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貞賠笑道:“今兒個萬歲爺頭一天臨朝,王總管身為掌印,理應伺候著。他說散班後,若沒什麽事體,再趕來司禮監。”


    “都有些什麽折子?”


    “有請罷商稅的,請罷礦稅的,有請撤天下鎮守內臣監軍的,奏邊餉籌錢的……”


    魏忠賢一皺眉頭,不耐煩地阻止道:“揀要緊的說。”


    “還有楚王請建九千歲生祠的本章,工部郎中王惟先稱頌九千歲的奏折。”


    “可曾轉呈上來?”


    “通政司通政使呂圖南將本送到了會極門,轉呈了內閣,小的知會了黃閣老,想必今日會條旨交內奏事房奏上了。”李永貞小心地說。


    “嗯!是不是有點兒操之過急了?不過這樣也好,會盡快摸出深淺來。崇禎登極之日,咱家穿了平時的四品補子服,卻被他不知真假地一番搶白。初一大朝後,咱家依例辭交‘欽差總督東廠官旗辦事太監關防’金印,他溫旨慰留。初三,體乾也奏稱辭去司禮監掌印一職,他也不準,卻教徐應元協理。他如此不動聲色,意欲何為,真教人摸不著頭腦。”


    “萬歲爺剛剛登極,自然少不得九千歲這班顧命元臣幫襯。再說萬歲爺或許是忌憚熹宗皇爺禦賜九千歲的那顆金印。”


    “欽賜顧命元臣忠賢印?”魏忠賢低頭略一思索,似是默認,卻霍地將頭一抬,話鋒一轉,含笑道:“永貞,你昨夜進宮還見了什麽人吧?”


    李永貞暗吃一驚,不敢隱瞞,恭聲道:“小的路過禦書房,見裏麵燈還亮著,就教禦膳坊送了一碗銀耳羹。”


    “崇禎和你說了什麽?”


    “他正在責罰一個小太監,夜已深了,小的不敢叨擾,隻請了個安,就退下了。”


    魏忠賢似笑非笑地說:“永貞,天威難測,討好皇帝不容易呀!咱家給你提個醒,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李永貞身上冷汗直流,驚慌說道:“九千歲教誨的是。小的並無二心,皇天可鑒!二十幾年的工夫,九千歲也是知道小的的。”


    魏忠賢起身離座,不冷不熱地說:“此一時彼一時。你若有什麽打算,咱家也不怪你,隻是咱們多年位高權重,樹大招風,雖說一心為了萬歲爺,可也得罪了不少人,他們豈會善罷甘休,想必等著機會來咬咱們一口呢!咱家是怕你一時情急,做事失了分寸,落了單,遭了黑手,著了別人的道兒。”他邊說邊看著李永貞,饒是李永貞一向號稱精幹,此時臉上也淌滿了冷汗,麵皮不禁青白了幾分,低頭俯首,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魏忠賢過來拍著李永貞的肩膀,含笑道:“你與咱家相處這些年了,也知道咱家的為人稟性,不是斤兩計較的人,上次命你去探察信王,被他哄騙了,咱家卻也沒放在心上,但事不過三,往後萬不可如此了。如若壞了大事,咱家放過你,他人卻容不得你了。”


    李永貞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垂淚道:“小的知罪了,求九千歲責罰。”


    魏忠賢雙手將他拉起,臉上笑意更盛,勸慰道:“尚未臨陣,怎可擅罰大將?人非聖賢嘛!”


    李永貞感激地點點頭,明白剛才已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才略略放下心來,用袍袖將眼淚拭幹,便要請退,卻聽門外叫道:“大喜了,大喜了!”話音未落,蒼顏白發的王體乾一步邁進門來,滿臉如綻開已過的枯菊。


    “什麽喜事?”魏忠賢不由站起身子,這幾日憂急交加,心神煩亂,好幾天不見喜事了。


    “恭喜爹爹!”一個戴六梁冠、穿赤色羅衣的中年男子急急地隨在王體乾身後跨入廳堂,魏忠賢隻聽聲音就知道是號稱“十狗”之首的周應秋。周應秋乃南直隸鎮江府金壇縣人,封太子太師,官拜吏部尚書。魏忠賢忙命三人落座,那三人哪裏敢坐?齊齊地在他麵前拜倒,口中稱頌不已,魏忠賢連叫了平身。周應秋道:“今日早朝,聖上以登極大典例行加恩,賜與寧國公和安平伯鐵券丹書。”


    “怎麽咱家那侄子良卿和侄孫鵬翼被禦賜了鐵券丹書?”魏忠賢半信半疑。


    王體乾笑道:“千真萬確。黃閣老今日將楚王請建九千歲生祠與工部郎中王惟先稱頌九千歲的奏折票擬奏上,萬歲爺十分欣喜,親用朱筆批了,又趕上登極加恩,就格外賞賜了,本朝尚未有此先例,實在可喜可賀!”


