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話落不過片刻,一張兜網自林稍撲下,襯著半明猶昧的夜色星輝,於黑暗的驛道上要罩住什麽物什。


    間或一閃的銀光迷蒙在夜色下的兜網裏,冷光轉逝,悉是森然殺意。


    歐陽下意識撰緊了身旁的墊子,那網上掛了短兵,本不至害命,可刃光銀中泛靛就另說了。


    孤行少這是下殺手了。


    被兜網鎖了生路的暗影矯身一翻,引出尺長的短劍,淩厲地起出一個劍花,挑中兜網的活結,左右一劃再剖。


    “噗”,兜網一劈為二,再被短劍帶起的劍勁衝向了驛道兩旁的密林裏。


    不能一招製敵,密林中立時騰出四條暗影,一時間五條影子亂戰一團,隻餘兵刃交接的襲耳刮擦。


    孤行少覷視了片刻道:“身形纖細,他果然沒來。”


    歐陽的視力不若孤行少,不過聽他的判詞,也隱約猜到來者當是女流之輩。


    她身邊的是再派不出這樣人手的,如是一想,更斷定是跟著孤行少來的尾巴了。


    孤行少的暗衛人多勢眾,對付個孤立無援的“小尾巴”,不過幾招便將人拿下。


    “少主!”倉惶的聲音傳得有些斷續。


    江鬆煙的聲音?


    人隔得有些遠,夜裏看人又無燈火光亮,歐陽等於是個半瞎,循聲望去就隻能看見幾條暗影絞成黑洞洞的一坨模糊。


    “江鬆煙?”歐陽試問道。


    竟然不是孤行少的仇家?


    “是婢奴。”


    真是意料之外的“尾巴”,揶揄孤行少不成反打臉。


    歐陽頓時沒好氣道:“你跟來作甚?”


    “婢奴奉命前來保護少主。”江鬆煙道。


    “奉命?”江沉劍派來的?


    保護她?不背後使絆子就不錯了!


    “哼!”孤行少聞言一聲冷哼,江沉劍的盤算,無非是想趁機探得無痕宮的位置或是要離間他與歐陽,更甚者打算一箭雙雕。


    他怎會遂了江沉劍的願!


    歐陽卻是覺得江鬆煙跟著自己隻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於是不屑道:“打哪兒來迴哪兒去。”


    見來人不受歐陽待見,孤行少趁機道:“那便殺了吧。”


    還迴去做什麽,一勞永逸才好。


    他說得雲淡風輕,混不像是在致人死地的。


    說不是仇家,都沒人信。


    暗衛揚刀欲斬,眼見性命休矣,江鬆煙掙紮著朝前撲了兩步,惶然向歐陽求道:“婢奴未犯錯,少主您怎能殺我?”


    歐陽不氣反笑:“你哪隻眼看見是本主要殺你?”


    江鬆煙立即道:“少爺傷重難行都將婢奴派給了您,少主若見死不救豈不辜負少爺?”


    “嗬……”生被江鬆煙一番話逗笑,歐陽諷道,“現如今求人都是這般求的了?”


    “少主……”江鬆煙抬起頭來看向歐陽,像是一時沒明白歐陽的話意。


    “張口就說本主見死不救,你確定你這態度,不是求著本主早些結果了你?”歐陽道。


    孤行少倒是很抓得住時機,當即便再下命令:“殺。”


    暗衛揚刀再起,江鬆煙急恨道:“少主果然恨不能婢奴早死,隻是婢奴若死,您怎樣對少爺交代?”


    歐陽不得不感慨:也隻有江沉劍才養得出這種目無尊卑的婢子,不過好在自己是心寬的,否則擱哪家,江鬆煙都早將自己作死了。


    歐陽道:“本主需要給他什麽交代?死便死了,也不過是少了條狗,三兩招就被縛的廢物也敢派給本主,怕不是他該給本主一個交代才是。”


    “你……”江鬆煙。


    “還想活命就給本主閉嘴。”歐陽道。


    江鬆煙一愣,倒是識時務起來。


    二人雖彼此不對付,卻都明白,師出一門不該自相內鬥,況且還是在外人麵前。


    歐陽惱了江鬆煙一眼,卻還是轉頭向孤行少求情。


    “她也是聽命行事,放她走吧。”歐陽道。


    “你不是討厭她嗎?本座替你除了她,不好?”孤行少道。


    “你會如此好心?”歐陽道。


    孤行少倒也坦誠:“順便斬草除根。”


    “本姑娘的人,便是要除,也該本姑娘親自動手,輪不著外人來。”歐陽道。


    “你的人?”孤行少一愣,想著江鬆煙跟在江沉劍後麵少爺長少爺短的,歐陽竟說這是她的人,如是一想,孤行少接下來的話不由便酸了起來,“她是江沉劍的丫頭,同你有什麽關係!”


    “江沉劍都是本姑娘的,他的丫頭自然也是。”歐陽道,整個蓮嶠日後都是她的。


    孤行少沒明白歐陽的言下意,隻覺得她二人的關係竟都上升到權屬層麵了,這就不僅是酸澀了,一時間怒惱酸澀齊湧,在胸臆裏沸反盈天。


    “殺。”孤行少咬牙切齒再次下達命令。


    “少主。”


    “誰敢!”歐陽揚聲大喝,急得直撲向江鬆煙。


    孤行少一爪探出,卻抓了個空,眼見歐陽鷂身翻出,須臾便搶到江鬆煙身邊。


    有歐陽擋著,暗衛一時投鼠忌器,紛紛向孤行少請示。


    “上趕著往刀口上湊,你不要命了?”孤行少隨即趕了上去。


    “放她走。”歐陽道,她當然不會真傻得來送死,敢擋上來,當然是拿準了這些暗衛不敢將她怎麽樣。


    “你以為放她走,她就會走?”孤行少反問。


    孤行少說話模棱兩可,歐陽就見縫插針。


    歐陽迴身推開暗衛,朝江鬆煙道:“趕緊滾。”


    江鬆煙卻固守原地,一字一句頗為忠義:“婢奴誓死護衛少主。”


    “叫你滾,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歐陽急了,擔心孤行少隨時反口。


    江鬆煙脖子一梗,不為所動。


    孤行少牽過歐陽,“本座就說她不會走的吧。”


    “那也不許殺!”歐陽道。


    “招人厭的,不應該護。”孤行少道,覺得歐陽這短護得沒道理。


    “不要你管,放人。”歐陽道。


    “女人你太頤指氣使了……”孤行少失笑,“不過本座是個講理的,你若能說服本座,本座也未嚐不可考慮放了她。”


    “說服了你,你也隻是‘考慮’放了她,鑽這種字眼來作弄人,你當本姑娘會上當?”歐陽道。


    歐陽雖沒上鉤,孤行少卻還是很滿意的,隻因二人對話間,他已將人不著痕跡的帶遠了幾步。


    “那就殺吧!”孤行少笑道。


    歐陽猛一迴頭,發現自己上當,再要撲去救江鬆煙,卻是不能夠了。


    孤行少緊緊拉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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