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青遲渾身的殺氣噗一下跟被戳破的皮球一樣散掉,眼前看見的不再是殺戮和血光,他迴到了現實。


    季青溪鬆了一口氣,“嚇死,我是真怕叫不醒你讓你在這發瘋。”


    聞青遲:“……”


    他發現自己被季青溪擺成了這麽個別扭的姿勢,隻覺脖子累。


    他直了直身子,沒徹底直迴去,倒是把腦袋往上提了提,壓在了季青溪肩膀上。


    蔣栗睜開眼一掃,然後麵無表情地轉開了腦袋。


    從他這角度看去這兩個人分明就是對交頸鴛鴦親密非常,這種時候還有心思談情說愛,簡直神經病。


    季青溪覺得兩人現在姿態讓他有點不自在,想推開這顆沉重的狐狸頭,卻聽聞青遲低聲說了句話。


    “季爾爾,別動,我靠一下。”


    以前沒發現呢,聞狐狸脆弱起來那把低沉的嗓音還挺招人疼。


    理解一下理解一下,小季心說,這人可是見了自己的仇人,都恨成那樣了,心裏估計不好受。


    他拍了拍狐狸背,“靠吧靠吧,誰叫我這麽大方。”


    沒等聞青遲驚疑他轉性了,果然又聽他說“還提供貼心安慰服務,給朋友打個折,一次收費一百兩。”


    那點殘餘的怨恨殺意也被一句話攪得散了個幹淨。


    聞青遲靠在他肩頭,閉著眼,心頭微熱。


    “給,”他是真栽坑裏出不來了,“一百兩太便宜,給你翻十倍。”


    季青溪當著他這個冤大頭的麵打起了算盤,嘀咕道:“一次一千兩,十次就有一萬了,這錢真好賺。”


    聞青遲啞然失笑。


    季青溪這小子一百個心眼,對人的情緒最是敏感,這哪是惦記著那些錢,分明就是胡扯一通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別在仇恨的情緒裏陷落。


    這人真是……叫他怎麽忍得住不動點貪念。


    ——


    兩撥人平安無事捱到了天明。


    聞青遲這人是有點“目中無人”在身上的,任憑蔣家那些人對他怎麽三五不時地看他自巋然不動,好像那些全是空氣。


    自有一套評判體係的小季管這叫“重要角色的逼格”,你看那些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路人甲乙丙丁就沒有這種生死看淡不服就幹的超然淡定。


    說實話,季青溪一度認為聞狐狸從外形到經曆都很符合美強慘的套路,他該是個主角才對,結果是本甜文(大概是)裏主角受結了仇的前任。


    他目光幽幽,聞青遲提著隻剝了皮的兔子迴來生火烤,對上他的眼神輕輕一挑眉,“這麽看我是什麽意思?”


    季青溪默默看著他動作,不說話。


    這人裝平平無奇的小弟子不認真,但該隱藏的重要部分倒是沒隨便暴露,給外人看的修為隻有築基巔峰,生火也不用他馴服煉化的靈火。


    但這種關頭了哪個無力自保的小修士還有心情烤兔子吃?hello?您覺得這符合您該有的心境嗎?


    顯然這個舉動不止季青溪一個人覺得奇葩,萬流火也蹭了過來,“聞道友,你這心態挺好啊。”


    聞青遲熟練地串好死不瞑目的兔子坐一邊舉著烤,輕笑:“活在世上一天當然就要對自己好一天,萬師兄說是不是?”


    萬流火連連點頭說是,一邊眼睛冒光地看著那兔子,“想不到聞道友也重口腹之欲,辟穀了也放不下這點野味。”


    “非也。”聞青遲嫌火太小,用樹枝撥弄了一番,“饞的不是我,萬師兄,這是我給季爾爾烤的。”


    季青溪:???


    他微微睜大眼,指了指自己,“我?我可沒饞,你胡說八道什麽啊?我哪有心情吃兔子?再說了,這秘境裏的玩意兒都異變了,指不定吃了就被毒死了。”


    “放心,不能吃的也不會喂給你。”


    “別避重就輕,你在汙蔑我不合時宜地嘴饞。”


    “我錯了,你沒饞,是我抓來給你的謝禮。”


    萬流火不甘寂寞地插嘴:“謝禮?什麽謝禮?發生什麽了?”


    聞青遲意味深長道:“昨晚季爾爾抱……”


    季青溪黑著臉打斷,“收收你的語氣,狐狸你這是犯了什麽病?怎麽現在說話盡瞎傳遞意思讓人誤會。”


    聞青遲被他一兇,立刻擺出一副縱容的姿態,“好,我不說了。”


    這神情這語氣,更讓人覺得有點什麽。


    季青溪:“。”莫非這也是副作用?傷腦子?


