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巨大的轟鳴伴著震顫追來,歐陽迴身,發現整片林子恍如地裂一般,自他們剛才離開的所在由內而外,層層頹倒。


    高大的懸鈴木倒地,激起遮天蔽日的煙塵,孤行少從後麵趕來,一把掠過歐陽,一步衝出林界。


    “傻愣愣停下來做什麽,等著被果腹嗎!”孤行少氣極。


    歐陽被孤行少抱在懷裏,順著他的臂膀望出去,恰好看到身後的林地陡然裂出一條溝壑,裂紋止在林子邊界上時,溝壑中猛地竄起一條渾身金燦的大蟒,哪怕隻露出一截蟒尾,也是粗如碗口。


    粗壯的蟒尾隻左右一擺,便掃平了一眾林木,力量大的令人咂舌。


    可是林界似乎有看不見的阻礙,那截蟒尾噗噗亂甩,卻怎麽也出不了林子。


    “它出不來!”歐陽呢喃,下意識抓緊了孤行少。


    孤行少卻鎖了眉頭,神情嚴峻起來:“你往腳下看看。”


    歐陽聞言,才發現腳下的地皮裏隆起巨大的圓包,竟然是從林界哪兒一路跟來了。


    “原來它這樣拚命甩動尾巴,竟是為了從地下鑽過來?”一想到這樣大一尾巨蟒,就追在腳下,歐陽頓覺渾身一冷,止不住打了個寒顫。


    關在林子裏尚且不懼,這能鑽出來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現在知道怕了?”孤行少失笑,“剛才不還同情它出不來麽。”


    “沒有沒有,”歐陽趕緊否認,“隻是似乎出了林界它便不能破土而出,隻能借道地下,好生奇怪。”


    “要不本座放你下去研究研究?”孤行少建議。


    “不用不用,咱們趕緊的,把它甩掉,甩掉!”歐陽叫道,開什麽玩笑,她也隻是推測而已,萬一自己一下去它就躥出來,自己不剛好掉它嘴裏?


    明明歐陽的聲音並不大,二人一路疾行,風聲獵獵,便是孤行少聽起來,多少也有些模糊,可是地裏的大蟒似乎別有感應,歐陽不過話落,它便停止了動作。


    粗壯的尾巴在林界後邊僵了僵,隨即猛地往迴一撤,巨大的蟒身掣電驚虹一般退迴了林子裏。


    由於動作太猛,又是一陣塵土飛揚,巨大的三角形蛇首便在這一片驚塵中,赫然探出,直襯的周遭的懸鈴木都矮小非常了。


    記憶中也有這樣一尾金燦燦的銅錢大花蟒,也是這樣澄黃如炬的眼,在葬花榭的塘子裏,用著似乎同樣的神情望向自己,歐陽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怕就把眼睛閉上,看不見就不怕了。”還記得她怕蛇,孤行少圈過歐陽,調了調臂膀的姿勢,遮去了歐陽的視線。


    索性大蟒不再追來,孤行少這才放下心來。


    歐陽被護在孤行少懷裏最後所見的一眼,正是大蟒血口盆張,衝著他們無聲咆哮,明明一點聲音都沒有傳過來,但歐陽卻隱約覺得有嘶鳴聲縈繞耳畔,淒厲哀裂,聽得她五髒六腑都要痙攣了。


    孤行少看著歐陽臉色更白了幾分,隻當她還沒從恐懼中緩過來,於是寬慰道:“它沒有追來了。”


    歐陽點頭,一時半刻仍然平複不下來。


    孤行少帶著歐陽,選了條與懸鈴木林子相反的方向離開,心裏惦記著歐陽要找的人家。


    兩人連奔了數十裏也沒尋到一戶,倒是空置破敗的茅屋遇見了幾間。


    “這附近怕是很難找到人家。”孤行少道,實際上是在問歐陽打算怎麽處理傷口。


    “茅屋也行。”歐陽道,隻要不是野外就成。


    兩人揀了處還算修整的茅屋落腳,奇怪的是茅屋裏一應用具齊全,隻地上雞飛蛋打一堆雜物,看起來屋主人離開的很匆忙。


    孤行少在井邊找著隻木桶,涮幹淨取來些水,又摸出身上的傷藥,想了想,再摸出一隻火折子來。


    “過來,”孤行少捋好袖子,淨了手,還記著歐陽提過她治傷不同尋常,“你這傷要怎麽治?”。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勞駕,幫我點一捧柴火就行。”歐陽從懷裏掏出僅剩的一支簪子,簪杆及頂頭的鑄件皆是純銀。


    “你還真當自己的手反著長的不成?”能反手給自己治傷!


