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小樓


    “小郡主,未時了,可以起來了。”


    一個丫鬟敲著房門,聽著聲音,小郡主臉帶慵懶醒過來,才一醒,就挺直了身子說著:“進來。”


    丫鬟進去,伺候著穿衣洗臉,折騰了一會,又端進了一盅燕窩給小郡主當個點心,按照太醫的吩咐,現在中午睡會,又略進食。


    慵懶的小郡主取勺喝著,下午天色有點陰,偶有著陽光在雲縫裏透了進來,丫鬟看著她的神色,說著:“郡主,你最近身子好了不少。”


    “嗯”小郡主呆呆坐著,向著窗外看去。


    “郡主,您在看什麽?”丫鬟見著小郡主看著門口呆了,問。


    “現在裴哥哥不知道在哪?”小郡主無意識的喃喃,丫鬟聽了,不由捂嘴笑了起來:“郡主,裴真君武功道法非凡,你還擔心真君幹什麽?隻要你身子養的好好,等著真君迴來就行了。”


    “嗯”小郡主聽著,輕輕應了一聲,突就有蕭聲傳來,曲調婉轉,似深情、似傷感,直入心靈,隻是聽著,小郡主就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眼時,就露出了歡喜之色:“是裴哥哥,他迴來了。”


    小郡主站起來,走到了案桌上,伸手撫在琴上,一時彈奏了起來,和這個笛聲唿應。


    琴蕭合聲,丫鬟呆呆聽著,一時間都癡了,一曲奏罷,小郡主站了起來,提著裙角就奔了出去。


    遊廊彎繞,曲徑通幽,迎麵就是青石夾道,鬆柏茂盛,要是在夏天,就可遮天蔽日,前麵小道兜轉,又轉到了鵝卵石小道上,進入了花廳。


    花廳處,有著人聲,卻有人在說話,正是裴子雲:“金屋藏嬌我所不取,有點不祥,但以園林養之,還是可以。”


    就聽著長公主笑著:“這樣大的園林,你要藏幾個嬌?比如說最近京城名嬡林絮玉天性聰慧,好讀書,能評詩,對你素是愛慕,你或可一見。”


    小郡主放慢了腳步,側耳傾聽,卻聽著裴子雲說著:“出於男人天性,看到明慧絕色,自是若有所失,意有不舍。”


    “可我隻有一個人,哪能分得出多少深情?”


    “我已有葉蘇兒和祁千葉,現在思量,已覺得美人恩重,難以迴報,再分下去,又與路人何異?”


    “雖有明珠,奈何晚遇?不如不見。”


    聽了這話,長公主明顯停了一下,說著:“你剛才所作蕭樂,似乎就是此等心意,又取什麽名字?”


    小郡主過去,隻見長公主的額點朱砂,一雙丹鳳眼若有所思,又聽著裴子雲迴答著:“此曲名有情不累,又或深情難舍。”


    小郡主聽了,一個踉蹌,不知不覺,已紅了眼,頓時驚動了裏麵看著圖卷的人,兩人看了過來,小郡主連忙行禮:“見過母親。”


    又擦了擦眼角,上前細看圖卷:“這幅畫真好,是誰畫?簡直……不似人間啊……”


    小郡主開始隻是掩飾,所以去看畫,待得看了,不由一驚,畫卷上描的是一幅園林,那雅致撲麵而來,讓人動容——恍傳說中的桃花源,宛夢境中才有的華麗篇章。


    “這分東園、西園。”


    “不出城處山水間,居鬧市得林泉趣。”裴子雲淡淡笑著。


    小郡主身是貴女,自是有著熏陶,仔細看去,隻見假山、樹木,亭台樓閣、池塘小橋,濃縮成自然世界,和諧揉在一起,使園林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均能產生出深遠的意境。


    看著小郡主看畫,長公主不打攪,卻說:“忠勤伯死了,你怎麽看?”


    裴子雲淡淡的說著:“對我來說,他死了很好。”


    “你這態度,就使許多人認為你有嫌疑,正上書要細查,這對你,恐怕就有些不好。”


    “不過太子還是為你分辨了。”長公主盯著裴子雲說,裴子雲心中一動,略一點首:“我本是道人,無意朝廷,就算有著毀謗又怎麽樣?不過太子向來維護,我也是感激不盡。”


    小郡主這時看完過來:“娘,看,上麵還有詩篇。”


    “你字好,他詩好,你們天作地和一對,行了吧。”長公主伸指在小郡主的額上一點,小郡主仰頭說:“那當然。”


    就在這時,有人傳報:“太子到!”


    才一驚,就見著太子已進來了,太子見裴子雲要倒身大拜,緊跨一步忙雙手扶住,說:“真君請起!”


    又看著裴子雲說著:“聽聞璐王率軍萬人圍剿,孤著實掛念,現在看上去氣色還好,隻是人瘦了些!”


