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壽縣·臥牛村


    到河側不過十裏,沿途有路,也有石橋,有個小埠,上停著漁船和一條貨船,以及一艘大船,大船泊著,隨著水一起一伏,微微搖戈。


    岸上,葉蘇兒來送行,這一周兩人如膠似漆,纏纏綿綿卻怎麽都覺不夠。


    兩人細細說著話,風吹過,把葉蘇兒的青絲吹起,看著裴子雲,伸手將裴子雲衣裳整理。


    “夫君,你這一去,盡快迴來。”


    裴子雲伸手握住葉蘇兒的柔夷,葉蘇兒手白嫩,青蔥拔長,握在手裏就戳進了心裏一樣,裴子雲笑著:“你跟我一起去流金島,海外才是我的根基,生個孩子,我們相處海外,逍遙自在。”


    聽著這話,葉蘇兒有些推脫,有些疲倦:“夫君,下次再去,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恐怕坐不得車船。”


    裴子雲聽了,知曉是推脫之詞,修道有成,哪還有病患,無非是有不想見之人罷了。


    “嗯”裴子雲歎息點首:“蘇兒,母親就要你照顧了,辛苦你了。”


    說著手撫長發,擁入懷中。


    葉蘇兒傾在胸膛,直覺寬闊溫暖,一想著還有一人分享,就覺心酸,輕咬唇,立了身子,強笑:“夫君,照顧母親是我分內的事,外麵需要你來遮風擋雨,我都清楚,你放心,家中不會成你的拖累。”


    裴子雲見葉蘇兒端莊秀麗,不覺有些愧疚,一時間不知說什麽,隻得轉向裴錢氏:“母親,你多保重身體。”


    接著,就上船而去,隨船夫一聲吆喝,船錨拉上,揚帆起航,層層水麵撞開,向前而去。


    葉蘇兒靜靜看著船舶遠去,唇輕咬,滿眼都是舍不得,摸著小腹,裴錢氏上前抓著葉蘇兒的手,有些心疼,說:“雲兒去流金島,你應該跟去,你才是我裴家的媳婦!”


    “母親,小郡主是皇家的人,或對夫君有不少助益,隻是我不想見她。”


    這樣說著,船向前而去,越來越遠,消失在遠處。


    船隻


    小郡主陪嫁了十個親兵,其中有五個站正身子,按刀侍立,就有些威嚴,沿途船隻紛紛避讓。


    裴子雲坐在書房,呷一口釅茶,靜靜聽著任煒稟告:“真君,京城傳來消息,前線大敗,欽差都戰死,朝廷折損三萬軍。”


    “據說璐王早給妖怪吃了,現在其實是妖怪作亂,朝廷急召天下道門入京,已經去了一半。”


    這樣說著,任煒略一欠身將情報遞上,看著情報,裴子雲默思片刻,輕笑了一聲,又無所謂一笑:“璐王已死?這是假話,璐王本身已經是妖了,不過朝廷為了顏麵編造——當然,換個角度,也可以說是璐王已死,畢竟在朝廷意義上說,身是人,是皇子的璐王,的確已經不存在了。”


    說完,又笑:“有著妖怪,最是吸引百姓,現在話本暢銷了吧?”


    聽著說這個,任煒也不由一笑:“主公,的確這樣,據說京城,涉及主公的話本比起以前暢銷一倍不止,民間還有傳言,璐王被妖怪吃了頂替,真君一出,妖怪大敗而歸,顯出真形,而真君又被朝堂奸臣召迴去,妖怪見真君不在軍中,立刻就大敗朝廷軍,並且吃了幾千人。”


    裴子雲聽了大笑,最近名氣大幅增長,原來是暗中還有這傳言導致,倒是意外之喜了,就隨口問著:“我們的人沒有插手吧?”


    “沒有,這真沒有,就是民間自發醞釀。”


    “沒有就行。”裴子雲看了一眼案卷,將情報一丟落在案上:“死個欽差,損失了三萬軍,沒有什麽大不了。”


    任煒心中暗驚,看著裴子雲,隻見裴子雲悠閑自在,又想起傳言,這時壓低了聲音,嗓子幹啞:“主公,璐王本是天璜貴胄,現在變成妖族,我們也不知曉到底有著多少力量,要是妖族不斷進攻,天下蒼生都要為禍,我們也不可免。”


    “沒有那麽誇張。”裴子雲站了起來,擺了擺手,說:“這世界並不是你看到那樣簡單,妖族真容易就卷席天下,又何必借璐王之手?”


    “妖族貴在潛伏,默默擴散,或可成事,但現在陰錯陽差,已經暴了光,有著天意關注,排斥就生——就這點,決定著妖族氣數長不了。”


    “而且妖族隻能破壞,不能建設,更是不能成事。”任煒聽著,心中一恍然,是啊,主公已是地仙,非是凡人,這種上層博弈自有考慮。


    雖是這樣想,裴子雲已把任煒的不忍看在心中,就問:“你覺得我冷血?”


