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鴉帶著寒號聲鑽入陰影般的樹冠,最後一抹陽光隱入遙遠的山峰下,盡管那裏還閃耀著夕陽餘暉的金邊,但在倫德的上空,黑夜已經占據了統治。(..tw)


    “尊貴的先生,二十個銅幣。謝謝。”


    車夫接過陸斯恩遞過來的銅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緩緩打開的側門之後,昂望著榮耀劍塔,然後將他幹枯的右手撫在左胸前,恭謹行禮。


    上議院布院令,安德烈上將率領的帝國海軍第三艦隊,在北海剿滅一個規模龐大的海盜團夥,並且在海盜占據經營多年的海盜上插上了櫻蘭羅帝國的旗幟。


    一個強盛的帝國,不隻是人民的富裕,還需要一隻強有力的軍隊,帶給他們安全感和在麵對艱難生活時的自信。


    “公爵的艦隊已經駛入北海,相信在經過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時,他一定不會忘記為你帶一整筐的雪椰。”珠簾在陸斯恩的手指撥動間低聲奏鳴,明亮的燭光微微閃動,克莉絲汀夫人獨自坐在餐桌的一頭,享用著老布尼爾的手藝。


    看到陸斯恩,美豔的公爵夫人放下手中的刀叉,微微一笑,“辛苦了,那個雅蘭斯夫人一定很難對付吧。”


    想起老處女的海盜船長夢想,陸斯恩不禁失笑,“隻是一個不懂得享受人生的女人罷了,我不明白,她明明沒有嫁人,為什麽會被稱為雅蘭斯夫人呢?”


    “可能是她曾經締結過婚約,但男方因為某種原因失蹤或死亡,婚約卻沒有取消。如果女方處於比較弱勢的地位,而締結婚約的家族又是貴族名門,出於對男方的尊重,人們便視這位女子已婚。”克莉絲汀夫人喝了一口水,透過高腳水晶杯,在略顯昏黃的燭光下,陸斯恩的身形有些模糊,仿佛要融入黑暗中一樣,這讓她聯想起《日經》中的記載,惡魔總是將黑暗作為他的風景,誘惑著人們墮入暗黑世界。


    “真是可憐的女人。”陸斯恩微微感歎,這個原本可以嫁入豪門的女子,因為這樣的原因保持著無奈的貞操,卻享受不到貴族的榮耀,難怪她對烈金雷諾特這樣的豪門非常排斥和抵觸。


    “怎麽,你在同情她?如果是按照小說家故事的劇情,這樣的女人最適合墮入惡魔的誘惑中,你打算怎樣讓她把靈魂交付給你呢?”克莉絲汀夫人有些揶揄地道,十多年的相處,那種忌憚一點點地消失,打著惡魔標簽的陸斯恩,可比絕大多數滿臉公正仁慈的主教牧師更讓人覺得親近。


    陸斯恩拿起銀針挑亮燭光,眼前的女人在曖昧的光線下,散著令人驚豔的魅力,陸斯恩不得不佩服安德烈公爵,舍得把這樣的妻子丟在倫德,自己卻一年到頭顛簸海外,和粗魯暴虐的海盜作戰。


    “我要她的靈魂做什麽?夫人,我必須糾正一下你的觀點,人類靈魂的墮落,隻是因為他們心靈的迷失,和惡魔的誘惑沒有什麽關係。靈魂這種東西,我並不需要……”陸斯恩從櫥櫃裏取出羅秀慣用的木勺,“小姐這時候應該有些餓了,我給她送餐過去,繪畫可是一件非常消耗精神的事情。”


    陸斯恩記得羅秀日常生活的每一個細節,從她的飲食穿著,到學習愛好,出行遊玩,陸斯恩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條,雖然羅秀依然無比挑剔,但克莉絲汀夫人卻已經十分滿意,一個對主人沒有十二分忠誠的仆人,絕對無法做得如同陸斯恩這般完美。


    早秋的夜有微微的涼意,羅秀的畫室鄰著露天的陽台,落地大窗能夠保證這裏在白天有充足的光線,而夜晚的時候,淡淡的星光,皎潔的月高懸時,也能讓畫室增添幾分藝術氣息。


    靜謐如畫。


    畫室的設計和裝飾由陸斯恩在四年前一手包辦,這是讓羅秀唯一不滿的一點,那時候還是小男孩模樣的陸斯恩,頭頂也隻到高挑的羅秀鼻尖的部分,可他卻像一個老藝術家一樣,對畫室設計的各個部分都了如指掌。


    十二歲的羅秀很受打擊,她在想還有什麽是陸斯恩不懂的?


    該死的斯蘭羅小子,羅秀望著窗外婆娑的樹影,總覺得陸斯恩就是一片籠罩在自己頭頂上的陰影。


    烈金雷諾特家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羅秀,竟然比不上一個來自斯蘭羅的仆人,驕傲的羅秀很有些自卑自憐。


    “小姐,你的晚餐。還有你最喜歡吃的多爾多涅油浸鴨肉和鵝肝。康納利惟士送來了八年份的紅酒,期待你的品嚐。”陸斯恩放下餐盤,站在了看似聚精會神作畫的羅秀身後。


    壁爐裏的火焰冒著點點火星,讓畫室裏有抵禦涼意的溫暖,卻又不會太燥熱,牆壁上掛著一個玻璃製品,是陸斯恩做出來的小玩意,他說這是溫度計,溫度計上邊的紅色刻色可以提示畫室的溫度是過高或過低。


    他怎麽懂得這麽多!羅秀迴過頭來,看了一眼可惡的斯羅蘭小子,他還在笑!最可惡的就是這種笑了,總讓人覺得他是在看著一個比他小很多的孩子。


    “康納利惟士還產紅酒了?是父親從海盜手裏獲得的戰利品吧。陸斯恩,等父親迴來,我們去康納利惟士度假時,你假扮海盜來攻打康納利惟士吧。”羅秀突奇想,在她心中父親可也是無所不能的,大概也隻有父親能夠壓製這個可惡的斯蘭羅小子。


    小女孩的心思大抵都是這樣,崇拜著父親,認為父親是世界上最可靠最強壯的男人,等她長大以後,這個可靠強壯的男人角色便由她的丈夫來扮演,而讓她能接受的丈夫,如果還不如她的父親,她絕對會不屑一顧。


    羅秀並不是在考驗陸斯恩是否有成為她丈夫的能力,她隻是喜歡為難陸斯恩而已,這個事情,陸斯恩絕對做不來,他站在安德烈公爵麵前,就像獅子麵前溫順的綿羊吧。


    陸斯恩轉過頭,看著羅秀臨摹過半的《最後的盛宴》,似乎在考慮這個提議的可行性,在羅秀喝下第一口紅酒時,終於開口道:“如果你不擔心嚇壞了夫人,我可以嚐試一下。”


    “你瘋了吧?”羅秀有些吃驚,這個提議有多荒謬她是知道的,雖然好像很好玩的樣子,但麵對櫻蘭羅帝國各大城堡中防禦力量最強的康納利惟士,再囂張的流匪也隻能繞道遠行,更何況是不善於陸戰的海盜?


    還是假扮的。


    如果陸斯恩這麽做,很有可能被敢於挑釁康納利惟士而激怒的公爵將他斬於馬下――在他沒有來得及申明自己是假扮的之前。


    “隻要是小姐的吩咐,我都會照辦。”陸斯恩的笑容亙古未變,還是那麽可惡。


    羅秀微微不自然地轉過頭去,不得不承認,陸斯恩似乎從來沒有拒絕過自己,哪怕要求的再怎麽荒謬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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