    說著,就拉著裴子雲入內:“你們剛才談什麽詩?”


    “太子哥哥,在談我的園林呢!”小郡主連忙說著,引著太子看,太子兩點濃眉,眼圈有點暗,顯是有些疲倦,但神氣更勝以前,裴子雲默默看著,就心裏尋思:“青氣已全,紫氣已有,太子實際權柄已擴了數倍。”


    太子看著這圖卷,默念:“


    新秋逢閏,鵲橋重駕,兩度人間乞巧。欄幹斜轉玉繩低,問乞得、天機多少?


    閨中女伴、天邊佳會,多事紛紛祈禱。神仙之說本虛無,便是有、也應年老。”


    念完,太子大笑,指著裴子雲:“這詞是妙,隻是你本是道人,還敢說神仙之說本虛無,端是應該打。”


    笑完,看著圖卷,又是皺眉,良久,才以莫名的神色看著裴子雲:“這兩園以孤看,都是前所未有,很是絕妙,卻各有區別,要說何等區別,孤卻又說不上來,可否給孤說說一二。”


    “這園林之藝,本是小道,不過太子既問,臣略說一二。”


    “所謂的園林,核心都是以山水而顯出美,宛身在其中,使人能享受意境,陶冶性情,按照需求不同,各自不一樣。”


    “太子您也知道,天下美景多矣,但要去看,卻是不易。”裴子雲欠身淡淡說著:“所以園林,就是采自然陰陽造化所鍾,匯集成一爐。”


    “整個園林,是一小天地。”


    “其要決就是布局無煩瑣,無一尺多餘。”


    “其單景在於美、險、奇,又與建築布局渾然一體,一步移一景,而且過渡毫無生硬之處,使貴人能不出庭院,而受造化之氣。”


    “臣觀天下園林之道,能出神入化者,盡是此境而出。”


    “這實在是勘透之言,那西園呢?”太子頓了一下,又說:“這似有所區別。”


    “剛才所說,兩園都是此境,隻是東園之境,強調的是自然造化生成,雖由人作,宛若天開。”


    “而西園是人文意境之粹,雖也以山水造林,然主旨並不是自然,而是人之意境之美。”


    “人有悲歡、超脫、沉思、幽玄之情,而園林就以主題,使人一入內,就能受到感染,體悟心境。”


    “當然兩者並非截然分開,而是水乳融交(非我錯別字),兩者兼備,隻是各有側重罷了。”


    “卿所言,可謂一園一天地,一水一心境。”太子神色複雜,若有所失:“不想卿除了詩、文、又有畫可稱絕,這園林設計更是絕妙,卿還有多少才華未顯?”


    “道人以逍遙山林為貴,與這園林就有相通之處,小小見解,聊以讓太子解乏罷了——太子請!”


    殿內入座,有人上茶,太子喝了一口,看向裴子雲,說:“你出行辦事,捷報連連,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聽著這話,裴子雲欠身正容說著:“殿下,這是臣應該做的。”


    “好”太子一時間讚了一聲,這時臉色又暗淡了起來:“若人人和卿一樣多好,奈何多少人不肯為國出力,真是可恨。”


    說著伸手,拍在桌上,裴子雲見了,心中歎了一聲,身居高位,人就變了,這其實是自然之理,就是自己,成了地仙,成了真君,可當年是秀才舉人時也不一樣,不過這就不用說了。


    太子話鋒一轉,這時又說:“卿很是辛苦,不過國事繁忙,孤卻有一件事情,想要你去做!”


    “殿下請說。”裴子雲點頭說著,太子聽了一笑,似乎有點渴,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思量了一下,才問:“璐王進攻陳州,事急了,陛下有意你接任指揮,你意下如何?”


    要是普通臣子,隻管下旨,隻是裴子雲是道人,是地仙,就得先過來問一問,要是不奉詔,場麵就尷尬了。


    聽到太子的這話,裴子雲沉默片刻,自己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這樣想罷,心念一動,想起了自己任務,現在妖族越來越躲到大軍裏,自己任務越來越繁重,個人是很難辦到了,隻能利用朝廷的權柄,且現在拒絕,就是全部翻臉了。


    再說自己掌握大軍,天下注目,聲望也可以吸取轉化,隻是這次遠征結束,恐怕就是自己跟朝廷攤牌時,不過到了那時,怕又是今非昔比了,這樣心念閃過,當下點首,說:“陛下和太子有命,臣領命。”


    太子的眼神一直都盯著裴子雲,雖皇帝忌憚裴子雲,可太子經過裴子雲的計謀才有了現在地位,更相信裴子雲許多,而且朝野都在裴子雲身上打了自己的烙印,有著裴子雲領軍,自己地位會穩固許多。


    這時聽著,長長吐了一口氣,笑著:“我就知道你不會拒絕,那就今日隨我進宮麵聖,早日定奪,免得璐王這亂臣賊子禍亂了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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