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煥苦笑道:“不是弟子不奉旨,令恩師為難。弟子若還是督師,祖大壽自然會聽我節製,不必寫什麽信。可如今弟子乃是獄中的罪犯,如何能憑幾寸長短的紙條調動大軍?這信弟子怎樣寫法?再退一步說,弟子就是寫了信,祖大壽也未必會聽了。”


    韓?情知他心中的怨氣一時難以排遣,伸手將桌上的那張紙片拿起,見上麵寫滿了詩句,開篇第一首題為《入獄》:


    “北闕勤王日,南冠就縶時。


    果然尊獄吏,悔不早輿屍。


    執法人難恕,招尤我自知。


    但留清白在,粉骨亦何辭。”


    下麵仍是一首五律,題作《獄中對月》:


    “天上月分明,看來感舊情。


    當年馳萬馬,半夜出長城。


    鋒鏑曾求死,囹圄敢望生。


    心中無限事,宵柝擊來驚。”


    看罷默然良久,緩緩道:“老夫知道你心中怨氣頗重,可是怨天尤人何益?先賢說:夜深人靜獨坐觀心;始知妄窮而真獨露。每於此中得大機趣;既覺真現而妄難逃,又於此中得大慚忸。皇上掃除逆閹,慨然思有作為,立誌成為一代中興之主,澄清天下,首重邊事,將遼東大任專付與你,一年以來,凡你所請無有不允,兵部、戶部、工部懾於皇上之威,軍械錢糧不敢稍有拖延。宮中舊例,酉時以後,所有奏折不得遞入,但遼東戰事的折子皇上明旨隨到隨報。皇上如此看重遼東,也是看重你呀!為遼東早日收複,不惜嚴旨切責朝廷重臣,朝臣們就沒有怨言麽?可是遼東怎樣了?皇太極兵臨城下,耀武揚威,雖說不應歸罪於你,可朝廷的兵馬錢糧大半集於遼東,禦敵於關門以外,本來就是你的份內之事,你若推脫怕是說不過去。”他停頓下來,看看門外,見典獄史早命人搬了一些椅凳,請眾人在外麵坐了,壓低聲音道:“你想想皇上的顏麵,心裏還冤屈麽?還有京師的文武百官黎民百姓,你怕是得罪遍了。”


    “皇上的顏麵?”袁崇煥悚然似有所醒悟,驚諤地望著韓?。韓?點頭道:“皇上清除閹黨,君臨天下,雄視萬方,一心要做亙古未有的聖主,從未將那些前朝的明君們放在眼裏,有一次一個臣子將他比作漢文帝,本來想要龍顏大悅,誰料皇上竟不以為然,說那漢文帝不過中上等的皇帝,與他相提,不免貶低了。另一臣子急忙改口稱頌,說皇上乾綱重振,可比唐太宗掃蕩群雄,皇上麵色和緩下來,淡淡地說唐太宗不愧一代雄主,但若說閨門無序,家法敗壞,朕羞於與他並論。皇上這般地心比天高,要做帝王中的完人,不想卻教皇太極逼到了家門口兒,隨意往來城下,如入無人之境,能不惱羞成怒?”


    袁崇煥心中猛地一悸,竟覺墜入了無底深淵般的莫可奈何,自己的座師都如此看待,他人可想而知,勢必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越想越覺徹骨的心寒,口中喃喃爭辯道:“數月之前,弟子曾有疏本稟報薊州兵馬羸弱,戈甲朽壞,奏請峻防固禦,可朝廷一味因循拖延,邊事哪個放在心上?如今苛責歸罪於弟子,實在難以甘心。”


    韓?道:“你以為朝廷不想麽!可是錢糧哪裏來?一時籌得出麽?唉!惟平心者始知多心之為禍。不必一味激憤舊事了,還是想想眼前吧!遼東兵馬已走了,你若這麽聽任他們出關,怎樣洗刷通敵的冤屈?崇煥呀,你好生想一想。”


    “他們出關也勝過在這裏受弟子的連累。”


    “唉!老夫明白你一時意氣難平,可這都是誅心之言,皇上若是知道了,你就是再守十年遼東抵得過麽?你既然有心報國,這點委屈都受不得,皇上將複遼重任交付與你,不用說你未能禦敵於關門之外,單就你這番心思,老夫看來也是所托非人了。受得委屈才能成就大事,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古往今來多少聖賢莫不如此,不用老夫再多說了吧!”


