物,自甘下賤的東西,”猛然看向秦疏那張桃紅魅惑的臉,“我今日就毀了你這張臉……”


    慕靖延與孔昶這才反應過來,衝上去護著秦疏,攔下孔昔隨之而來的一巴掌,質問孔昔。


    孔昔被質問的失去理智,拔了頭上發簪便朝秦疏刺去,秦疏說:“阿堇遲早會休了我,母後不必費心,而且,一旦阿堇不要我了,我會死的遠遠的,絕不礙任何人的眼。那次說要母後跟我走是我高估自己了,像我這樣卑賤粗鄙、罪孽深重的人,本不該活著,但我現在還不能死,煩請母後再忍忍。”


    不知秦疏的哪句話觸動了孔昔,手中發簪燙手般掉落,心慌的抓住秦疏手臂,語氣變得溫柔,“宣落堇是臣,沒有資格休你,再等等,母後定想辦法讓你與宣落堇和離,男人三妻四妾比比皆是,母後給選個最好的。你答應過我會好好活著,絕不輕言生死的。”


    然而,秦疏隻是定定的凝視著孔昔麵對他從未有過的愛憐,一步一步後退,為什麽又要給他希望?讓他感受到微乎的愛意?就此結束不好嗎?


    但他忽略了,他說這些話就是想留下點什麽,證明自己在孔昔心中是有位置的。


    可證明了又怎樣,他依舊可有可無。


    他依舊心存絲絲期盼。


    他靠在陰暗的角落,神色寂寥悲愴,慕靖延幫他整理好衣服,與孔昶說了好些話,秦疏都微垂頭沒有反應,隻盯著手指上的血跡。


    慕靖延心疼的找來清水給他擦洗幹淨嘴角血跡與手,耐心的勸慰:“你不是說尚書大人在府裏等你嗎?你看天還未完全黑,以你的速度,定能趕迴去的。”


    “傷了臉,我無法解釋。”秦疏木然的呢喃:“天黑前趕迴去也完了……完了,徹底完了!我沒機會了。”


    “不會的,”慕靖延雙手握著他的雙肩,慌忙急切的否定,“尚書大人對你那麽好,不會計較的。”


    可當他們送秦疏迴去時,更為大驚失色,孔昔真正意識到她從頭到尾都想的過於簡單,什麽叫做沒親眼目睹,都覺容易。


    宣落堇見到三人同秦疏一起迴來,剛進院內,兩碗坨成一團的冷麵堪堪摔在秦疏腳邊。


    震人心神的碎碗聲如同宣落堇此時暴怒的情緒,誰碰誰碎。


    宣落堇隻站在那裏,就足以震懾院內所有人,冷若冰霜的神色,寒冷刺骨。


    宣落堇盯著秦疏,秦疏盯著腳邊的麵,內心荒蕪,終究是他不配,越想要的東西越得不到。


    秦疏矗立原地,完全隔絕了外界紛擾。


    慕靖延開口解釋,可話還未出口,便被宣落堇的一記冷眼擋迴。連帶孔昶的自我介紹,隻一句“家事”一並壓下。


    院內燭火通明,秦疏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宣落堇耐心等待良久,秦疏依然一動不動沉默不語。


    “過來”


    冷漠溫柔的聲音異常詭異,讓人看不準她到底什麽態度。


    秦疏聽話的跨過麵條走到宣落堇麵前,垂著頭說:“阿堇等等,我去請淮姐姐再做兩碗。”


    “終於肯開口說話了!我還以為你高興的啞了聲,你母後雖貴為王後,但她把你白白送給了我,你就隻能聽我的,”宣落堇靠近秦疏一步,“自知失約,讓他們送你迴來,是想壓壓我?”


    “我沒這麽想。”


    “我可以帶你去見你母後,可以忍耐你眼瞎心盲毫無底線,隻要你開心,你跟我說你要進宮,待多久,我都可以允諾你,可你帶她入府,就是明晃晃的告訴我,你選擇了她,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嗎?你就不怕我忍無可忍,出爾反爾,殺你泄憤,讓整個珈炎給你陪葬?”


