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叔去淮州管茶山,沈三叔常年在外地行商,商行裏的事很多,沈多芙照舊很忙。


    溫桃接管芙蓉醉酒樓後,生意火爆,沈多芙想讓溫桃去淮州開家分店,溫桃有些不開心,輕聲問道:“少夫人,您不打算去上京了嗎?”


    這個問題,沈多芙沒有立刻迴答。


    孟氏常年不出屋子,整日抱著枕頭,有時認得人,有時認不得人。


    沈多芙想帶孟氏去上京找方禦醫,但孟氏偶爾清醒時,總嚷嚷著:“我哪也不去,我不要死在他鄉,我要同老爺葬在一處!”


    不清醒時,孟氏也嚷著:“我不去!芙兒是我的孩子了,不能還迴去!”


    一方麵,她不願意忤逆母親,另一方麵,眼看著要入冬了,上京的冬天好冷。


    她好怕冷,尤其不喜歡融冬時節,上京鵝毛般的大雪,透著刺骨的寒意。


    她沒有看溫桃,垂眼淡聲道:“你若想去上京,可以去上京開家酒樓,必定生意紅火。”


    溫桃眉眼一亮,立刻又熄滅:“少夫人,我是要跟著你的!”


    聽此,沈多芙抬眼看向溫桃,笑道:“沒不讓你跟著,我是個商人,不是幽居後宅的婦人,不需要人貼身跟著,我身邊的丫鬟都會看賬做生意,你有如此才能,不趁著年輕多掙一點?有銀子傍身,可比男人靠譜得多!”


    “可我從小學的,就是怎麽取悅男人……”溫桃落寞道。


    沈多芙撇開眼,忙著看手頭上的花樣紙,淡聲道:“色衰而愛馳,這個道理不用人教,你應該也要懂!你不會永遠這麽年輕貌美!”


    溫桃眉眼低垂,幽幽道:“青尋跟我說,有一年,她跟著您囤了一些蠶絲,蠶絲大漲,她狠賺了一筆,在外頭置了田地宅子,身契也贖了,她現在不願嫁人,她說伺候男人,不如伺候少夫人,她整日悠閑度日,我瞧著真羨慕!”


    “所以你現在學,也不晚!我們女人,活在這世間,不管從哪裏來,不管旁人怎麽虧待我們,我們自己總要愛惜自己,為自己而活!”沈多芙手裏忙著記賬,說話語氣稀鬆平常,並沒有刻意的教育,仿佛溫桃聽也好,不聽也罷。


    她隻是隨口說說而已。


    溫桃思索片刻,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抬眼看向沈多芙,臉上綻出笑意:“好!我聽少夫人的,去淮州開酒樓!”


    沈多芙抬眼,衝溫桃莞爾一笑。


    沈家商行風頭正盛,布坊和繡坊忙得不可開交,訂單排到了次年以後。


    淮州酒樓一開業,亦是賓朋滿座。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


    沈多芙的心卻空落落的。


    轉眼間,院子裏枯黃的落葉鋪了一地。


    一場寒雨,一夜入冬。


    深夜。


    “芙兒,你快去看看!快去看看你二叔!”二嬸慌慌張張的疾步而入。


    沈多芙被驚醒,一睜眼,二嬸已經伸手將她從床榻上拉起來,冷風灌入,她冷得一哆嗦。


    “什麽事,這麽急?”沈多芙接過溫桃遞來的外衣披上。


    “我也說不來,你快去看看吧!”二嬸急得直哭。


    沈多芙心知定是出了什麽大事,手腳麻利的穿衣,緊跟著二嬸出門。


    沈二叔剛從淮州迴家,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吐一口血,昏過去。


    “二叔?”沈多芙趕到的時候,大夫剛剛診治完,沈二叔翻著白眼,嘴眼歪斜,人瞧著清醒了,又仿佛沒有醒透。


    短短幾日未見,沈二叔一下子白了頭發。


    沈二叔看見沈多芙很激動,拉著她的手,嗚嗚咽咽的說不出來話,眼淚直流。


    堂兄見狀,趕忙上前說:“爹包了座茶山,茶行也開了,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結果就在前日,上京傳來消息,內務府突然就不肯了!說是某位貴人喝了我們的茶葉上吐下瀉,現在茶行被封了,溫兆陽被抓!”


    “血本無歸了?”沈多芙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做生意有賺有虧,虧些銀子沒什麽,怕就怕是被人下套了!”


    “我們茶葉沒有問題!我們自己都喝的!”堂兄立刻反駁。


    “茶葉有沒有問題已經不重要,溫兆陽被抓,他必定會把所有的事,都甩到二叔頭上,到時候一查到底,還會累及沈家商行!”沈多芙沉眸,一臉凝重。


    一屋子的人一聽,登時臉色大變,一時慌了手腳。


    “重則抄家滅族,輕則流放!”沈多芙聲音很輕,像是再大聲一些,都怕將人嚇昏倒一般。


    “芙兒,你可得幫幫你二叔啊!”二嬸拉住沈多芙的手,哭著說。


    沈多芙:“所以說啊,我爹在時就不讓我們碰入口的東西,尤其是進內務府的東西,要更加小心謹慎!”


    “知道了,我們現在知道錯了,芙妹,你有法子的對嗎?你夫君可是正三品的左都禦史!”堂兄大聲道。


    “朝臣哪裏管得了內務府的事?”沈多芙惆悵道,“而且他往日得罪了不少人,都是別人求他,哪有他求別人?他又素來不管我的事!”


    “這可如何是好?”二嬸傷心的趴在二叔的床邊痛哭。


    “二叔中風了,肯定是去不了上京!”沈多芙看向堂兄們,“隻能幾位堂兄商量一下,看看選一位去上京,將罪責頂了,興許能落個寬大處理!”


    “這豈不是去送死?”


    “我不能去,我娘子就快生了,我不能讓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爹!”


    “大哥,你好歹留了個種!我還沒成婚!茶行這事,本來都是你陪著爹去辦的,自然是你去扛!”


    “髒活累活我幹了,你們在家享福,不用風吹日曬,現在出了事就要我去扛,這世上有你們這樣做兄弟的嗎?”


    堂兄們炸了,圍在屋子裏,互相指責,互相推諉。


    女眷哭哭啼啼,喧鬧。


    “唔唔……”沈二叔講不出話,隻能拚命捶打著床架,以示悔過。


    沈多芙悄悄退至角落,隔岸觀火。


    這邊還沒吵出個什麽結果來,屋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沈三叔帶著兒子們上門,一走進來,整個屋子擠得水泄不通。


    氣氛肅穆,沈三叔高聲道:“出大事了!內務府來拿人,要我們沈家商行家主入京受審!否則全家不分男女老少,全部押入大牢,等待上京宣判!”


    眾人俱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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