    袁崇煥低頭不語,韓?見久勸難以奏效,心下頗為失望,拂袖而起,歎道:“崇煥,老夫忝為人師,不能有片言相助,看來我與你師生之情已盡,當年你拜老夫幾拜,其實都是世俗的禮數,內心也未必服的。如今老夫便再還你,兩下算扯平了。你寫不寫書信,老夫不會再強勸,時候也拖延不起,隻要你一句實話,老夫得了實信也好迴去複旨,免得帶累大夥兒。”說著便要下拜,袁崇煥急忙雙手扶了。兩人爭執不下,門外有人厲聲道:“袁崇煥,我素服你的名聲,不想你竟是這般欺世盜名,全無人臣的模樣!”話音未落,一個高大的中年漢子昂然而入。


    “餘大成?”袁崇煥認識來人,那漢子乃是江寧人氏,在兵部職方司任郎中,素有清執之名。當年袁崇煥任兵部職方司主事時,曾與他共事數月,縱論天下軍國大事,惺惺相惜,引為知己同道。餘大成略略頷首,伸手指點道:“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當年在兵部時,你攘臂談邊事,放言給你軍馬錢糧,一人守遼東足矣。皇太極兵臨城下,皇上為之焦勞,百姓飽受擄掠之苦,你豈可推脫得幹淨?你有冤屈,也當乘此時在天子腳下大敗虜兵,一舉解了京師之圍,自然洗刷幹淨了。自古做臣子的,苟利於國,不惜發膚性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你到了遼東,就是將性命托付遼東,你不惜戰死遼東,馬革裹屍,其實倘若有利遼東有利朝廷,死於沙場與死於國法有什麽不同?為人臣者終須以國家為重啊!”


    “聞警馳援,我無負皇上。”袁崇煥陡覺心中一陣酸楚,幾乎要落下淚來,強自忍住,片刻慨然道:“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問去留!我自到遼東,便有心與此事相始終,遼東一日不複,我一日不入關。此情上天可鑒,你們豈會不知,如何這般逼我?”他終於禁不住泗涕長流,大笑幾聲,連連拍打胸膛道:“難道我袁崇煥辛勞數年,征戰沙場,卻是沒有為君為國的心腸麽?好!拿紙筆來,我寫!”


    袁崇煥略一沉思,埋頭奮筆疾書。他滿懷一腔激憤,沉肘運腕,筆勢開張有如長槍大戟,森然逼人,片刻間便將書信寫好,擲筆複大笑幾聲,說道:“祖大壽性情至孝,其母隨在軍中,大壽若躊躇不決,可請老夫人勸說,千萬牢記!”


    餘大成點頭,取了書信請韓?過目道:“首揆大人,事不宜遲,當連夜去追祖大壽。”


    “好!皇上已經恩準成閣老所請,遣都司賈登科前往招撫。此時他已牽著禦馬監的良駒,在廣渠門裏等著書信呢!”韓?拉住餘大成的手,將書信遞與他,又輕輕連拍了幾下,以示嘉許。


    賈登科深知此事極為重大,關係京師安危,早在獄門外等候,忙將書信小心貼身藏好,連夜飛騎出城,向東北急追。到山海關也未見到祖大壽大軍的蹤影,問了山海關的守將朱梅,才知道他們昨日已出關北去。賈登科顧不得歇息,一刻也不敢停留,穿關而過,好在所騎的馬匹神駿異常,不到三個時辰,便看到前麵的滾滾沙塵,揚手大叫道:“祖總兵,我奉袁督師之命,有信送你――”


