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三年的春末,聚星國已經拿下了曜日十五座城池,還差點就舉兵打進了皇帝老巢,嚇得曜日皇帝交出降書表示願意割地賠款納貢和親。


    征西大軍終於要班師迴朝,季青溪收到消息後的當天夜裏就去跟他父皇秉燭夜談,結果被迫跟他老子進行了一場父子間的友好交流。


    季征二十五才有了他,到現在他老子已經四十六歲,動真格打不過年輕力壯習武多年的兒子,但小季當然也不敢認真打。


    一夜過後,太子稱病請假不上朝。


    皇後帶著小點心來看兒子,心疼得抽抽,“你父皇也真是,說動手就動手,半點也不疼親兒子。”


    季青溪覺得自己其實也不冤,畢竟他毫無預兆出了櫃不說,還表示自己可能馬上就要跟得勝歸來的大將軍有一腿了,季征隻抽了他幾板子還罰他跪奉先殿幾小時算是輕的。


    “看來父皇是還沒跟您說個中緣由。”季青溪趴在床上誠懇道:“母後,您兒子這輩子得絕後了,我對女人毫無感覺,生不了孩子。”


    “……”蘭嵐扶著腦袋晃了晃,“等等,你讓母後先冷靜冷靜。”


    最後皇後飄著走了,小點心都忘了給兒子留下。


    季青溪張了張嘴,又緩緩閉上。


    算了,他現在不配,不是媽媽的小寶貝了。


    季征雷聲大雨點小,下手不算狠,等幾天後率領小部分人先迴朝的大將軍進城那日太子又是生龍活虎的一條好漢。


    太子率官員在皇宮外等候,遠遠見到身著甲胄打馬歸來的聞青遲時心撲通撲通跳的飛快。


    三年,一千多個日夜,這個時代沒有電話沒有視頻,他們隻能偶爾寫信保持聯絡。


    季青溪比自己以為的要更想聞青遲,想身邊有個人能毫無顧忌地說話,想跟他繼續打打鬧鬧,嬉笑怒罵全都不用收斂。


    還有三年前夜裏那個讓他每次迴想起來都臉熱的吻,在他少做的綺夢裏出現的人也有了具體的臉。


    又會想聞青遲在戰場上有沒有受傷,打仗的生活條件肯定比不上搖光城裏,也不知道這人能不能受得了。


    聞青遲翻身下馬,單膝跪於儲君跟前,頭顱卻高高地仰著,放肆地用眼神描摹心上人徹底長大後的模樣。


    “太子殿下,臣幸不辱命。”


    聞青遲不是聚星朝堂的臣,他心中君王從來就隻有一個。


    他是季青溪忠誠不二的臣,是他永不會反傷其主的利刃。


    大庭廣眾的,眾目睽睽之下季青溪肯定也不能做些出格的事,隻彎腰雙手扶起功臣,“大將軍這一遭辛苦了。”


    “這是臣分內之事。”


    隻有雙手接觸,但聞青遲的目光卻格外溫柔繾綣。


    四年又三年,他的小太子終於長大。


    —


    聞青遲此番平定了叛亂不說,又狠狠地重創了曜日國,一介文臣掛帥勢不可擋立下赫赫戰功,把當朝武將襯得全是吃白飯的。


    所有人都在猜聞青遲會被授予什麽賞賜,功勞大到這份上,光加官肯定不夠,至少能封個侯爺。


    不如賣炸子雞一個好,主動請皇帝給個爵位。


    隻有季征在禦書房裏扔奏折發脾氣,這姓聞的小子拱了他兒子還要加官進爵給賞賜?皇帝陛下想賞他坐天牢吃斷頭飯。


    是以,把聞青遲賜婚給太子當太子妃的聖旨一下,朝野上下全部懵逼。


    不是,皇帝瘋了嗎?誰家給功臣封賞是把人塞給男人當老婆?誰家皇帝給儲君立太子妃找個不能生的男人?


    有人更是擔心聞青遲遭遇如此羞辱會不會直接起兵造反,誰知第二天就看見大將軍和太子把臂同遊,沒一個表情看起來有任何怨言。


    被人私下暗戳戳問起,大將軍更是詫異反問:“我與殿下兩情相悅,皇上賜婚於我全我心願,我為何要覺得此舉是羞辱?”


    眾人被“兩情相悅”四個字震麻了。完球,當朝儲君是個斷袖,這還有的救?


