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珍說,“今日我來找你,是有一點事情想要和你談一下。”


    “說起來,我們雖然是同一個先生教導出來的弟子,我和你卻還沒有見過幾麵,也是時候該聯絡聯絡感情了。”


    裴遇有些驚異,他沒想到先生在世時,他們師兄弟兩個沒有多大的聯係,先生去世之後,他們反而開始有了聯結,還是在這樣敏感的時刻。


    他也隱約知道,萬珍來找他是因為什麽事情。正是因為猜測到了,他反而更加震驚。


    他沒想到,萬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他麵前,甚至有可能隱約和他站在了一條線上。


    在他看來,這個朝堂是有有識之士的,隻是這些有識之士常年被壓迫,他們在這種窘境當中,要麽被磨光了誌氣,要麽已經完全接受了現狀。


    而萬珍就是屬於完全接受現狀,避世的一種狀態。


    他沒有退隱,沒有因為厭棄就隱居山林,卻十幾年如一日窩在翰林院寫他的書籍,寫的也不是什麽能夠傳世的書,僅僅隻是有趣而已。


    先生在世時曾和他說過,他的兩位師兄劉不問和萬珍都是相當出色的,隻是劉不問比較激進,而萬珍又過於的淡然了。


    在這個世道上,先生曾經無數次和他說過,一個正義的人不適合在朝堂裏麵當官,他當時能理解並且讚同先生的話,但他覺得他有能力改變這個朝堂。


    所以在父兄選擇上戰場的時候,他義無反顧地紮進了書堆裏麵,他想通過科舉之路來改變朝堂的現狀,想通過微薄的力量去影響更多的人。


    隻是沒想到父兄戰死沙場,他也必須要承擔起支撐門庭的重任,投筆從戎也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他還記得五年前離開的時候,先生尚在,牽著馬到小柳亭與他餞別,問他倘若戰事平歇,他還會迴來做一名文官嗎?


    他說會的。


    那時的裴遇十分真心,因為通過科舉之路進入仕途當中,改變這個朝堂的一切,一直以來都是他的願望。


    隻是一朝迴朝,一切已經物是人非。


    他忘記了提筆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在戰場上的這些年,無數刀光劍影將他的性子從一個文弱書生磨練成了粗糲的帶著血腥味的淩霄劍一般寒冷冷峻。


    但到底不甘,在這種不甘當中,他迎來了白寄離。


    他在心裏無數次說過,白寄離是他的神明,他的到來給他指了一條他從未設想的道路,但這個道路又讓裴遇無數次的意識到,這是唯一正確的。


    隻有推翻這個朝堂,隻有割掉這塊腐肉,才能夠在讓新生命、讓新的生機、讓新的事物從腐肉當中誕生,開出對全天下而言都光明燦爛的花。


    誠如他從前的感受,他幾乎是要認命了的。


    他想著,也許把這個軍權丟掉,讓這個朝堂變成什麽樣子,天下百姓水深火熱,說到底與他有什麽關係呢?


    隨著時間的推移,各種紛亂的事情紛至遝來。


    在賑災的過程中,他發現王大人也不是無可救藥,在人情冷暖的那些歲月裏麵,他的身邊也一直站著他最好的朋友葉青斟。


    一開始,他以為在這條道路上,隻有他和白寄離,隻有他們兩個是能夠互相信任的。


    他其實擁有很多的,他手裏的砝碼逐漸加重,這個世界的天平也慢慢向他傾斜。


    這也意味著成事的可能越來越大,這個朝堂在他和白寄離的掌控之下,一定會煥發生機。


    他堅信自己做的這件事情是對的。


    而在這一刻,在他們兩個打算將進程提前的這一刻,萬珍找上門來了。


    萬珍說是來聯絡感情的,但他話裏的含義,他們都明白。


    萬珍居然在這個時候提出來要站在裴遇這一邊。


    這對裴遇來說,多少還是有點不可思議。


    於是他問,“萬大人,您這個時候上裴府來,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萬珍淡淡一笑,“當然知道,而且你應該猜到了,如果是我,我是不會上門來的,是劉不問勸了我,我才來的。”