    祖大壽一聽袁督師有信送來,撥轉馬頭迎上,接信在手,見果是袁督師親筆所書,展信急讀,看了“複宇足下”四字,便忍不住淚水涔涔而下,下馬捧信大哭,將士們見了隨著一起大哭。何可綱本在前麵開路,聽得後麵一陣騷亂鼓噪,迴馬過來,發狠道:“哭什麽?我們既是救不出袁督師,哭死也沒用!還不如省些力氣多殺幾個靼子,也好告慰督師在天之靈。督師不是常說:死後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保遼東麽,我們迴到遼東,為督師建個祠堂,樹個牌位,督師不是又與我們在一起了!照樣與弟兄們一起殺靼子,守城池……”說著牙關緊咬,仰頭從馬上墜了下來。祖大壽忙將他摟在懷裏,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在他臉上來迴搓弄了幾下,良久,何可綱才大叫一聲,蘇醒過來。


    祖大壽寬慰道:“可綱兄弟,督師還沒有死,這是他老人家親筆寫的信,教咱們迴去守衛京師。”


    “督師還沒有死?”何可綱聽了,竟歡喜得手舞足蹈起來,“方才你們一哭,我還以為督師……”一時情動,哽咽難語。


    “大壽呀!我看還是迴去的好。”一個白發如霜的老太太被一個豐姿綽約的少婦和一個小丫鬟左右攙扶著,顫巍巍地走過來,她便是祖大壽的老娘,丈夫祖承訓已死多年,為不使兒子分心,她一直跟在祖大壽軍中,日常起居都由旁邊的少婦――祖大壽的媳婦左氏照料。賈登科見她們不請自來,心中竊喜。


    “娘,京師眾人罵我們為賊,扔石頭砸死不少弟兄。兒子派出的巡邏軍卒,竟被當成後金的奸細捉去殺了。我們拚著性命守衛京師,卻又何苦?”


    “這些娘都聽說了,可是怎麽說也不能將督師一人丟在京師受苦?娘這樣迴到寧遠,如何再見督師的家人?”


    祖大壽見娘麵有怒色,口中囁嚅難言。賈登科見他這統領數萬雄師的猛將,在老太太麵前竟神情扭捏,溫順有如羔羊,大覺有趣。老太太當著眾將士的麵,也不好再責備兒子,顏色和緩下來,柔聲勸道:“娘自幼教導你忠君報國,不要辱沒了祖家的門廷。咱們反出關來,本來以為督師已經死了,乃是一時激憤,也怨不得哪個。可是督師並沒有死,謝天謝地,咱們再不知悔改,這樣反迴遼東就是大錯特錯了,沒有絲毫的好處,隻有加重督師的罪名。不如揮師入關,打幾個勝仗,再去求皇上赦免督師,皇上也是近人情的,想必不難答允。這樣豈不皆大歡喜?”


    “將軍,娘說的極是,就是戰死在京城之下,也勝似這般灰溜溜地逃迴遼東。你領兵反出山海關,就是我這婦道人家臉上也覺無光,何況將軍堂堂的大丈夫!好生迴去,萬不可打錯了主意,悔恨不及。”左氏在一旁附和。


    祖大壽點頭,親將老太太送迴車上,便要傳令原路返迴,卻見山海關來的官道上塵頭大起,一隊精騎旋風般而來,不由向賈登科變色道:“可是想脅迫咱迴去麽?”


    何可綱咬牙道:“來一個殺一個,看誰有這樣大的狗膽!”


    賈登科也覺狐疑,搖頭道:“我隻一人出關,並未帶一兵一卒,何來脅迫之說?”


    “量你也無此膽量!”祖大壽不住冷笑,他見慣了戰陣,多年在沙場廝殺,哪裏將這點追兵放在眼裏,喝令放箭。


    賈登科見他如此驕悍,哂笑道:“祖大帥身經百戰,虎膽如鬥,怎麽卻如此輕率起來,也不看看來人是誰?”


