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


    全世界都安靜了,凝固了。


    手上的血順著指縫流下來,莫今淮難以置信的抬起頭,眼睜睜看著沈之言口中不斷湧上血沫,最終無力摔下。


    隻覺得自己的胸膛像是被千斤重錘狠狠地砸了一下,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他……在幹什麽啊……


    自己到底在發什麽瘋……


    莫今淮全身被浸泡在無盡的冰冷深海裏,感覺什麽都聽不見了。


    他僵住地走過去,沈之言就躺在冰冷的地麵上,他感受到一股無助和絕望湧上心頭。


    不是他不想抱住沈之言,而是不敢。


    死是一瞬間的,但痛是持續的。


    陳瑾念震驚不過一瞬,她立刻蹲在沈之言麵前,那些她珍藏起來的能保命藥丸一個個不要命往他嘴裏送。


    喂藥的動作顯得有些無措。


    “算了,我帶你去找我師傅,他一定有辦法!”


    陳瑾念要帶沈之言走,卻被地上的人死死揪住衣袖。


    陳瑾念瞬間讀懂他動作所想傳達的意思。


    沈之言不想走,他已經無所謂了。


    沈之言微微翕動的嘴唇顯得極為鮮紅——被血染的,可是眼睛卻明亮得嚇人,他艱難的喘息著,無言望著前麵的莫今淮。


    陳瑾念抿嘴,滿臉凝重,手最終無奈鬆開,起身看向莫今淮,為沈之言傳話。


    “我覺得……他可能是有話對你說。”


    莫今淮蹲下來,神情淒然,身體在顫抖,他的手不知該往哪放。


    他也不敢碰沈之言了,他怕他疼。


    可沈之言卻不顧全身疼痛,掙紮著一把扯住莫今淮衣領,逼著他低下頭與自己對視。


    莫今淮就這樣頹然跪在沈之言麵前,終於為他彎了一次腰。


    死亡將至,沈之言麵上情緒極為平靜淡然,看到莫今淮眼底無盡的痛苦與悲楚,沈之言喘了一口氣,微微勾唇。


    明明難受得要死,他卻突兀的笑了。


    沈之言吐出湧上喉嚨的血沫,一雙眼眸明亮如暗色溫潤寶石,分明唇角含笑,可眼中卻無半分笑意。


    一聲虛弱無力的輕嗬,飄然落入莫今淮耳膜。


    “你先前…不是說不……痛苦的嗎?現在……咳咳……又是假惺惺什麽。”


    莫今淮被這句話掐住脖子一下子失聲,呆滯的望著他。


    厲鬼聲音發緊苦澀,“阿言……”


    “我……我沒想讓你死的……我本來是……”


    他想要說的話都太蒼白了,蒼白到無法讓沈之言原諒自己。


    沈之言卻輕輕接過話:“我……知道啊,一直都知道。”


    “我知道你喜歡我,你……你是舍不得我死的。”唿吸困難的他艱難地斷斷續續擠出話,“可是,你卻舍得……讓我痛。”


    沈之言很痛,痛不欲生,五髒六腑都在移位,痛得想立刻就死去,但他還頑強撐著一口氣,強迫自己把話說完。


    “我都說了放我走…咳咳…為什麽不聽……你害死了我。還說要糾纏一輩子,糾你……你妹的!咳咳……這就是下……下場,看到了吧。”


    沈之言越說越激動,揪著莫今淮衣領,使勁握緊,眼神變得惡毒。


    “你看到了吧!你滿意了吧!你為什麽不好好聽我說話,為什麽要逼我!”


    “我故……意的!我就是故意挨……那一掌的!你以為我想救她嗎,老子是在求死!哈哈哈!”


    “我就是故咳咳咳!呃……噗——”


    沈之言發瘋吼叫,脫力靠在莫今淮懷裏,刻意忽略的痛感再次席卷全身,占據了他全部思維。


    莫今淮體會到了噬心腐骨的痛意,捂住沈之言嘴裏不住咳出的血。


    他知道,他知道沈之言是故意的……


    沈之言可以躲開,但他沒有,他自己迎了上去。


    口不擇言:“阿言別說了……求你別說了!是我不好!阿言阿言,你流血了……血……我該怎麽辦!教教我……”


    “教教我……好嘛……”


    莫今淮發現血怎麽也擦不完,終於又恍惚放棄,輕輕摟著渾身是血的沈之言。


    又哭又笑,模樣看著徹底像鬼了。


    不對,他本來就是鬼,還殺死了一個人。


    沈之言此刻痛不欲生,眼前視線開始模糊,嘴角勾起聲音卻很是愉悅,他成功讓莫今淮發出痛苦的哀嚎。


    這迴輪到他愉悅至極的低笑出聲,藏著毫不掩飾的瘋狂和惡意。


    沈之言將臉湊得離莫今淮很近,近得像要吻上莫今淮。


    “莫今淮,我們愛人的方式不對。”


    他們愛人的方式都不對。


    他不該謀害梁煜晨,不該綁架陳淺淺;莫今淮也不該囚禁他,不該剝奪他自由。


    最終,一個帶血的吻艱難印在了莫今淮的唇上。


    青澀,絕望,凋零。


    莫今淮讀不懂沈之言所要表達的含義,是恨,是怨,還是無所謂……


    “阿言……沈之言……”


    他果然還是不了解這個人。


    沈之言再次勾起輕淺的笑,眉眼竟多出了幾分柔軟繾綣。


    吐出的字微弱,但很清晰。短短兩個字,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艱難無比。


    莫今淮聽清楚了,他聽到他的阿言說——


    “活該。”


    他們都活該,莫今淮活該失去沈之言,沈之言活該遇到莫今淮。


    沈之言最後丟給他的,也隻有這兩個字了。


    最後,他靠在莫今淮懷裏,永遠閉上了眼。


    兩敗俱傷,誰輸誰贏,到頭來,也沒個結果。


    莫今淮安靜地抱著沈之言,直至懷裏的身體變冷開始僵硬。


    許久之後,才怔怔地問現場唯一一個活人,陳瑾念。


    “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陳瑾念就站在他們麵前,無聲看完這場不像樣的離別鬧劇。


    對上莫今淮失焦的眼睛,她譏諷地掀了掀嘴角,而後極為殘忍冷酷的迴答:“對,你害死了他。”


    莫今淮低頭不語,不知在想什麽。


    陳瑾念抬頭遙望遠處天邊。


    太陽出來了。


    努力許久的太陽終於成功衝破灰蒙蒙的雲層,照耀了整個破敗小鎮,這個沒落了多年的小鎮似乎很久沒見過太陽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空地上,隻有一個沾血的黑袍男子木然坐在那裏。


    他的身後,陳瑾念帶著沈之言屍體愈行愈遠。


    最終,消失在了莫今淮視線之中。


    再往迴看,哪裏還有什麽黑袍男子,原地隻不過是留下了一灘鮮紅刺眼的血跡。


    仿佛在無聲訴說著這片土地曾發生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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