    萬流火品出來點東西,看了兔子一眼,遺憾地蹭迴了霍歸那邊去。


    既然是特意給小師弟烤的那他還是忍著不開口要了,別辜負了聞道友的心意。


    “霍歸,”他小聲嗶嗶:“這門婚事我覺得能同意。”


    霍歸優雅地朝他翻了個白眼。


    烤兔子還是有一隻肥美的腿進了萬流火的肚子,聞青遲掰下來親自送去的,倒讓萬流火受寵若驚。


    咬了一口萬流火越發滿意,看那意思有點想把小師弟直接打包塞人懷裏去。


    季青溪被萬流火的眼神盯得起雞皮疙瘩,不堪忍受地背對著那邊。


    他不饞,但聞青遲烤的兔子他還是吃了,不止吃了還吃光了,然後發現這狐狸手藝好像有進步。


    關於聞青遲這人為什麽會烤野味這件事還得追溯到四五年前,有一迴季青溪到山下除妖,被陰了一把坑進了鳥不拉屎的荒漠,幸好那時候他已經辟穀,不然能餓死在裏頭。


    聞青遲找到他的時候他灰頭土臉一嘴沙,剛幹掉了潛藏在地底下那惡心玩意兒,給自己來了三四遍除塵咒後生無可戀地仰躺在地麵上說“我髒了”。


    聞青遲把他扔後背帶出去,季青溪遭受了整整十多天寸草不生要水都沒有的摧殘心態崩盤,半死不活趴他背上嚷嚷著要吃東西,要燒烤要喝酒。


    一出去就是一片密林,聞青遲被他吵得腦仁疼,就地獵了隻鳥給烤了,結果翻車,季青溪看著被糟蹋的野味悲從中來,“聞狐狸,你可真菜,我就不能指望你。”


    自此十指不沾陽春水從不知美味的食物如何誕生的聞青遲學會了燒烤。


    季青溪能特別驕傲地說聞狐狸很多生活技能是自己逼會的,雖然對後者來說都是些實際上毫無必要的技能。


    說迴現在,季青溪吃飽喝足,看沒人關注這邊湊過去問:“你幹嘛要讓我師兄誤會?”


    “你覺得呢?”


    “我哪知道?你走一步看三步,我向來不知道你做什麽事背後有什麽邏輯,難猜的很。”


    “季爾爾,我不是說過了嗎?你總是在不該笨的時候犯蠢。我的目的是什麽你能猜到的。”


    季青溪表示猜不到,猜不到就擺爛,“我不猜,反正你腦子裏就沒想點好事。”


    聞青遲看著滿臉“隨便吧我管你”的某人,指尖動了動,有點想把他的腦子扒開看看怎麽轉的。


    這小子到底為什麽那麽堅信自己對他真的毫無友情之外的情感?


    看他對景不留也不遲鈍,怎麽到了他這裏就成了一對鐵打的好兄弟?


    難道季爾爾就從來沒有想過他們在一起的可能性嗎?


    這話如果讓小季聽見了,小季大概會大驚失色:誰家好人會想著跟自己過命的好兄弟在一起?!


    -


    沒多久蔣家的人就過來跟蔣栗他們匯合,隻不過才過了一夜就損了一半。


    他們感覺到秘境裏的活物更加躁動,想來離那個異寶出世也不遠了。


    兩撥人馬一起結隊向著秘林深處靠近,中午的時候聞青遲趕路途中幾不可察地落後了一步,季青溪知道他身上的舊傷還沒好全,不動聲色地攥住了他的胳膊,揮著劍攔住了兇殘的藤蔓。


    這秘境看來看去都是大山,自從裏麵有異動以後連花草樹木體型都成倍增長,跟被打了巨型激素似的。


    穿過一座山穀視野開闊了一點,太元和蔣家的長老看門下弟子個個都疲憊不堪就讓他們在原地休整。


    季青溪扶著聞青遲找了塊遠離蔣家的地兒坐下,低聲催促他吃藥,“我給你看著,到了明天就能好了。”


    不過他也想到了麻煩的副作用,愁苦地揪了揪自己的袖子,“你要是又出幻覺了怎麽辦?先跟我說好怎麽叫醒你吧。”


    “抱住我叫我醒過來就好。”


    季青溪將信將疑,“這麽簡單?管用嗎?”


