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再不清明也能映照出顧瑾懷各自濃烈的悲傷,男人長睫垂下的陰影若有似無,那樣矜貴清雋的一張臉,閃爍著的淚光顯得有幾分格格不入。


    像沉寂孤冷的冰山追尋不到肖想已久的月亮,抵死謾生的消融本體,渴望漂流過每一個皎潔落下的地方,再作陪旅程一段。


    他的淚無聲,寂靜,與以往不同的是,能夠掀起女孩心中的萬般波瀾,再也不是母親口中懦弱無能的象征,恰恰成了女孩心疼他時最有效的武裝。


    鹿月將身子又湊近了幾分,雙手捧上顧瑾懷的臉,強勢的讓他刻意錯開的視線重新迴到她身上,顧不上自己的淚眼朦朧,就先輕柔的替阿瑾拭去眼角的淚。


    壓抑著哭腔開口道:“想把我推給誰呢?你讓我去追尋我的幸福,那你呢?你怎麽辦?你忍心看著我愛別人嗎?


    顧瑾懷順勢而為,目光不再躲閃,灼灼的看著女孩,急切的探尋她眼中的珍視和心疼,破天荒的有委屈翻湧至心髒,自然是萬般不情願看著鹿月愛別人,木訥的搖搖頭,又自欺欺人的點點頭。


    他隻想過鹿月要幸福,卻不曾為自己留一星半點退路。


    鹿月破涕為笑,肩膀輕顫,低頭的刹那,從不自覺可愛的顧瑾懷學著她的模樣,輕柔替她拭去長睫上掛滿的淚花。


    這一世的阿瑾依然是哭包,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呆愣模樣也還是很可愛,但又夾雜幾分不誠實。


    倘若真能看她愛上別人,一千封信何來落筆一言。


    她繼續溫聲哄著,想要好好安撫眼前人的情緒,


    “顧先生可沒有會錯意,我在乎你,且心裏也容不下旁人。


    我知道讓你相信我必須得邁過一段坎坷的心路曆程,我也知道這是和你從前那些不美好的經曆相關,但是我永遠都不會放棄你。


    先前我不合時宜的出現在你身邊,照顧你,哄著你並非隻圖報恩,我圖的是你這個人,你的心,更並非有意玩弄你。


    本來想準備好再表白的,但我不想讓你一直沒有安全感。我,也就是你口中的鹿小姐,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沒關係的,我們可以慢慢來,你也可以反複試探我的心意,反正我的愛經得起考驗。”


    兩世足夠鹿月看清顧瑾懷波瀾不驚的麵具之下洶湧翻騰的愛意不渝,無論如何將她向外推,她都能循著心動繼續找迴來,繼續在他枕邊說著我愛你。


    越過“我喜歡你”直言“我愛你”的坦誠,鹿月希望阿瑾能夠感受得到。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趁你睡著就悄悄迴了趟家,順便做了頓飯陪陪爸爸媽媽,好怕像這次的意外再發生就讓我再也見不到他們,所以貪心多留了會兒。


    對不起啊,無論如何都是我先爽約沒讓你一睜眼就看到我,下次不會了。


    我給你帶了熱乎的飯菜,我親手做的,你要嚐嚐嗎?”


    鹿月用哄小朋友的語氣,溫柔耐心的解釋著,不想因為誤會和阿瑾鬧矛盾。


    未先等到迴答就被擁入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低沉的聲音在耳邊緩緩響起,帶著歉疚和自責。


    “是我該向月月說對不起,月月說了會迴來的,我就要相信,怪我醒的早了些。”


    不是鹿小姐,他喊的是月月。


    “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不該把我的負麵情緒強加給你,更不該推開你,更不忍心讓你愛上別人。


    我奮不顧身的想要留住你,幸好你也沒躲避,對於我來說就足夠了。


    我也會慢慢克服我的心理魔障,我願意相信你。


    圖我什麽都行,願意圖我就行。”


