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夫人。馬上辦,夫人。”賀蘭一揮手,“還不給他們綁了?”


    “配合的綁了留個活口,不配合的就地格殺。”


    站在一旁的裴家軍們瞬間圍了上來。


    禁衛軍雖然算是精忠精銳中的精銳,個個都是以一擋十的高手,但在裴家軍眼裏還不能看。


    更何況裴家軍人多勢眾,他們到了裴家軍的地盤上,就隻能縮著頭當烏龜。


    賀蘭直接命令,聲音如鐵,帶著殺伐的果決。


    禁衛軍中有些遲疑退縮,也不敢和裴遇等人產生正麵衝突,立刻就被拿下。


    小太監已經嚇得不成了,兩眼一翻昏了過去,被人拎小雞一樣,兩三下捆了丟在一邊。


    “是時候迴去了。”


    白寄離說,“朝廷降下問罪書,這是我們迴去的契機。”


    迴去這件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但是如何迴去,這件事情沒得商量,他們絕不會以被問罪的姿態迴到盛京。


    要迴去,但迴去必須光明正大,必須委屈,必須讓世人都看見——是白陽宿,是朝廷將裴遇這個忠心耿耿的大將逼至幾乎家破人亡的地步。


    但盡管這樣,他的忠心仍然日月可鑒。


    他迴去,但此次迴去,不再是以“地獄羅刹”的身份,而是以這個國家的保護神的身份,清清白白的迴去。


    盡管白陽宿下了問罪詔書,但問罪詔書裏麵的任何一條內容,他們都不會認。


    他們不但不會認,還要借助一件事情的發酵,讓他們迴去變成眾望所歸。


    從此以後,他們走的每一條路,都會得到這個國家所有百姓的支持,他們會比白陽宿更得民心,更得民意。


    迴去之前,裴遇寫了一封奏折,在奏折中詳細的贅述了這段時間在連雲關所受的苦難與艱辛。當然這部分苦難和艱辛有捏造事實的成分,他們還不至於傻到將與阿史那多雲的合作透露給白陽宿。


    同時還要表達一位忠誠被質疑的傷懷與落寞,怎麽可憐怎麽來。


    裴遇上書白陽宿:


    聖上明鑒,臣裴遇自領命駐守連雲關以來,兢兢業業,恪盡職守,不敢有絲毫懈怠。然時至今日,臣竟遭奸人汙蔑,被聖上問罪,臣百口莫辯,唯有用此書以表忠心。


    自阿史那多雲侵擾邊關,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臣奉命征討,曆經大小數十戰,雖有傷亡,亦有斬獲。然阿史那多雲狡黠多端,屢屢逃脫,臣無奈之下,隻得與之周旋。


    聖上可知,連雲關將士死傷過半,糧草兵器皆不足,而朝廷援兵遲遲未到,臣等孤立無援,險些喪命。


    聖上又可知,阿史那多雲暗中勾結朝中奸臣,欲置臣於死地。此次問罪,實乃奸臣作祟,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聖上若信奸臣之言,而不信臣之忠心,則臣死不足惜,隻怕連雲關將士心寒,邊關不保,社稷危矣。


    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聖上寬恕,但求聖上明察秋毫,還臣一個清白。若聖上能念及臣往日之功,赦免臣之罪,則臣願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臣裴遇叩首再拜。


    不日,這封奏折快馬加鞭呈到白陽宿的案前,而裴遇也開始拔營,帶領 二十萬大軍緩步進京。


    此時京中且不管白陽宿看到這封奏折內心多慪多膩味,裴遇也沒有停下他的步伐。


    荊州。在邊關打探消息的人已來報,裴遇已經帶領大軍進到境州,但前去宣傳聖旨的太監加上那三十個禁衛軍沒有迴來。


    再加上此次邊關戰事多變,白寄離作為監事裴遇的人卻沒有任卻事先沒有任何消息報到他案前,他便知道白寄離有很深重的問題,很有可能已經被裴遇策反,站在了裴遇那一邊。


    他恨得想立刻生啖裴遇與白寄離的肉。


    這兩人帶著二十萬大軍壓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要作勢謀反罪名壓迫盛京,令他除了生氣憤怒之外,更多的是恐懼與害怕。