    魏忠賢聽了,淡淡地說了聲“知道了”,竟沒有了方才的急切,三人見他如此模樣,不知就裏。王體乾幹笑道:“九千歲寵辱不驚,心境恬淡,令小的欽佩萬分。”李永貞也說:“有一聯語寫得好:寵辱不驚,閑看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最難得是九千歲的平常之心,將功名利祿看得淡了,心如止水,古井無波,這份兒定力小的就是來世也學不到。”周應秋更是不甘後人,竟向前倒身跪爬幾步,抱住魏忠賢的雙腿嗚咽道:“爹爹百代罕見的真人,若離開爹爹,可教兒子怎麽過活?”


    “唉!”魏忠賢聽了大堆的諛辭,並非像往日那樣喜形於色,卻歎了一聲:“不知怎的,萬歲爺此舉,咱家心裏並不安穩,咱家有什麽功勞,竟會得了這鐵券丹書?該不會是欲擒故縱吧?”說得三人心裏暗跳不止。


    王體乾笑道:“九千歲多慮了,萬歲爺是誰迎接入宮的?滿朝盡知,大夥兒背後都說九千歲見機得早,近水樓台先得月呢?這擁立之功,天下哪個可及?單是憑此一舉,便是如同開國的勳臣,那洪武朝的徐達等人不都被敕封了,理所當然,有什麽不安穩的?”


    周應秋道:“先帝爺遺旨稱讚爹爹忠誠,宜委任大用,咱大明朝哪裏離得開您老人家?如今先帝爺新崩,梓宮未安,聖上豈敢輕忘?依孩兒看來,萬歲爺當是想依舊重用爹爹,才多加撫慰,以收先朝舊臣之心。”


    魏忠賢默然,良久才說道:“咱家總是感到賞賜也太過容易了,不知道崇禎的真心。如今崇禎的身邊,唉!就是坤寧宮、承乾宮、翊坤宮都沒有咱家知己的人,就如眼瞎了一般。奉聖夫人也不似先前那般地百無禁忌了,怕也沒多少大用了,咱家怎能心安?看來光試探還不行,五次三番的也沒個準信,還需再想個別的出路。”


    “萬歲爺和娘娘的身邊都換成了信王府的人,咱們一時靠不上邊兒。”李永貞有些無奈。


    “咱家就是擔心這事兒,就怕刀架到脖子上了,還不知道消息呢?”一句話說得三人沉默起來。魏忠賢見了,大笑起來,“你們怕了?還是那句話,咱家玩了一輩子,什麽沒有見過?豈能怕了一個黃口孺子?不過是給你們提個醒,並非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家威風。咱家安逸了多年,早想尋個對手鬥上一鬥了。”


    “全賴九千歲周旋。”


    “全仗爹爹費心。”


    三人正在奉承,一陣急急的馬蹄聲傳來,竟然直達內門,哪個如此大膽竟敢在司禮監內衙走馬,魏忠賢心下不禁有些憤怒,正要喝令將來人拿下,卻見親信太監裴有聲跌跌撞撞地跑進大廳,氣喘籲籲地說:“大事不好了。”


    “什麽事?慢慢說。”魏忠賢語氣竟格外和緩,王體乾卻分明覺察到了他話語背後的不滿與焦灼。


    裴有聲用手將額頭的汗水抹去,稟報道:“萬歲爺剛剛下了一道旨意,尊張皇後為懿安皇太後,冊周妃為皇後,封田妃……”


    “混賬東西,說這些沒用的幹什麽?”魏忠賢嗬斥道。


    裴有聲嚇得一愣,口中嚅嚅說道:“萬歲爺是一起下的旨,小的就按……”


    “羅嗦!”魏忠賢拍案大怒,王體乾三人都嚇了一跳,多年未見他發這麽大的火了,心裏也恨裴有聲言語糾纏不清,不得要領,都替他捏著一把汗。裴有聲本來就慌張,遭了斥罵,嚇得渾身哆嗦,顫聲道:“奉聖夫人在鹹安宮裏哭呢!”