    歐陽卻從懷裏掏出一張手帕,隨意折把折把就準備塞進嘴裏。


    孤行少手快,一把奪過帕子:“你這傷到底要怎麽治?”


    “先止血。”歐陽道。


    “用這些?”孤行少指著單獨被歐陽擺成一排的銀簪和火折子。


    “嗯。”


    孤行少沒見過這兩樣東西可以止血治傷,也想不出來歐陽到底要怎麽用,於是多嘴再問:“你以前這樣治過?”


    “哪兒能是我呢,”以往無論什麽傷,山莊總是拿最好的藥供著她用,隻除了這一次,竟然淪落到唯有這原始辦法可解的地步,“不過我看別人這樣治過。”


    “誰?”


    “我母親。”


    “她,”沒料到歐陽會突然言及家人,孤行少一愣,“是怎麽治的。”


    世人皆知蓮嶠一脈世代毒血,霸道非常,且無藥可解,是以她們的血從來不能浪費,均拿來入藥成毒。


    歐陽的血落在林子裏,誤被懸鈴木吸收,偌大一棵巨木不過轉瞬枯死,可見其毒性霸道。


    不過月滿則虧,毒血既已是蓮嶠護身的法寶,便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才算公平——所以蓮嶠的人,傷口一旦見血,若無特有的靈藥止血,便隻能強行燒焦一層皮肉,否則哪怕隻是針紮的傷口,也是血色淋漓,多日不止。


    “你母親,是怎樣治的?”見歐陽不答,孤行少追問道。


    “哦,”歐陽猛一迴神,還未待多想,就將心中所思和盤托出,“把傷口的皮肉燒焦。”


    孤行少麵色驟變,這是什麽粗暴的治法?簡直聞所未聞:“那你母親有沒有告訴你,這樣治,你受不受的住?”


    “母親說不疼,她說我若是怕的話,可以找塊布咬在嘴裏。”歐陽指了指孤行少手裏的手帕。


    孤行少卻突然就著手帕一把捏上歐陽的傷口。


    “啊,你幹嘛!”歐陽疼得齜牙,一把推開孤行少。


    “疼不疼?”孤行少問。


    疼!怎麽會不疼!歐陽瞪著孤行少,恨不得在他身上也戳個洞,然後也給他捏一捏,疼一疼。


    “所以你確定你母親不是在和你玩笑?”孤行少不可置信道,當初幾滴蠟油都熬不住的女人,是什麽讓她有勇氣相信這種療法不疼的?“用火,活生生燒焦一層皮,會不疼?怕是疼不死你吧!”


    歐陽一愣,看孤行少的模樣,似乎所言非虛,可是當年母親這樣處理傷口的時候,也確然沒有流露出丁點痛苦的神色,那這個法子到底是疼,還是不疼?


    “不管疼不疼吧,反正隻有這個法子可行,”歐陽咬牙,她身上根本沒有靈藥,但孤行少的話卻還是讓她有些猶豫,於是試探著確認,“應該不會太疼吧?”


    “方才捏你的那一把,你都忍不住。”孤行少輕嗤。


    是了,她其實與母親是不同的,母親可以忍耐的,不代表她也能。


    “不若你先敲暈了我?”歐陽道。


    “不是自己來就可以的嗎?”孤行少道。


    “不要這麽小氣嘛,”歐陽嘟噥,將銀簪、火折子一股腦推到孤行少手邊,“你把我敲暈以後,點一捧柴火,將這銀簪架上去燒得兩麵通紅,然後在我的傷口上小心挨一下,就成了。”


    聽得歐陽兒戲一般的話,孤行少確定歐陽是真不知其中慘痛:“這支銀簪要燒的兩麵通紅,不說沒這條件,燒的這樣滾燙,你確定不是直接嵌你背上的?”


    還小心挨一下就成,這要挨上去,再小心也拔不下來!


    “啊,那反正你明白要怎麽做了,對吧?”歐陽仰頭,殷切地望著孤行少,“那你可以敲暈我了。”


    看到仰起來這張充滿期盼的臉,本來還想分說兩句的孤行少,竟然鬼使神差就照著歐陽的話去做了。


    手起、掌落,纖弱的人兒無骨一般向他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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