    他不是沒有與裴遇一戰的兵力,但是這些兵力散布各地,想要快速籌集起來要費一番力。


    而且最要命的是,裴家作為武將世家,在武將當中地位超然,許多將領與裴府交情頗深,此次若不是玉承關莫圍那該砍頭的老東西庇護了裴遇一家,他也不至於在此刻如此驚慌失措。


    白陽宿現在是進退兩難。他想要除掉裴遇和白寄離,但是又沒有足夠的兵力。


    他想要調動其他的將領,但是又擔心他們會不會倒戈相向。


    他現在腸子都悔青了,當初應該早點處理掉裴遇和白寄離,將兵權攥在手中,此時便不會如此被動。


    大朝會上,白陽宿痛斥了裴遇離經叛道、圖謀不軌叛亂的行徑。輒令抄家問斬,家眷充作軍妓,裴氏一族永生永世不得入朝為官。


    散朝之後,禁衛軍便將裴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盡管裴府早已人去樓空,他們還是裝模作樣的進去抄家,將家具桌椅翻得東倒西歪,最後貼上封條了事。


    百姓們尚且不知裴府已經沒有人的事情,還以為裴遇犯了什麽事。


    眾人聚在一起小聲交流,有些人忍不住道,“聽說將軍此時正在邊關抵禦蠻夷,萬分兇險,他哪怕是犯了什麽錯,聖上也應該寬宏大量才對。”


    “裴家軍在外麵為我大昌拋頭顱灑熱血,聖上卻在後麵抄了將軍的家,這是否有些殘暴不仁?”


    “你小聲些,別讓那些禁衛軍聽見,不然你有一百個頭都不夠你砍的。關鍵的事情我們哪裏說得清楚,隻能說可惜了了。”


    “這有什麽可小聲不可小聲的,當初雪災,任何一個人都不管我們,若不是將軍籌得銀錢來,我們早就餓死了。做人不能不記恩,他人如何說將軍,那是他人的事情,我們這些得了將軍恩惠的人,難道也如此不管嗎?”


    “管我們倒是想管,但是誰給我們資格管?誰給我們權利管了?他們抄了將軍的家,我們衝上去說不讓抄就不抄了嗎?不過是賭上一條命罷了。”


    “可憐隻可憐我們將軍一心為民,卻生在這生不逢時的時代。”


    “哎,英雄末路,叫人悲傷。”


    “莫說了,莫說了,我迴家去了,看不得這些。”


    有些人眼裏藏著激憤,想要上去阻止那些禁衛軍,卻又恨自己膽怯。


    有些人紅著眼眶,無能為力,擺著手隱於人群當中。


    但無論怎樣,他們看到眼前光榮不再,一瞬間頹廢落寞的裴府,心裏隻湧起陣陣無力。


    為裴遇說話的,大部分都是當初在雪災中受了裴遇恩惠的西市百姓。


    人群中,一個穿著黑色儒衫的四十多歲的人朝著裴府凝駐了很久,直到禁衛軍迴宮複命,圍觀的百姓俱都散去。


    陽光漸漸西沉,黃昏的餘暉落在街邊的一角,將他黑色的衣襟染上鎏金,他才背著手緩緩迴到家中。


    家丁照舊去奇食居給他買了他日常愛吃的幾樣小菜,一一擺放在桌子上。


    他溫了一壺酒,給自己倒了一杯,端起來,整個人卻又入定般的愣住。


    直到良久,杯中溫熱的酒液都緩緩涼去,他才歎一口氣,一飲而盡。


    冰涼而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到了腹中,將那點熱腸都凍結了幾分,桌上他最愛的那些菜也都熱氣不再。他卻恍若未覺一般,拿起竹筷夾了幾口塞進嘴裏。


    小廝上前來,“老爺,這些菜可要熱一熱?”


    他擺了擺手,“不熱了,端下去吧,我今日不是很想吃。”


    小廝有些擔憂,但還是聽話的將所有的菜都撤了下去。


    他踱步走到門外,一直到了院落中。


    此時夜幕四合,陽光早就落到山那頭去了。


    今夜無月,也有可能有月,但是被烏雲遮了個透,明日也許又要變天了,正月裏尚未出,天氣總是如此變化多端的。


    寒風襲來,冷意順著衣服的縫隙鑽入其中,沁的皮膚生疼。


    他迴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站了很久很久,久到雙腿都有一些麻木,便隻好轉身去了書房,叫小廝添了燈。