    魏忠賢哼道:“她還哭先帝爺?真是婦人之仁。”


    “不是,萬歲爺有旨,命奉聖夫人明日出宮,不得逗留。”


    “哦!教她出宮?”


    裴有聲道:“萬歲爺說先帝已崩,奉聖夫人不宜再留在宮裏,就賞了一萬兩銀子,榮賜迴歸私宅居住。”


    魏忠賢歎道:“她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用慣了皇家的儀仗,寂寞不得了。體乾,你看怎麽勸勸她?”


    “九千歲也教她出宮?”


    “崇禎此舉合乎情理,咱家也不好上本勸阻。再說如今也比不得以往了,還是出宮的好。”


    王體乾心下也覺為難,暗怕沒由來地被客印月責罵一番,無端替罪,推讓道:“想必奉聖夫人不願出宮,小的怕是勸不了她。”


    魏忠賢不悅道:“咱家不宜出頭露麵,還是你們勸她趁早安安靜靜地出宮,不可任性胡為,以免生出什麽事端來。”


    李永貞見王體乾麵現難色,急道:“九千歲,萬歲爺教奉聖夫人出宮,意在斷咱們的耳目,少了內應,往後咱們做事勢必越發少了準頭。小的倒有個計較,不知能否教奉聖夫人留下?”


    魏忠賢不以為然地說:“先帝駕崩,她待在宮裏也沒有用處了,隻會惹亂子,不留也罷。咱家早想到了另外一個人,比她要有用多了。”


    “九千歲,小的鬥膽,以為萬不可以功用而論是非。固然如您老人家所言,奉聖夫人已然沒有了往日的威勢,自然有人可以取而代之,但若任憑萬歲爺將她驅遣出宮,恐怕會橫遭朝野物議,不利於九千歲。”


    “他們會怎麽看?”


    “外朝那一班臣子最擅看風使舵,或許會認作九千歲失勢之先兆,怕是不會再依附而轉尋靠山,甚或反戈一擊。”


    魏忠賢點頭道:“你給咱家提了醒,若是新君即位,還能一切保持舊觀,而非一朝天子一朝臣,朝野內外也不會意存觀望,自然最好,隻是要教她留下,有違聖意,怕是也難?若輕舉妄動,引火燒身,豈非得不償失?”


    李永貞道:“九千歲,若是教萬歲爺下旨挽留,與咱們當不會有什麽損失吧!”


    “噢――”魏忠賢眼睛一亮,身子向前略傾,“講來聽聽。”


    李永貞看看王體乾和周應秋,笑道:“小的一張嘴,王總管、周大人想必就明白了。兩位可還記得東方朔智留漢武帝乳母的故事。”


    “的確是個高招,不妨一試。”王體乾讚道。


    周應秋也醒悟道:“我還以為是請個當世的司馬相如再寫《長門賦》呢?”


    魏忠賢本來沒有讀過什麽書,也不識幾個字,聽得如墜五裏雲霧,茫然無知。李永貞忙解釋道:“西漢武帝劉徹年間,有個詼諧機智的人物名叫東方朔,有一年,劉徹的乳母犯罪當死,明日將赴刑場,乳母登門去求東方朔,東方朔便授以奇計。臨行將別之際,乳母請見劉徹最後一麵,見則痛哭,劉徹猶未起憐憫之心,乳母拜別劉徹,一步一迴首,顧盼流連,依依惜別,東方朔在一旁大喝道:‘兀那婆子,還看什麽?難道聖上還要吃你的奶嗎?’乳母悲戚難忍,淚眼婆娑地迴望劉徹,東方朔又大喝道:‘兀那婆子,不要癡想了,聖上如今業已長大成人,貴為天子,如再發病自會有年輕貌美的妃子伺候,哪裏還需你這老乞婆顧念侍奉?’劉徹聽了,想起往日的情景,禁不住淚下沾襟,喚迴乳母,厚賜財物,命她迴了老家。此之謂以情動人而致法外開恩,往往立收奇效。”


    “崇禎並非劉徹,奉聖夫人也非崇禎乳母,如何打動?”魏忠賢仍覺不解。


    王體乾似問似答:“那就要找人再寫一篇《長門賦》了。”