    “阿堇聽我解釋……”他慌忙的想要拉住宣落堇,可宣落堇的避讓,僵住了他的動作,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看著我說,”宣落堇看著秦疏這低眉順眼的樣子,氣血翻湧到極點,見秦疏不為所動,語氣加重:“抬頭!”


    猶豫片刻,秦疏緩緩抬起頭,臆想到的溫柔以待與怒罵都沒有,宣落堇淺淺問了句,“誰打的?”


    雖是不溫不火的平常語氣,秦疏卻感覺到了迎麵而來的肅殺之氣。他鎮定的迴答,“摔的。”


    宣落堇的目光在秦疏臉上停留,忽而輕笑,“你還記得我說過,這張臉雖討厭,但看著賞心悅目,萬萬保護好?”


    “記得”


    “那你記得你是我的人,就算你該打,也得經過我的同意?”


    “記得……”


    “那你可還記得,你承諾過我,再無謊言?”


    “記得”


    “既然都記得,”宣落堇輕撫上秦疏半張腫起的臉頰,“是誰打的?”


    秦疏堅定道:“沒人打!”


    宣落堇一眼掃過慕靖延三人,目光落在冷漠慌張的孔昔身上,“當真沒有?”


    “沒有!”


    秦疏的毫不猶豫,令宣落堇耐心耗盡,一巴掌打在秦疏腫起的半張臉上,凝視著孔昔再問:“是誰?”


    “沒人打我……摔的!”秦疏的態度淡然而無畏。


    宣落堇氣極,暴怒至極,打秦疏的那隻手不受控製的疊加了一巴掌。


    “現在你再記住一條,我的人隻能由我來打,再讓外人碰你一絲一毫,不管是誰,我翻江倒海都會查到,殺了她出這口惡氣?”


    心生歡喜的生辰被兩個最重視的人打了,秦疏渾身都透露著悲涼。


    疼痛。傷心,委屈,在這一刻都不值一提,平淡的接受一切,得過且過。


    但他還有未完成的事,不能止步於此。


    一路走迴來的無力滾燙疼痛的身體讓他知道他病了,眼前一片重影,他想,他強撐的意義毫無意義,或許倒下還可以換取一點點微末的可憐,至少不會被趕出去。


    望著孔昔的無動於衷,宣落堇眼底蘊藏著恨與殺意。


    孔昶似是察覺到了弑殺的氣息,以身擋住孔昔。


    慕靖延注視著秦疏,眼看秦疏搖搖欲墜,一個箭步衝上去扶著猝然跪倒地上的秦疏,仰望著宣落堇,憤怒中帶著懇求的解釋:“是我帶他去玩,耽誤了時辰,大人不能如此待他。”


    宣落堇的目光移向慕靖延,嗤笑道:“不能!那二皇子說,說謊成性,屢教不改,該如何教導?”


    收起強撐的毅力,秦疏虛弱的靠著慕靖延,伸手緊抓宣落堇裙擺,可憐兮兮的博取宣落堇的不忍心,微弱的做最後祈求,“阿堇寬恕我最後一次,我保證,再也不會一個人出去玩兒,阿堇,我咳咳咳……”


    突如其來的咳嗽,宣落堇下意識蹲下身去詢問,“你怎麽了,告訴我哪裏不舒服?”


    猛烈的咳聲持久未斷,秦疏隻覺腦袋千斤重,疼痛難忍,嗓子幹癢難抑製,感受到宣落堇溫柔的捧著他的臉頰,他模糊不清的看著宣落堇擔憂的神情,突然覺得他這樣算計宣落堇的憐憫之心愚蠢至極,是他不敢反抗他母後,是他失約,與他的阿堇有什麽關係。可他真的撐不住了,他不由自主的尋求依靠,賴住這個無條件寵他護他的人,他耗盡最後的力氣去攀附宣落堇,半闔雙眸輕啟唇瓣艱難的迴答,


    “疼,我……難受,咳咳咳……頭痛,咳咳阿堇救我,我會,很,聽話,的……再,也,不,騙,你,了……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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