    祖大壽麵色一紅,抬手阻止放箭。片刻之間,那隊精騎已來到近前,為首的一人見軍卒們個個張弓而待,引而不發,驚得大喊道:“祖總兵,切莫放箭,末將是孫閣老手下遊擊石柱國,奉孫閣老之命前來接應。”


    孫承宗自熹宗朝既督師遼東,袁崇煥、祖大壽都曾在他麾下聽命,其時袁崇煥官寧前兵備僉事,祖大壽任遊擊將軍,這些遼東的將士不少是孫承宗的舊部,素來欽服於他,當即放下弓箭。石柱國又將一封密劄呈與祖大壽,原來孫承宗擔心有什麽閃失,寫信勸說祖大壽上疏自辯,又答應代為剖白,殷殷囑咐他立功以贖袁崇煥之罪,祖大壽極是感激,隨即揮師入關。


    皇太極不再攻城,連日率領大軍在京畿四周擄掠,分兵遊弋固安、良鄉一帶,得知袁崇煥下獄的消息,隨即趕迴京師,至蘆溝橋遇到明軍車營。為首的副將申甫乃是一個遊方僧人,自言擅造戰車,將一些獨輪火車、獸車、木製西式槍炮呈經禦覽,崇禎也是病急亂投醫,見樣式奇特,特旨擢為副總兵,撥糧餉召募了新軍。倉猝之間,召募的多是市井遊手好閑之徒,自然抵擋不住滿洲精騎,一觸即潰,片刻間全軍覆沒。皇太極兵不血刃,直逼臨永定門外。梁廷棟、滿桂所率四萬人馬本來分屯西直、安定二門,得知後金兵到了永定門外,滿桂帶領一萬人馬改屯宣武門甕城內。不想崇禎為安定京師人心,屢屢下旨催促滿桂出戰禦敵。滿桂身經百戰,深知敵強援寡,應當持重堅守,不可冒險求戰,但皇帝嚴旨催逼,實在無可奈何,隻得留下五千人馬守城,與總兵孫祖壽、麻登雲、黑雲龍等率五千人馬,揮淚而出,在永定門外二裏許紮營,列柵置炮,嚴陣以待。西邊一輪紅日沉沉將落,祖大壽放眼遠望,城外的一些茅屋草舍已成殘垣斷壁,幾處竟升起幾縷炊煙,驀地傳來一陣嚎陶的哭聲,他聽得心頭十分酸楚,幾乎要滾出淚來。


    天將黎明時分,皇太極暗令部屬冒穿明兵服裝,打著明軍旗幟,趁著天色昏暗朦朧之際,突然攻入明軍大營。明軍發覺卻難分友敵,登時大亂,兩軍混戰在一起。滿桂身先士卒,奮力拚殺,一心指望梁廷棟率兵增援,可是梁廷棟在西直門的甕城裏龜縮不出。滿桂勢單力孤,自辰時到酉時,殺得筋疲力盡,後金兵依然潮水般地湧來,滿桂又急又累,大叫一聲,身上的箭瘡迸發,墜下馬來。副將孫祖壽正要下馬搭救,一隊後金騎兵蜂擁而至,將他亂刀砍死,滿桂被踏成了肉泥。黑雲龍、麻登雲被擒,五千人馬全軍覆沒。


    永定門外,硝煙漸漸散去,狼籍的屍體稀稀落落散布在平川曠野之間,無主的戰馬在寒冷肅殺的戰場上徘徊悲鳴。京師震恐。


    已近年關,可是大敵當前,京師上下全沒有一點兒過年的景象,也沒有心思熱鬧。錢龍錫一大早趕到內閣值房,徑直進了首輔的屋子,從袖中取了疏本遞與韓?道:“首揆大人,這是我告病的本章,我要迴華亭老家了。”


    “怎麽不等過完年麽?”錢龍錫的乞休,韓?本在意料之中,隻是沒想到竟如此之快。


    “還過什麽年?哪裏有那心思!不瞞你說,自打袁崇煥殺了毛文龍,我便擔心怕有今天,可是終是難以逃脫,這怕是命中注定的。當年袁崇煥起複,我是抱著極大的期望,想有朝一日重振東林雄風,後來你入閣身居首揆,外有良將,內有重臣,東林漸有生氣,澄清天下自是不難,可惜袁崇煥卻太急於事功了,一招不慎……哎!”錢龍錫再也說不下去,神情極是萎靡。


    韓?苦笑道:“稚文,當年的血雨腥風你沒經曆過,隻是仰慕當年東林黨人,為其不計生死忠心為過的大義所激,後來你多年在南京為官,實在體會不到其中的甘苦。當今閣臣之中,你我、汝立、靖之都廁身東林,孫稚繩也心向東林,於東林的長處體會甚深,卻少有看到其短處,東林多坦蕩君子,世人多不懷疑,可是東林持論失之於偏,你可理會得?”