    任煒身子一顫,剛才的確有這樣思慮,這時連忙說:“主公,我自不敢。”


    “我是道人,泛輕舟於湖麵才是我的本職。”裴子雲淡淡一笑:“而且你也知道,其實這次退下來,是朝廷的意思,我隻是順水推舟。”


    “天下的事,朝廷的事,並非有了熱心就可以,而且天下又不是隻有我一個道人,道門群起上京,有些是因為我的因素,也有些是不得不辦的公事。”


    “朝廷好處,不是那樣好拿,璐王的事,他們逃不了責任——你是我家臣,這些我都要與你說個清楚。”


    “是,主公教訓的是!我想差了,我是主公家臣,當隻為主公所想!”任煒這時說著。


    裴子雲頜首,看著窗口,隻見春意漸濃,不遠處鴨子劃水,更遠處農婦在石塊上錘洗著衣裳。


    見著裴子雲好整餘暇,任煒不由暗歎,主公越來越深沉了,見著無話,當下就是退下。


    裴子雲任煒辭出去,長長籲了一口氣,卻不再想,站在窗前,心一動就沉入。


    黑暗虛空,元神下降到空間,卻是一怔。


    原本一片黑暗,現在一看,雖光景昏茫,但和黑暗又不同,仿佛黃昏時,似有一片微光。


    仔細看去,才見得微光是空間發出,門大了許多,才靠近,門自動打開,門上滿是金釘,牆也高了許多,有丈許高,連著裏麵空間也大了許多。


    “地板是青石了。”裴子雲看去,隻見大戰破碎處已盡數修複,雕像林立,一個三麵巨人雕像在空間最中央,是空間內最大雕像。


    “哼,成元子已灰灰了。”一眼看去,本來最大,但現在變成第二大石雕痛苦掙紮,滿是不甘和絕望,時光卻凝固在這裏。


    而最大的雕像,三麵三眼,嘴獠牙,和別的石雕不同,雖黯淡,卻是黃銅雕像,頭幾乎要頂到空間頂部,手虛握成拳,更帶著殺氣,似乎隨時可能複蘇變成殺人機器。


    隻是每過一段時間,一道寒光閃了一下,而黃銅雕像就破開了一個裂口,大股血液噴湧而出,一到空中,就變成了濃鬱的妖氣!


    “原來是這樣,妖皇雕像太強了,平常抽取不了,隻得不時給傷害。”


    黃銅雕像每受一下,就痛苦抽搐,周身掙紮,連著空間都隨之搖擺,但龐大的身軀還是被一道道無形枷鎖給牢牢束縛住。


    噴出的妖氣徐徐轉化成靈氣,其中特別的是一道非常黯淡的金光。


    “這是什麽?”裴子雲心一動,隻見原本除了一個亭子,別無建築,現在金光灑去,一個殿堂漸漸生出。


    這殿堂現在雖不大,但巍峨大殿奇特,柱子在生出,每根柱子都伏著一個禽獸,發出微光,偶爾會有一道強光流過,照亮了空間。


    “這是妖皇力量、權柄?這有什麽用處?”裴子雲皺眉。


    感受到裴子雲的氣息,雕像突睜開了第三隻眼,長長歎著:“裴子雲,你的命運就將終結。”


    “哼,妖皇千變萬化,死了還能複活,可你能堅持多少時間?”裴子雲聽著雕像說話微驚,不屑一笑:“你想說著什麽?莫非你以為璐王還能翻天?”


    “不,結束你的命運,不是璐王。”雕像的聲音在空間迴著,宏偉而冷漠。


    裴子雲並不為之所動,隻是冷冷一笑:“首先,你看不到這天了,你還能複活幾次?你的血肉,你的靈氣,你的權柄,都將變成我成長的材料。”


    “其次,我知道不是璐王,妖族暴露了,就是一時之患,璐王沒有這本事——是朝廷,又或天意?”


    “我成就地仙,渡過雷劫,實冒犯了龍氣存在的根本,當年道君怕都不如我,朝廷有識之士,不殺我就夜不能寐。”


    “甚至不止朝廷,說不定曆代龍氣已在商量對策。”


    這話一落,青銅雕像的第三隻眼睛閉上,突然之間不說話,裴子雲見著,又笑了一聲:“或者還不止,還有道君?”


    裴子雲突仰天大笑:“世人總有愚昧,總認為同族相護,卻不知道事關大權,父子尚相殘,何況道友?”


    “內外因素,先殺敵人是天真之人,先殺自己人才是金科玉律。”


    “這世界道君隻有一個,哪能有二三個?”


    “你或要問,我憑什麽猜出?”


    “其實這非常簡單,要是普通人,能傷害自己的因素高達億萬不可勝數,自猜不出,可隨著地位越高,有資格傷害的敵人就越來越少。”


    “我輩偉力歸自己,到了我現在地步,能與我匹敵者,有資格傷害我的,無非是朝廷、龍脈、道君、妖族四個。”


    “我心血來潮,豈是無憑,既不知道到底是誰,那就索性全部當成敵人就可以了,隻要我防備,就算這四個全部是我的敵人,還有幾分威力?”


    “這世界上哪有多少不可知的變數?無非就是這幾個罷了。”


    在裴子雲仰天大笑中,雕像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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