    文武百官和百姓怎麽想,當事人卻並不關心,賜婚的聖旨一下婚期也跟著定好,太子和太子妃的婚事就緊鑼密鼓地操辦了起來。


    季雨棠更是喜聞樂見,“有皇兄的事情在前,我再跟父皇母後說要嫁給蕭穆肯定就有希望了。”


    畢竟公主要嫁給外地商人也荒謬不過太子跟男人在一起要斷子絕孫。


    季青溪搶走了她的瓜子,“棠棠,你可真是我的親妹妹啊。”


    儲君大婚那一日搖光城熱鬧非常,無數少女芳心破碎。


    太子與太子妃並肩站在一處,太子芝蘭玉樹,太子妃俊美不凡,都是頂好的長相。


    作為忠誠的cp粉,季雨棠咬手帕激動到跺腳,無聲呐喊:“好配!好配!我兄長和嫂嫂天下第一絕配!”


    明清宮鋪滿紅妝。


    太子與太子妃攜手入新房,聞青遲嫌那路太長,幹脆將人橫抱起來大步流星往裏走。


    合巹酒被裝在紅線係連的匏瓜中,聞青遲和季青溪各自仰首飲下,滿屋子燭光搖曳,照出他們彼此眼中的自己。


    接下來該幹什麽事季青溪不會不知道,他有點緊張,他對感情坦誠是一迴事,真結婚了要澀澀了覺得緊張又是另一迴事。


    待聞青遲起身牽起他的手,季青溪脫口而出:“我們去看月亮吧。”


    聞青遲一把抱起想要退縮的某人大床走,“今日你我大婚,春宵苦短,殿下竟不珍惜反倒要去賞什麽月亮,莫非月亮比你的太子妃好看?”


    季青溪象征性掙紮,然後被放在床榻上老實不動了,屋子裏蠟燭點太多,他沒臉看站在床邊寬衣解帶的老婆,遂別開眼。


    “那,那你來吧。”


    太子爺養尊處優,一身皮肉養得通透雪白,紅色張揚,襯得那張本不與情欲沾邊的清俊的臉也多了幾分豔色。


    聞青遲低頭凝視著由自己看著長大的太子別扭又坦誠的模樣,唿吸稍稍一頓。


    他俯身按著人由淺入深地吻著,不知不覺間紗帳落下,一件又一件的衣服被扔出來。


    紅燭漸漸落下更多的蠟淚,掛在天上的圓月亮堂堂的,的確是好一片月色,可新房門窗緊閉,主人有更好的風景能夠欣賞。


    季青溪烏發散亂,長長的發絲跟另一人的糾纏在一起,與身體一樣不分彼此。


    聞青遲吻著他的側臉,眼底心裏隻映著他一個人的影子。


    “季青溪,我想與你從青絲到白發,死後同穴,百年後合葬在一處永不分離。”


    “殿下,我愛你。”


    季青溪眼睫一顫,滲著淚的眼看什麽都像是模糊的,但聞青遲的模樣不需要用眼睛看,早就已經刻在了心上。


    “我也愛你。聞青遲,在江邊釣到你大概是我這輩子除了投了個好胎外最大的幸事。”


    夜晚被白日取代,紅燭燃盡,天色漸明。


    昨晚出力的人分明是太子妃,可今天哪哪都酸的卻是太子。


    別問,問就是太久,累。


    季青溪下床洗漱吃早飯時感覺身上還有點怪怪的,尤其是腿,走起路都有點軟,那是昨晚抬太久。


    宮人們的眼神逐漸曖昧,季青溪死要麵子,拍拍聞青遲的肩膀,“昨天讓太子妃受累了,待會兒吃了早飯你迴去再躺一躺吧。”


    小季試圖讓人以為他才是最行的那一個,可他們兩人狀態的差別叫人一眼就能辨出實情,實在是掩耳盜鈴。


    聞青遲倒不跟他爭這些東西,左右誰上誰下在床上改變不了。


    他從善如流,“既如此,那多謝殿下體恤。”


    季征給太子放了三天假,主要是不想看見自家兒子新婚後被采得虛空的樣子。


    這倒黴兒子,撿什麽不好非要撿人,還撿了個壓自己上麵的,不爭氣!


    —


    眾人都以為太子和太子妃成婚久了感情肯定就不如先前濃厚,可誰料這兩人還當真就沒一個眼裏放得下第二個人。


    聞青遲身為太子妃,大將軍的職位沒保留,兵權上交,但他依然在朝中掛了個文職虛銜。


    看似沒了權力,但不瞎的人都清楚,太子妃的話語權仍在,政事上太子也從不避著他。


    久而久之,就有人動了歪心思,私底下找到太子妃遊說。


    “以色侍人焉能長久?寵愛是虛,握在手中的實權才是真正的倚仗,太子如此寵信太子妃,您不如趁著容華尚好為自己多多籌謀,也不至於到了將來落得個慘劇收場。”


    聞青遲微笑頷首,“你說的對。”


    太子妃轉頭就給了下朝迴來的太子一個驚喜。


    季青溪看著橫躺在床榻上已經洗漱過隻穿著一身貼身長袍的太子妃差點以為自己走錯路。


    這家夥手裏還捏著個小罐子,那玩意兒季青溪很熟,畢竟是最近常用在他身上的藥膏。


    這副明著騷的樣子也太嚇人,太子表示害怕。


    “你這是幹什麽?”