    “矯枉過正,也是應該的。”


    韓?心下頗覺不然,搖手道:“但如此一來,東林特立於朝,極易成為眾矢之的,便是弊病。皇上對朝臣植黨極是不滿,不可大意。”


    “我還道首揆大人是沒了壯年時的銳氣,卻原來有這般的心思。難怪你居中調度,不偏不倚,是怕皇上抓到把柄,如履深淵,戰戰兢兢,這首揆也沒多少滋味了。”


    韓?將疏本還與錢龍錫道:“外圓內方,不可強爭一時之氣,譬如行棋布局,大勢為重,不必糾纏細枝末節。總之,黨之一字,慎勿再提。”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去,其言也善。我是迴家頤養的閑人了,言語自然少了諸多忌諱,話從心出,口無遮攔,不轉什麽彎子,隻是痛心東林這大好的光景轉眼化作煙雲,隨風而散,心有不甘。唉,多說也無益了,聽說皇上有意召周延儒入閣,我還是趕緊給他騰出地方吧!”錢龍錫歎息搖頭,滿腹心事和盤托出,麵色顯出幾分迷惘和盛宴將畢的淒涼。


    韓?大有兔死狐悲之意,黯然道:“稚文,你迴老家也好,躲躲風頭,遠離是非之地。其實該走的是我,歲月不饒人,真是頂不住了。”話一出口,便覺似有假意安撫之嫌,哈哈幹笑兩聲。


    “首揆萬不可走,你走了東林大纛誰來撐起?”


    韓?沉思片刻道:“那就看情勢如何了,崇煥之事一日不了結,我心裏的疙瘩一日難去,一旦他性命不保,我……唉!勢必身不由己,心有餘而力不足呀!”


    錢龍錫凜然道:“那就拚死一爭。”他一字一頓說出,心下想必極為絕望。


    “和誰爭?和皇上爭麽?”韓?搖搖頭,“徒勞無益,何必求此虛名。”


    屋內一陣沉默,寂靜得令人尷尬。錢龍錫見不可再勸,正要起身告辭,卻見曹化淳一步跨進來,躬身道:“兩位閣老都在呀!”隨即挺直身子,正色道:“萬歲爺口諭。”韓?、錢龍錫急忙起身跪倒。


    “兵部尚書梁廷棟仰體聖心,替朕分憂,自請審訊袁崇煥,閣臣擬旨。”


    韓?、錢龍錫暗忖:這是刑部的職責,怎麽竟交與兵部?梁廷棟在遼東時,便與袁崇煥有隙,若他來審訊,想必兇多吉少了。曹化淳何等機靈聰慧,見二人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嘻嘻笑道:“兵部有了袁崇煥通敵的實據,萬歲爺自然允了,哪個不想立功!”


    “什麽?梁廷棟有了實據?”二人大吃一驚。


    “是人證,小的本不該說的。”曹化淳眨眨眼睛,“不過,此事終瞞不得閣臣,兩位閣老平素極看顧小的,小的總要報答不是?”說著左右看了一遍,壓低聲音道:“那人是袁崇煥的同鄉,自幼在一塊兒玩大的知己。聽說就為了一個總兵的職位……唉!防人之心不可無呀!小的告退了,這會兒萬歲爺那邊兒人手少。”拱一拱手,轉身走了。


    “首揆大人,你可要救崇煥呀!”錢龍錫渾身冰冷,禁不住哆嗦起來。


    韓?長長歎出一口氣來,悶聲道:“怎麽救?我身為他的座主,難辭其咎,也不方便說話。那人是誰?怎的如此喪盡天良!”


    “想必是謝尚政。眾將之中隻有他一人與崇煥屬總角之交。”


    韓?心下大疑,急問道:“他怎麽到的城中,與梁廷棟交結在一起呢?”錢龍錫木然無語,隻將頭慢慢轉動了幾下,看來也不知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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