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行少的手腳極快,須臾便順了一捧迴來。


    歐陽接過小黑顆粒,隻一眼,便愣住了。


    黑褐色的外皮坑窪幹燥,梭子般兩頭尖尖中間渾圓的小籽也就葵花籽大小,歐陽湊近嗅了嗅,聞出了焦煤的味道,於是眉頭漸漸收攏,憂心忡忡道:“秋棠灌根的種子。”


    見孤行少久沒有反應,歐陽抬頭,發現孤行少臉色又有些白,緊抿的唇線因用力,都卡出了青痕。


    “又不舒服了?”歐陽問,扶了孤行少一把,卻不料這一把扶地當真紮實,歐陽托著孤行少的手,覺得他怕是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到自己身上來了。


    似乎沒料到歐陽會出手,孤行少看著歐陽,好一會兒才道:“不礙事。”


    “你先休息一下。”沒事才怪,歐陽將孤行少讓到牆角下,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了,一陣一陣犯病似的。


    “你也過來。”孤行少拍拍身邊空地,示意歐陽坐過去。


    想著他是病人,歐陽也不好拒絕,於是靠了過去。


    “你真的不打緊嗎?”歐陽問。


    “休息一下就好。”孤行少道,說話這幾息,他的臉色已經有了明顯的緩和。


    “是累著了?”歐陽大膽猜測,隨即自己都覺得不靠譜,孤行少是什麽人,是獵個兔子,順捧種子就能累著的?


    孤行少輕笑,仿佛也覺得歐陽的猜測太傻。


    就在歐陽以為他不會作答時,孤行少突然定定看著歐陽,沒頭沒腦道:“是離你太遠了。”


    “哈?”離她太遠?


    離她太遠怎麽了?離她太遠就會犯病不舒服嗎?


    這是什麽病?傳說中的相思病嗎?


    孤行少不過寥寥數字,卻引得歐陽內心翻覆。


    她聽過許多好聽的情話,真心的、假意的;委婉的、直白的;風月雅致的、金玉俗氣的……可從沒有哪一句讓她心如鹿撞,如墜迷網。


    隻孤行少這一句“是離你太遠了”,莫名就攪亂了一池靜水,翻起未知狂瀾。


    這種感覺對歐陽來說有些陌生,和丹陽夜遊那一晚的陌生感覺不一樣,這一次,歐陽覺得除了悸動,更多的是羞赧與竊喜。


    是的,她竟覺得竊喜,好像孤行少能對自己說出這樣肉麻的話,是多麽值得欣喜的一件事。


    孤行少攬過歐陽,托著她的頭按到在自己肩頭:“你也休息一下,入夜還有一場硬仗。”


    歐陽睜著眼,聽著自己心如擂鼓,她覺得自己睡不著。


    “為什麽離我太遠,你就……”歐陽囁嚅,你就怎樣呢?你就犯病嗎?若事實不是自己意會的那樣,那多尷尬。


    孤行少沉默了半晌才道:“也許,你真是本座的藥吧。”


    “藥?”歐陽猛打個寒噤,“我雖身帶毒血,但不能當成藥人入藥的,最多也就是入毒。”


    “嗬,不會把你塞藥罐子練成丹丸的,不要怕。”孤行少笑道,頭一偏,壓在歐陽頭上,對孤行少來說,這真是個舒服的靠點,孤行少長舒一口氣。


    可是這口氣聽在歐陽耳裏,卻怎麽也輕鬆不起來:“真的不能入藥。”


    她以為他是把自己當藥人了,於是反複強調。


    “嗯,”孤行少點頭,摟著歐陽,所有的躁動不適都歸複平靜,他此時隻想好好養養神,是以示意歐陽閉嘴:“噓!”


    歐陽怎麽可能平靜的下來,被人撩撥的心潮起伏,而這個人此時還就在身側,正摟著自己假寐。


    明明不久之前他們還是劍拔弩張,彼此嫌棄避之不及,怎麽孤男寡女相處了一日兩夜,還且不說這一日夜裏都是她昏迷居多,他們怎麽就在這短短時間內可以共坐院牆腳下,相互依偎慰藉了?


    歐陽猛地意識到了不妥,這樣親密依偎的姿態,她見過不少的——殿裏紅鸞星動的姑娘每次與心上人同處時,便是這般模樣。


    歐陽掙開孤行少的懷抱,明明不喜地蹙著眉,卻還顧忌孤行少的感受,字斟句酌委婉道:“大公子,我們這樣,不大合適。”


    不論因為什麽原因,二人這樣不清不楚摟作一處,都不是個事。


    “什麽不合適?”堪堪覺得舒坦些的孤行少同樣也蹙起眉頭,一時半會沒明白歐陽的話意,但歐陽一般“大公子、本姑娘”稱唿人的時候,都是她自認要客氣疏離的時候,而這種時刻,不知從何時開始,漸漸讓孤行少覺得攪興,是以這一問,語氣中生出了幾分不耐。


    知孤行少態度有變,歐陽還是硬著頭皮道:“大公子是以什麽身份,這樣伴在歐陽身邊?”


    “什麽身份?”孤行少喃喃,恍然明白歐陽的意思了,他倒是沒在意過這些,隻覺得自己舒坦就好,卻忘了歐陽是個女人,自己模糊了男女界線實是唐突了她,可他本是隨性的人,若此時來糾結已發生過的事,倒顯得他不灑脫,抱歉的話是說不出口了,於是道:“本座以為你很清楚自己是以什麽身份跟在本座身邊的。”


    歐陽一噎,誠然她是當成一顆棋子被孤行少帶在身邊,但不代表這顆拿來擋煞的棋子還要負責伺候棋手的。


    說不清是氣憤還是什麽,歐陽頗有骨氣道:“歐陽跟著大公子你走,轉移殺手的注意力,為老王妃擋煞,這便是歐陽能答應的底線,大公子莫要將之再踩低了。”


    看著歐陽氣得鼓脹的臉,孤行少覺得有些礙眼,於是拉過歐陽,再次將人按到自己肩頭:“本座便是踩低了,你待如何?以死明誌嗎?”


    “你……”歐陽氣得話結。


    “這荒山野嶺,死法定然不缺,怎麽,想試試?”孤行少道,“你這樣膽慫,敢死嗎?”


    孤行少字字句句言她怕死,雖難聽了些,卻該死的說對了。


    歐陽咬著唇,胸膛因氣惱而快速起伏,卻答不出半個反駁的字來,她太了解這個男人的言出必行,是以連接話的勇氣都沒能生的出來,骨氣這種東西在她這裏,果然和命是不能比的。


    見歐陽語結,孤行少滿意道:“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閉上眼休息一會。”


    孤行少伸手撫上歐陽安眠穴,兩指同時按下,確定歐陽完全昏睡了過去,自己才略略調整了坐姿,靠舒坦後,開始閉目養神——也隻有讓歐陽安靜下來,他才能好好休養。


    “你問本座是以什麽身份伴在你身邊,”孤行少輕歎,帶著三分無奈七分慶幸,“不是說你是本座的未婚妻嗎?你說本座是什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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