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痕宮建在賀蘭頂的山尖尖上,從宮牆的牆垛上望出去,一麵是淩雲絕壁,一麵是百丈雪原。


    霜期的賀蘭頂,鳥獸都絕跡,除了圍在宮牆外的屍蠱,再沒有閑雜人等,歐陽便是想送點消息下山,都不成。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孤行少自己被圍都不著急,索性她也放寬心,畢竟她此行的任務不是為他退蠱。


    孤行少一麵命人準備大婚,一麵想著法兒哄歐陽歡心。


    知她心心念念著滄海月明,必不會錯過遊宮的機會,隻是沒想到這小女人天真得可愛,在他眼皮子底下隱晦探查。


    孤行少也不拆穿,不僅不拆穿,反領著歐陽大大方方把無痕宮額犄角旮旯都翻了一遍。


    逛了三天下來,歐陽走得腿都要折了,所見不過是一些富麗堂皇的院宇,哪兒哪兒看都不像是能用來收藏貴重物品的地方。


    孤行少見歐陽似霜打了的茄子,不由笑道:“若你不喜歡這些裝潢,咱們迴頭找匠人重新做過。”


    歐陽斜睨著孤行少,冷笑一聲:“我又不是來看房子的。”


    孤行少點頭哄道:“當然,夫人還應掌握宮內所有密道。”


    歐陽眼睛一亮:就說偌大座宮殿,不會修得這樣清湯寡水。


    還在暗喜孤行少竟然不打自招,自然也沒注意到孤行少在稱唿上提前享受已婚待遇。


    暗喜是一迴事,卻不能表現出來,盡管歐陽之心路人皆知,但想著若是堂而皇之暴露出來,多少有些傷人心。


    挺會推己及人的歐陽斂了神色,做出不屑一顧的神情道:“誰要掌握你宮內的密道。”


    死鴨子嘴硬!孤行少唇角笑意不減分毫,順著歐陽道:“本打算明日帶你過去看的,在棲梧殿偏殿後麵,要穿個偌大的池子,有點費事。”最後一句說完,還不忘別有深意地看一眼歐陽。


    這個費事自然是指歐陽怕水這事,那池子,可沒有什麽廊橋勾連,她,不好穿。


    歐陽自認裝得滴水不漏:“既然費事,那就不去看了吧。”


    孤行少道:“今日來不及,當然就不去了,明日午後,本座來接你。”


    他說這話時眺望著天色,落日尚有餘暉,今日這天氣實在是好,霜期的賀蘭山難得雪霽,卻不能再同歐陽多待了。


    歐陽未曾注意孤行少所說的“明日午後”,這幾日,孤行少哪天不是巳時一刻便等到她院兒裏。


    像是不放心似的,送歐陽迴了小院兒,孤行少再次強調道:“不要心急,本座明日親帶你去,不許自個兒獨闖。”


    此地無銀三百兩。


    歐陽怎麽可能按捺得住?


    好容易知道了位置,又能擺脫孤行少大張拳腳,她不急才怪。


    送走孤行少,歐陽轉身招來江鬆煙,主仆兩個一頓密謀,再裝備好夜行衣,已經入夜了。


    主仆兩個生等到夤夜,闔宮都熄了燈,才摸索著出了院門。


    雖然白日難得出了太陽,晴好的天氣也沒能維係到夜裏,烏黑的天空星月避隱,眼看著又有一場風雪。


    歐陽俯身快速穿行在勾簷屋角的陰翳裏,也不知道是無痕宮過於自信自己撿了個高山絕頂的地址建宮,還是信任彼此罩不上麵的四角宮牆上的了望所,總之這一路行來,路上連半個巡邏的人都沒有。


    江鬆煙跟得惴惴不安:“少主,這會不會是陷阱?”


    歐陽道:“來都來了,現在才擔心也晚了。”


    江鬆煙不解道:“還有十幾日就大婚了,屆時無痕宮自然會拿出至寶的,何苦現在做賊冒險?”