    “爹爹所慮極是。當真要找人再寫一篇《長門賦》,如今那裏去找司馬相如?奉聖夫人也不是陳阿嬌呀!”周應秋附和道。


    王體乾見魏忠賢沒有領會,幹咳一下,慢聲細語地說:“當年漢武帝劉徹看好了他姑母的女兒陳阿嬌,誓言若得阿嬌當金屋儲之。後來他做了皇帝,果然將阿嬌立為皇後,但阿嬌一直沒有生下一男半女,又嫉妒別的宮妃得寵,遭漢武帝廢棄,囚在長門宮中,悲苦愁悶,夢想迴複以往的日子,便找到當時的辭賦高手成都人司馬相如,以一百斤黃金為潤筆,托他寫成《長門賦》,呈給漢武帝,諷勸皇帝不記舊怨,重修前好。由此,陳皇後複得親幸。方才周太宰說如今難以找到司馬相如,並無大礙,咱們已經有了《長門賦》,哪裏需要什麽司馬相如畫蛇添足呢?”


    “有了《長門賦》?”魏忠賢一怔,問道:“在哪裏?”李永貞、周應秋也暗忖:難道還有什麽物件可作《長門賦》不成?


    王體乾笑道:“在奉聖夫人手上。不知九千歲可否答應一試?”


    “既有如此把握,不妨一試。體乾,教永貞與你一同去,有什麽言語不和,也好照應。”魏忠賢答應道,隨即目光冷冷地望著三人道:“隻是不可因小失大!”


    鹹安宮大殿五楹,東西配殿各三楹,規模不下東西六宮。客印月獨坐在鹹安宮暖閣裏的大紅紗幔之中,一動也不動,她已經接到了聖旨,奶媽終究要出宮的,無論如何也不會待上一輩子,隻是仍舊覺得有些突然。客印月入宮已經二十三年了,按照皇宮的成例,入宮做奶媽的一等皇子斷奶就應離開皇宮,再也不許迴來。客印月卻不同,天啟皇帝朱由校斷奶的時候正趕上神宗萬曆朝爭立國本爭餘波未平之際,由於東林黨的抗爭,神宗皇帝不得不立長子朱常洛為太子,但鄭貴妃所生朱常洵長大成人,卻也不命他赴藩,仍留居京城,神宗不再臨朝。稍後,接連發生了“梃擊”、“紅丸”、“移宮”三案,皇宮上下哪裏顧不得上這些小節,哪裏有人注意一個小小的奶媽?客印月出宮之事就一再拖延下來,朱由校大婚後,宮裏有了皇後張嫣,大臣們依禮法上奏皇帝遣送她出宮。她出宮後,朱由校寢食不安,尤其吃不上客印月親手料理的“老太家膳”,朱由校一下子消瘦了許多,群臣無奈,隻得同意皇帝將她接迴。此後,客印月在宮裏與魏忠賢等人裏外唿應,朝野為之側目,就是皇宮裏也沒有哪個敢說半個不字,出宮之事再也無人提及。客印月沒有聽到有人進來的動靜,待看到王體乾、李永貞二人,恍如不認識一般,並無一言半語,隻是呆呆地看著。王體乾忙施禮道:“老祖太太千歲,九千歲命小的們來給您請安了。”


    客印月微點一下頭,問道:“老魏呢?他不來送我麽?想是不敢來了吧!”


    李永貞道:“九千歲被萬歲爺喚了去,分不得身,先教小的們過來。”客印月忽地大哭起來,將大紅紗幔一把扯下,捶床怒道:“平日裏好好的,身前身後團團地轉,等到落魄有難了,卻躲著不來,拿皇上來搪塞咱娘們?好,有話就放開些講,何必掛個幌子,裝神弄鬼的,不爽利!咱娘們是沒甚大用了,原也不該指望什麽,誰教咱恩養的孩子短命走了呢?如今都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又有幾個存著良心可指望的?”


    王體乾堆笑道:“老祖太太千歲,小的萬請您老人家消消怒火,不可意氣用事,九千歲時刻惦念著您老人家,聽說了這事,忙教小的們來勸慰。別說九千歲分身乏術,就是得了空兒,他老人家卻也不敢露麵。如今紫禁城換了主子,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不得不夾起尾巴來,隻要將萬歲爺哄上了手,那時什麽話都好說,什麽事都好做。您老人家雖說遇到了難事,隻要九千歲不倒,早晚間必有迴旋的餘地,就像當年東林黨將您老人家逼出了皇宮一樣,自然會有峰迴路轉的時機,還請您老人家將心安放,忍耐一些,切勿煩躁,小不忍則亂大謀,耐心地等喜訊便了。”