    “劉大人?”這令裴遇又更加震驚了。


    劉不問在刑部,而且還是刑部尚書,是六部尚書之一,他手裏的權力相當的大。


    不過裴遇轉念一想也能想得通,六部當中,刑部一直都是最清明的,劉不問在朝堂上得罪的人不算少,他的治下幾乎沒有出現過冤假錯案,這在一個正常的朝堂當中當然是稀鬆平常。但是在白陽宿的高壓統治下,在眾人皆醉的情況下,他仍然將刑部管理得井井有條,治理分明,這就非常厲害了。


    “萬大人的意思是?”


    裴遇遲疑中帶著肯定,眼中都閃爍著光芒。


    萬珍說,“是的,誠如你所想,這個世道令人糟糕透了。”


    “但劉不問說你有能力改變這個現狀,並且你已經做好了準備,我觀近期你的行動,也漸漸察覺出了一點異常。當然,你不用擔心,我們是因為與你同一個先生教導,所以對你的品性多少有些了解,才知道這件事情。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現在已經到了情況十分嚴峻的時刻,如果你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助的地方,盡管向我們開口,哪怕是賭上我萬珍的這一條命,也在所不辭。”


    這一句話一出來,裴遇忽然覺得怎樣感激言語都過於輕微了。


    他沒想到萬珍能夠做到這一步。


    萬珍見他神色凝重,笑道,“你沒有必要這麽嚴肅,我這麽做也不全是為了你,況且我相信你也不會讓我賣命的。實在真的讓我賣命了也沒關係,我是在為我的理想殉道,而不是因為你是先生的弟子,因為你是我師弟。”


    “我已經在這個腐朽的世界裏生活太長時間了,我忍受不了了。如果有一個新世界出現在我麵前,我願意竭盡我所有。”


    “所以裴遇,你能夠承擔起這個責任嗎?”萬珍笑著望向他。


    白寄離也看向他。


    裴遇鄭重地站起來,朝萬珍行了一個稽首禮,“萬大人,萬師兄,我保證,我以我的生命保證,一定會讓這個天下變換新顏。“


    萬珍說,“好,既然我們一切都談妥了,我現在隻有一個問題,這個世界改變以後,是你嗎?”


    話未盡,裴遇卻領悟到了裏麵的含義。


    裴遇搖了搖頭,“我並無取代之心,我若有,也不會順從白陽宿的話,迴到京中。”


    萬大人疑惑了,“你還有別的人選?”


    裴遇道,“有的。”


    他看向白寄離。


    白寄離點頭,站起來往後院去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白寄離帶來一個人。


    萬大人看到這個人的時候,略顯震驚。


    因為這人與白寄離講長得竟然有六七分相似,眉宇間還有點先皇的影子。


    而他震驚,是震驚於他認出了這是青陽公主。


    可青陽公主怎麽又會和裴府的一個教書先生長得相似呢?


    雖然白寄離的身份不隻是教書先生那麽簡單,但太像了。


    莫非白寄離是先皇流落在外的血液?


    他目露震驚,讓白寄離知道,這萬大人腦洞開得太大,誤會了。


    白寄離說,“萬大人別誤會,我和先皇沒有什麽關係,真正和先皇有血緣關係的,是站在您麵前的這位青陽公主。”


    “當初火燒宮殿的時候,我就隱隱察覺到不對,白陽宿這個人還真是個傻子,居然一點都沒有懷疑。”


    “白陽宿就是太自負了,他的自負認為一切盡在他掌握當中,他也從未將青陽公主看在眼裏,青陽公主是否生死,他怎會在乎?”