    歐陽笑道:“大婚那日,若是你坐在蓋頭下麵替本主去洞房,本主這就不用做賊了。”


    江鬆煙癟嘴,拐進迴廊,搶到歐陽前頭去了:“想得倒美,這是你的任務。”


    歐陽不以為意,手心卻忍不住出了汗,孤行少說,要穿過偌大的一個池子才能到棲梧偏殿,逛了三天的無痕宮,她著實還沒見著一處池景。


    “一年裏大雪封山能封住大半年,有什麽必要修池子呢?”歐陽思忱間不料將心裏話問了出來。


    前頭的江鬆煙突然停了下來,接過話頭喃喃出聲:“看來,的確是有必要的。”


    江鬆煙正停在迴廊出口,拱形雕花門兩側是丈二高的宮牆。


    宮牆向著東西兩方延伸出去,接續著左右的樓閣,形成隔斷的視角,非得走到拱門上,才能看清前麵的景象。


    歐陽繞過江鬆煙,來到拱門前,打眼一望,瞬間傻眼。


    盡管月黑風高,卻並不妨礙歐陽看清前景——


    鉛灰色的塘子有別於周遭所有的暗沉,紅牆假山在夜色裏都呈著墨色的輪廓,唯獨塘子裏水色清淺,在夜風裏蕩起清波細褶。


    最震撼的並不是在這雪落成冰的月份,水塘竟還能水波蕩漾。真正令歐陽瞠目結舌的,是這一塘子的假山羅布根本看不到邊際。


    江鬆煙張著同樣震驚的下顎看向歐陽:“難怪不怕你偷摸過來。”


    好大的一片水塘子,四望不到邊際,以她少主的能耐,隻需在岸邊站一站就要腿軟了。


    假山的山體並不高,歐陽甚至能一眼望盡所有的山頭,隻是山體從迴廊拱門處的零星排布,再到視線盡頭的星羅棋布,歐陽發現,山勢整體順南北擺出放射狀,正是遙遙拱衛之勢。


    饒是再無知的人也能看出來,水塘的那頭,定然有名堂。


    聯係孤行少白日裏的話來想,拱衛之處,定然就是密道了。


    歐陽向前傾了傾身,仿若這樣能看得更遠一些,她歪著腦袋問向江鬆煙:“這擺法,是不是有點眼熟?”


    江鬆煙看得望眼欲穿,也沒看出歐陽說的“這”擺法,是什麽擺法。


    歐陽提醒道:“業火陣。”


    江鬆煙渾身一震,不自覺恭敬起來,連說話都開始結巴:“婢奴,沒,沒見過。”


    夜色太深,歐陽沒能看到江鬆煙臉上的驚懼惶恐。


    歐陽恍然道:“也是,你沒資格進葬花水榭。”


    江鬆煙自察失態,迅速管理好神情:“少主您應該也麽資格進去。”


    葬花水榭,是蓮嶠莊主閉關之所,內中陳著山莊藏寶,除了莊主及莊主近婢,誰也不得擅進,包括歐陽。


    歐陽笑道:“本主幼時掉進水榭的塘子裏過,那時,你入門了沒?”


    江鬆煙諷道:“那少主記性還真是好。”


    幾歲掉進去的,起來半條命都沒了,能記得住業火陣的排布才怪。


    江鬆煙估摸著,歐陽多半沒少幹此類離經犯禁的事:“少主也不用詐婢奴的話,婢奴從來循規蹈矩,莊規條令從未觸及。”


    歐陽搖頭:“人說讀萬卷書,便是行萬裏路,即是沒有資格進葬花水榭,你難道就不能多讀點書麽?藏書閣裏可不缺陣法圖。”


    “少主你功法不濟,也不要諷刺別人讀書少,山莊裏,有空學這個的,隻有你吧。”


    蓮嶠所有門人弟子都配有一塊蓮花佩,玉佩材質不同,其主在山莊的地位不一,同時玉佩背麵刻了隸屬轄院的陣法,是以門人其實不用刻意去學,反正她們隻能在隸屬的轄院活動,哪怕走岔了,掏出玉佩瞅瞅,就能找到生門出口。


    隻有歐陽,不用練功學法,有的時候時間去琢磨這些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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