    聞青遲向他勾勾手,“自薦枕席,看不出來嗎?”


    季青溪後退一步,“你吃錯藥了?”


    “今日去見了些人,他們都道我以色侍人勸我當個弄權的妖妃,我雖沒興趣搶太子的權勢,卻很認可他們某些觀點。”


    “什麽觀點?”


    長發披散隨時都能就寢的太子妃拉著太子上了床榻,手指熟練地剝著太子腰帶。


    “我的確是除了太子寵愛再無別的倚仗。”聞青遲含著他的耳垂輕笑,“不如殿下賜我一個孩子,讓我父憑子貴?”


    “……”季青溪大覺離譜,“醒醒,不論是你還是我都不能生。”


    太子妃不聽,壓得太子動彈不得隻能任憑宰割。


    “能不能的也得努力努力才知道。”


    小罐子被打開,瞧見聞青遲取的量太子兩眼一黑。


    天亡小季矣!


    —


    斷袖啥都好,就是生不了。


    有個親兒子的願望是實現不了,但讓太子妃父憑子貴也不是不能做到。


    季青溪從皇室宗親中抱了個孩子到膝下養,給孩子取了新名字:季懷星。


    懷星懷星,季青溪希望這孩子胸有日月,懷攬星河。


    季懷星從小就知道自己這對雙親默契程度非比尋常,人人都說世上家庭大多嚴父慈母,可他打小就覺得這是放屁。


    他兩個都是爹,雖然管季青溪叫父王管聞青遲叫父親,但他知道如果要按上下論父母,那父王才是母親。


    重點不是這個,是他這兩個爹很擅長變臉跟配合,一會兒是嚴父慈母一會兒又是虎媽貓爸,隻有他一個人在受傷。


    即便兩個爹時常不做人,但季懷星還是很愛他雙親的,因為他兩個爹爹對他都很好。


    他們會帶他出宮喬裝打扮當普通人逛街,也會讓他騎在他們脖子上看雜耍,他最是調皮愛玩鬧的那幾年,父王還會擼起袖子跟他一起爬樹摸魚,絲毫不像平時在朝臣麵前矜貴無比的那個笑麵虎。


    父王跟他一起鬧父親也不會阻止,末了等他們玩累就背上背一個手裏提一個,很是靠譜地把父子倆帶迴家睡覺。


    季懷星逐漸長大,他覺得父皇和父親很好,聚星國也很好,如果他這對恩愛的雙親沒有過早就把擔子扔他頭上就更好了。


    皇爺爺六十歲把皇位扔給了父皇,父皇四十幾歲就把皇位扔給了他,他邊處理朝政邊思考,自己該什麽時候成家立業,然後培養好兒子把皇位也扔給兒子。


    老季不知小季苦,季青溪把聚星國丟給兒子毫無心理負擔。


    小季在皇宮裏苦哈哈九九六幾乎全年無休,老季帶著老婆到處遊山玩水。


    季青溪這一生過於順遂,心機雖然在多年的朝政上磨煉出來,但私底下心性卻一如往昔。


    不過也不要緊,聞青遲樂意他永遠這樣保持下去。


    季青溪身處溫柔水鄉,喝著醇香醉人的桂花釀,“聞青遲,我想去大漠裏騎馬。”


    聞青遲對他想一出是一出接受良好,湊過去接了個吻,“去。”


    “我還想去海邊看漁民撈珍珠。”


    “去。”


    “我想去哪裏都可以嗎?”


    “嗯,都可以。”


    “我很貪心,哪裏都想去,同時又想一直住在你心裏。”


    聞青遲摸了下他笑彎了的雙眼,“你本來就一直在我心裏。”


    不管他從前是誰又遭遇過什麽,被小太子救起以後就是第二世了,從此隻會跟他的小太子綁定在一起。


    活著的時候遊山玩水去做盡想做的,看遍想看的。待來日薨逝,就讓季懷星把他們合葬一處。


    皇家玉牒上他們的名字緊緊相依,史書上他們也會挨在一起。


    百年千年,當朝後世,聞青遲和季青溪都是眷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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