    聞青遲已經吞下了丹藥,他閉上眼,好叫眼底情緒不被麵前人看見,聲音並無任何異樣,“就這麽簡單。”


    “好吧。”季青溪坐在了他旁邊看著,以免出現什麽意外。


    聞青遲又把眼皮閉緊了些。


    他能出什麽幻覺?能困住他的隻有兩種,不外乎是昔日親人死於屠刀下的噩夢,又或是他現在唯一在乎的人主動跟他說愛他的美夢。


    前者他會暴戾會無差別攻擊,後者……怎麽可能呢?不過都是妄想罷了。


    所以隻要季青溪抱住他跟他說狐狸你醒過來,不論是噩夢還是美夢,他都不會沉溺。


    他走到如今,心性早就不會隨便動搖。假的就是假的,現實才最重要的道理他不會不知道。


    幸好倒黴了一路這會兒還沒有衰到底,聞青遲調息完畢,身上戾氣隻短暫浮動就被他壓下,眼底很快清明,其間也沒有妖獸進犯。


    休整過後繼續前行,越靠近中心氣氛就越發壓抑詭譎,他們一路過去甚至看見了不少被遺落在地的法器武器和破碎的布料,以及地上幹涸程度不一的血跡。


    那些修士多半已經遇害了,還是屍骨無存的那種死法,因為很多妖獸會吃人。


    也正如所料,盡管危險,還是有大批人前赴後繼打著異寶的主意,隻不過妖物兇殘,還沒見到所謂異寶的真麵目就已經死在了路上。


    季青溪壓下心中擔憂,聞青遲沒有跟他說明白異寶究竟是什麽,可看這個架勢進來的修士們絕大多數都會起心思,富貴險中求不是?何況不搶也未必能活著出去。


    人心難測,妖獸野蠻兇惡,聞青遲真有把握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嗎?


    九死一生,賭命又不是開玩笑。


    轉念又想,他來都來了,真要跟著一起送死也沒什麽好抱怨,本來就欠著聞青遲太多。


    山外還是山,他們穿過山穀以後又進入了新的山,自這之後幾乎是寸步難行。


    秘境裏也有晝夜更替,隻不過參天的古木遮天蔽日,外加不知道從哪兒彌漫開來的霧氣,樹林裏能見度很低,即便是修士五感通達還有神識也要十分小心。


    明明感知到東西就在後一座山裏,他們也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才到達。


    這時候碰見的妖物已經不是外圍的可比,數量沒有外麵那麽恐怖,但是實力遠甩外麵的一大截。


    本是曆練和尋寶,不論是乾元門還是蔣家,此番來的弟子都有築基期的,本來有一些金丹期的師兄們護著,可誰知道秘境能變成這樣,這下就連金丹也自身難保。


    太元和蔣家的長老帶著門下元嬰期的人又是開路又是殿後,饒是如此,看顧不過來一眨眼就有人喪生。


    一夜過去,一行人從樹林裏走出去的時候狼狽不已,更有因為關係好的同門死於非命而紅了眼眶的,想哭都不能哭。


    潘常在被佟疏原扶著,臉色發白,他的腿還一直流血,脫離剛才險境以後才連忙咽了幾顆丹藥,佟疏原也體麵不到哪兒去,他就是再有潛力如今也不過是個築基期的修士,一路都是萬流火多加照顧。


    苗魚央卻比他好太多,夏侯沛把他護得緊緊的,可以說跟看眼珠子一樣。


    潘常在和苗魚央兩個實力倒數的人反倒比一些金丹期的同門活得還久。


    霍歸去看了門中弟子的傷勢,挨個派發了療傷的丹藥,輪到了苗魚央時淡淡地瞥了一眼扶著他的夏侯沛。


    他什麽也沒說,去一邊查看了佟疏原的情況,順便也看了下潘常在的。


    潘常在快成了個血葫蘆,佟疏原又是個好戰分子不怕死搞一身傷,霍歸嘖了一聲,“幸好沒一口咬斷,不然就你倆現在這個修為斷肢還不能再生,你們就要成缺胳膊少腿二人組了。”


    佟疏原抹了把臉,“我使的右手刀,右手沒斷就不要緊。”


    霍歸:“……省省吧你。”


    潘常在肯定是比這個奇怪的戰鬥狂人要在乎自己的身體的,他一臉後怕,“還好我沒有變成瘸子,多謝霍師兄和萬師兄一路相救。”


    “過了這裏再往前隻會更危險,我們做師兄的當然是能護著就護著,你們別往外衝,尤其是你,佟師弟,試探自己極限也別拿命去試,我救你可不是讓你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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