    他磨墨磨了一刻多鍾,才拿了自己最珍愛的毛筆,沾了飽滿的墨汁,思量許久,在白紙上寫下一篇文章。


    裴氏一族,滿門忠烈,其事跡感人至深,令人肅然起敬。


    裴遇之父,乃我大昌之名將也。其兄,亦為我大昌之忠臣。裴氏父子,皆為保護大昌百姓而戰死沙場,其忠勇之心,可昭日月。


    裴遇,本為一青蔥少年郎,天資聰穎,博覽群書,有儒雅之風。


    然,當國家危難之際,裴遇毅然投筆從戎,附身戰場廝殺,為保護大昌奉獻了他的整個人生。裴遇之勇,可謂萬人敵也;裴遇之智,可謂神機算也。裴遇在戰場上,屢立奇功,威震敵膽,為我大昌立下了不朽之功勳。


    然,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正當裴遇功業如日中天之時,一場突如其來的雪災,降臨我大昌。


    西市百姓,飽受雪災之苦,饑寒交迫,生死存亡之際。裴遇,心急如焚,慷慨解囊,為西市百姓謀得一線生機。


    裴遇之仁,可謂感天動地也;裴遇之德,可謂高尚偉大也。


    此後,裴遇又放棄與家人團聚之機會,奔赴邊關,奮勇殺敵,隻為守護大昌之國土平安。


    裴遇在邊關,日夜操勞,不畏艱險,不懼強敵,為我大昌築起了一道鐵長城。裴遇之忠,可謂忠貞不渝也;裴遇之義,可謂義薄雲天也。


    裴遇,乃我大昌之英雄也,乃我大昌之脊梁也。


    如今,脊梁坍塌,英雄末路,可悲可歎。大昌誌日月沉淪,永夜將至,人何堪憐!


    在這個被黑暗包裹的夜晚,書房裏映出的點點星光散落在天亮之後,散落大昌的各個角落。


    這篇文章也隨之掀起軒然大波。


    在裴遇出了玉承關之後,一場由京中文人掀起的請願活動聲勢浩大的舉行著,他們在為裴遇抱不平。


    一瞬間,浴血羅刹的名號被洗清,整個盛京,甚至整個大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裴家父子戰死沙場的慘烈,裴遇為大昌付出的青春與犧牲。


    以及裴家軍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築起一道堅實的防線,扞衛大昌的國土。


    白陽宿從前重搖役重賦稅,壓得百姓苦不堪言也就罷了,如今他居然還要殺忠良,這是動搖國家之根基的,這會使大昌轟然倒塌。


    現如今蠻夷隻是退去,而不是完全消滅,他們度過了這次寒冬,一定還會卷土重來。


    若是沒了裴遇,誰也不敢說大昌現如今脆弱的安穩還能維係多久。


    不管是真的惜英雄,還是為了自身著想,他們都要勸皇帝在問罪裴遇這件事情上三思而後行,最好能收迴對裴家的懲治。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這群亂臣賊子,這群賤民!他們是在逼朕,逼朕退位,逼朕將這天下拱手讓給裴遇那個亂黨!”


    白陽宿在朝會上大發雷霆,下麵的大臣們噤若寒蟬,一句話都不敢說。


    白陽宿更生氣了,“你們聾了?現在造成這樣的局麵,給朕想想辦法,要是你們拿不出辦法來,我先將你們一個個都殺了。”


    “還是說,你們也覺得那些賤民說的對?”


    “朕問責一個小小的將軍,難道還有錯?”


    “皇上恕罪。”


    群臣跪了一片,不住往地上磕頭。


    “皇上息怒,皇上恕罪……”


    “你們這群蠢貨,你們除了恕罪,還有什麽本?”白陽宿氣得臉色都有些許發白,身體也有些搖搖欲墜。


    “五城兵馬司!五城兵馬司的人在哪裏?!”


    “將那些書生一個個給我抓進牢裏去,若是他們在胡言亂語,就這樣他們都殺了!”


    白陽宿大手一揮,眼中滿是殺意。


    輔國公見他動了真格,趕緊站了出來,“皇上三思啊,那些請願的都是書生,他們的影響力是不可估量的,若是此刻聖上為了堵住他們的嘴,將他們殺了,必定會激起天下讀書人的怨恨,那可是動搖國之根基的事情呀。”


    下麵大臣也一溜的跟著高唿:“皇上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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