    客印月略消了些怨氣,歎道:“體乾,不是咱娘們不體貼老魏,隻是他該早探聽清楚,知會與咱,好教咱有個準備,如今倒好,一道聖旨下來,什麽財寶怕是也帶不出宮的,豈不教人活活心疼死了?就是接了旨後,他也該來,多年廝守,這點情分也是該有的,咱娘們眼看奔五十的人了,過了這天沒那天的,想不了那麽多,看不了那麽遠,就求個舒坦暢快了。如今還能依靠何人?還不是幾個舊相識?若老魏如此,咱娘們渾似無腳蟹一般,哪裏可以存身?”她邊說邊落淚,雖說徐娘半老,但保養極佳,膚如凝脂,細白非常,兼以仍作閣中小女子之狀,含嗔蹙眉,也有幾分教人憐愛。王體乾平日裏憚於奉聖夫人的赫世之威與飛揚跋扈,不敢仰麵細看,今日放膽看了,饒是偌大年紀,見她悲傷哀怨,也覺心神蕩漾,兩隻眼睛盯著看個不住。李永貞不敢驚動,也不便空身陪侍著,輕聲道:“老祖太太千歲切莫傷神,九千歲有個計較留住您老人家,若依此行事,或許可以挽迴。”


    客印月聽了,轉憂為喜,拊掌道:“你卻早不說來,教咱娘們空流了這許多的眼淚!明日咱娘們既奏請聖上,到仁智殿走一遭便了。”


    “那東西可要準備好。”王體乾被她雙掌響亮地拍擊聲驚醒,遮掩著將目光收迴。


    “那是自然。這些東西咱娘們收拾著多年了,一直小心珍藏著。”客印月下了大床,走到一個描金的黃花梨雕花大方角櫃前,將櫃門開了,取出一個二尺長短、一尺多寬的黃花梨官皮小箱,將箱蓋掀起,提出一個玲瓏剔透的鐵力木鏤花小匣,輕輕放在床邊的雞翅木方幾上,用帕子抹了一下手道:“全在這裏了。”


    注:梃擊案,萬曆中,神宗皇後無子,王恭妃生皇長子朱常洛,後鄭貴妃又生子朱常洵,神宗因寵幸鄭貴妃,便欲立朱常洵為太子,但又怕遭到群臣反對,故遲遲不立太子。群臣深以為憂,先後建言者蜂起,要求速立朱常洛為太子,而言者輒得罪,被降被調者無數。群臣力爭十五年,直至朱常洛已二十歲,神宗才勉從眾議,不得已立常洛為皇太子,遣常洵離京赴藩國洛陽。四十三年五月四日,有男子名叫張差,手持棗木棍,突然闖入常洛所居的慈慶宮,打傷守門內侍便被擒住。先是禦史劉廷元審問,奏稱張差瘋顛。但刑部主事王之?卻審出實情,原來張差並不瘋顛,是由鄭貴妃手下太監龐保、劉成指使行動,因此朝臣皆懷疑鄭貴妃主謀,欲害太子。神宗見事情牽連鄭貴妃不可深問,遂命處決張差,並於宮中打死龐、劉二人,含糊了事。


    紅丸案,太子朱常洛即位,廟號光宗。數日即患了嚴重痢疾,司禮監秉筆兼掌禦藥房太監崔文升卻下瀉藥,使病情加重。鴻臚寺丞李可灼進紅丸,自稱仙方,光宗服用一丸,稍覺舒暢,諸臣退後,又命進一丸,次日天明即崩,在位僅一月。事後,有人懷疑鄭貴妃指使下毒,引起許多爭議,東林黨人給事中楊漣、禦史左光鬥、禮部尚書孫慎行等彈劾崔文升、李可灼用藥可疑,並攻首輔方從哲曲庇李可灼。於是李可灼被遣戍,崔文升被發遣南京,方從哲致仕而去。


    移宮案,光宗死後,撫育皇長子朱由校的李選侍仍然留居乾清官,並與心腹太監魏忠賢共謀挾製朱由校以把持朝政。於是楊漣、左光鬥等擁入乾清宮,先搶出朱由校唿萬歲,然後力請李選侍由乾清宮移居噦鸞宮,朱由校乃即帝位,是為天啟皇帝,廟號熹宗。


    注:客印月出宮為天啟七年九月初三,文中稍稍後移數日。


    注:官旗本作官校,避熹宗諱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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