    基本句句有迴應,除了那句“我愛你”,鹿月不過十七歲,突如其來的表白遠超預料之外,顧瑾懷還是不願將這些年來傾注的所有愛意全盤托出造就她的負擔,默認救命之恩承載了這份愛的大多數。


    她說愛,他願意信,但要是哪一天不愛了,也不要她因為救命之恩而難堪。


    “這樣的意外以後再也不會發生,更不會見不到叔叔阿姨的,他們會陪你很久很久。


    能品嚐到月月的手藝,算是我的福氣,改天換月月來嚐嚐我做的,最拿手的是糖醋小排。”


    顧瑾懷的語氣如出一轍的溫柔,深情的擁抱或許能聽清彼此的心跳。


    關於愛的秘密,彼此心照不宣。


    他從前始終不敢僭越半步,女孩的真誠和主動讓默不作聲選擇守護的騎士變成了此生不渝的忠貞信徒。


    鹿月不禁動容,六年來最日思夜想的懷抱如今終於恢複了唾手可得。


    “以後都喊我月月吧,我喊你阿瑾,一口一個鹿小姐我可聽不習慣,實在生分。


    介意我和你一起享用你的福氣嗎阿瑾?我也還沒吃飯呢,怕你醒來看不到我會難過,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糖醋小排是我的最愛,是美食裏的最愛,阿瑾大廚出院了記得給我做哦。


    我去開燈,先吃飯吧我們,我爸爸媽媽特意交代了可不能餓著我家恩人。”


    顧瑾懷內心:不想當你家恩人呢月月,想當你家女婿。


    “好的,月月。”


    鹿月不得不承認的是,月月這兩個字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個稱唿,但旁人喊的總歸是沒有顧瑾懷喊的好聽,多了幾分親昵,繾綣,頗為勾人。


    病房的燈被打開恢複了光亮,餐盒旁還多了一捧碎冰藍玫瑰。


    “不是順路才買,我特意去的,是你喜歡的藍色,挑的我喜歡的玫瑰。


    所以,阿瑾喜歡嗎?”


    上一世重生的時候顧瑾懷給她帶迴來的是一捧蘇格蘭綠玫瑰,明明特意去買的想要哄她開心,卻嘴硬的說成順路。


    “月月送的,自然喜歡。”


    喜歡花,更喜歡送花的人。


    鹿月將小桌子鋪開在病床上,將兩人的餐食擺放好,想著用熱毛巾給阿瑾擦擦手先。


    沒成想他有些迴避,鹿月覺得有些奇怪,輕笑著調侃道:“看來阿瑾還是喜歡護士姐姐的照顧啊,連手都舍不得給月月擦嘍!”


    “不是,不是舍不得,我自己來就行。”


    “聽話,手伸出來,我給你擦,不會對你做什麽的,你別擔心。”


    顧瑾懷小聲嘀咕:“也不是不可以做其他什麽的。”


    鹿月趁他出神之際,迅速拉過他的手握住,掌心血痕明顯,帶著細微的顫抖。


    上一世的鹿月是不允許顧瑾懷再傷害自己的,看到鹿月這一世關切的眼神,他不自覺將現在的她和上一世的她聯想起來,覺得眼前的鹿月也不願看到他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


    顧瑾懷小心翼翼的看向女孩,擔憂女孩會生氣,一開口就自帶委屈音調:“我說是被子弄的你信嗎月月?被子說了下次不會這樣的。你別生氣好不好?”


    鹿月的視線從手心移到顧瑾懷臉上,被他這一句暗含撒嬌意味的話整的想笑。


    女孩眉眼彎彎,絲毫不見生氣的神色,“嗯嗯,我信的,是被子的問題,你告訴它下次別這樣做了好嗎?我會心疼的。”


    “好,他聽到了。”


    鹿月借他手被被子君行刺為由,親手喂顧瑾懷吃了這一頓飯。


    那六年裏為數不多的慶幸之一就是學會了做飯,不至於讓阿瑾如今吃上的是她做的黑暗料理。


    這是阿瑾第一次嚐到她做的飯菜,接下來還會有很多頓,他們在嶄新的一次相遇裏繼續上演新的故事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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