    “這倒好,你們做了一個舉世震驚的壯舉。”萬珍哈哈大笑道。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走尋常路子的臣子,不然也不會在翰林院一窩窩這麽多年。


    對於他來說,君主是男是女都無關緊要,是女的還讓他創造了一個新的曆史,何樂而不為?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太繁雜了,他要迴去和劉不問好好的說說。


    見過了新的君主,萬珍心情愉悅,所有的顧慮也都消除了,便提出告辭。


    裴遇一直送他到後門門口才迴身。


    萬大人走後,白寄離和白蟬往後院走去。


    白蟬最近在大量的吸取知識,前十幾年她從未接受過教育,但好在她是一個非常聰穎的人,悟性也很高,常常一點撥就懂了。


    這幾個月裏,她讀的書積累起來,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厚度。


    這些學識當然無法支撐起一個君主的職能,但裴育和白寄離會為她爭取足夠的時間,讓她慢慢成長,成為一個合格的君主。


    她會成為最優秀的君主,以女性的身份。


    白寄離一直如此堅信。


    因為白蟬是他的女兒,他的女兒一直都是最優秀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辛苦嗎?”


    因為轉換了身份,在這一個世界,白寄離和白蟬相處的時間除了上課的時候並不多,他們之間也沒有上一個世界那麽親近,但無論是白蟬還是白寄離,總覺得內心的深處有一個柔軟的東西在彼此的心中迴蕩著,告訴他們,這個世界上,他們三個永遠是最緊密的親人。


    這種感受對於白蟬來說非常的特殊,因為裴育和白寄離對於她來說都很陌生,但她就是沒有來的信任他們。


    就好像很多時候,她隻是遠遠地看著裴裴育和白寄離站在一起,她就從中感受到一股堅定的力量。


    外麵的風雨好像暫時都被他們兩個所遮擋,他們兩個建立起來的環境穩固安全,能夠讓她暫時棲息,往後是什麽樣子她也不確定,裴遇起事能否成功她也不知道,但她就是堅信,哪怕最後的結果非常糟糕,隻要他們在一起,一切就都夠了。


    白蟬抬起頭看著白寄離,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這對於我來說,就像夢裏麵的日子,一點也不辛苦,讀書寫字都是我喜歡的。”


    “那成為一個王朝的主人呢?這也是你喜歡的嗎?”


    當初白寄離提出讓白蟬掌管他們所建立起來的新王朝的時候,白蟬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但是當時白蟬的狀態很不好,在受到白陽宿長達十幾年的虐待以後,她對白陽宿的恨意是深刻的,所以她的不假思索讓當時的白寄離疑惑,她究竟是真的喜歡這個王朝,還是僅僅隻是想要報複白陽宿?


    隨著時間的推移,白蟬的性格逐漸展露在白寄離麵前,她不像上一個世界那樣活潑,愛笑開朗。


    她的性子溫和沉靜,像一麵湖泊,無論人在裏麵投注石子還是枯草,對於她來說都是波瀾不興的。


    在這種情況下,白寄離更有點摸不清白蟬如今的意願了。


    他對白蟬沒有多高的期待,在他心裏,白蟬能夠健康成長是最重要的,這個國家建立起來要由誰去掌管都是以後得事情,也會有別的方案,隻有白蟬,她永遠在他們首位。


    “我願意的,先生。”白蟬很堅定。


    “這個國家需要我,而我也堅信我能夠帶領這個王朝走向光明,這是我的責任,我好像就是為了這個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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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遇和白寄離迴到書房,心中感慨萬千。他想起了萬珍的話,也想起了自己的責任。他知道,改變這個世界的道路還很長,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坐下來,拿起筆,繼續和白寄離商量他們的計劃。


    有些時候,他們會停下來,白寄離看著裴遇專注的樣子,心中充滿了飽脹的情緒,柔軟中帶著些微澀。他知道,裴遇是一個有才華、有理想的人。


    這樣的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卻一直被各種聲音質疑、毀謗。


    但好在,現在,遊戲由他們掌控。


    而白蟬,在他們的輔助之下,也一定會成為一個出色的君主。


    無論前路還有多少困難,他們都在一步步按計劃前行著。


    路雖遠,行則將至。


    白寄離坐下來,和裴遇一起討論著未來的計劃。他們商量著如何改革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麵,如何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加美好。他們的討論持續了很久,直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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