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旦轉暖,醉仙居的生意就好了起來。


    來的人不僅僅有那寶馬雕鞍紈絝兒,更有準備開張的大商往來談生意。


    自不必說,還有千裏萬裏匯集而來的遊俠兒,還有當地有些閑錢的良家子,都會在茶餘飯後來醉仙居大堂坐坐,勾欄聽曲。


    施三娘忙壞了,可是收了滿滿當當的金銀,再忙也樂得滿是笑臉,唯有閑暇時,才會念叨著世子爺怎麽隔了那麽多天,卻是不見蹤影,莫不是又到什麽地方雲遊去了。


    這個時候花魁,還有姑娘們都會莞爾一笑。


    誰都知道,成國世子、施三娘算得上意氣相投的異姓兄弟,因此也沒人敢嚼舌根子。


    卻見施三娘忙得焦頭爛額,大堂上的演出再過兩三個,就到春泥的成名曲《琵琶行》了。


    這個時候。


    春泥竟然不見了!


    施三娘跑到後台,問,“春泥!死丫頭人呢?”


    “不知道啊,剛剛好像去哪個公子的雅間了。”


    公子的雅間?


    施三娘頓時曉得是誰了。


    春泥是出了名的不接客,施三娘也尊重她的選擇,這麽些日子過去,除了上次世子爺一首《琵琶行》讓她動身拜見了一下,其他人任憑是萬兩黃金,她也不為所動。


    隻因為——那個年輕的文人。


    “是包司農家的公子,哎,就由她去了吧。”


    施三娘歎了口氣,“冬瓜丫頭,你去帶句話,要到她了,別誤了時間。”


    冬瓜上樓,下樓,隔了約莫一刻鍾,就見春泥翩翩羅裙,一步一搖,慢慢下了樓來。


    “謝過三娘。”春泥原是大官子女,家裏生了變故才淪落到如此境地。


    施三娘看得出,這是大家千金骨子裏獨有的一種驕傲。


    “還好你是來了我們醉仙居,有世子爺打過招唿,萬不能虐待姑娘,否則你這種的要挨上多少毒打?”


    春泥無言。


    施三娘哎了一聲,“你啊,那男人不是司農家的公子嗎,要是真喜歡你,為什麽不舍些銀子,給你贖了身去當大官夫人,何苦受這多餘的苦頭?”


    姑娘們聽了紛紛附和。


    花魁們道:“男人都指著饞你身子呢,要擦亮眼睛好好看,不能衝動,反正在醉仙居也沒有人欺負你,不著急這一時半會兒。”


    春泥弓腰福了一禮,“我會給醉仙居掙錢的,用我的琵琶。”


    她轉身離去。


    ......


    楊侑今天來醉仙居的時候,沒帶什麽人,一個白七,一個紫荊,都是如花似玉的丫鬟打扮,而他自己則是貴家公子的穿著,錦衣華服,平平無奇。


    好幾個不長眼的街溜子準備上來搭訕,還沒接近,就被錦衣夜行的兄弟拖出去打了一頓。


    在門口撞見了韓承毅,他抱拳施了一禮。


    “韓兄好久不見,今兒不用練武,來勾欄聽曲了?”


    白衣郎君韓承毅臉上浮現出淺淺笑意,“練武累了,來解解乏,聽說世子前些日子接管了有道書院,正帶著儒生們在嘉寧郡實地學習......”


    “哦哦,有事才迴來。”


    楊侑想了一下,都是西南赫赫有名的才子,韓承毅為人穩重忠實,想必跟包冠書有些什麽交情,他頓了頓,接著道:“韓兄可認識包冠書?”


    “包兄為人放浪形骸,素來不怎麽交友,在下有幸,跟他說得上兩句話。哦對,今天來就是來找包兄的!”


    韓承毅拱手迴道。


    楊侑登時就笑了,上前去搭住韓承毅肩膀,“來來來,韓兄給我引薦一下,順道給我說說,包冠書兄弟為人如何。”


    “......”


    楊侑將嘉寧山上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包司農的病情有些嚴重,急需要找一個接班人雲雲。


    韓承毅馬上嚴肅道:“包兄有此大能,但是可能不會答應的。”


    說罷,他馬上舉了個例子。


    包家商賈出身,包有財,包司農大人以前就是經商的,後來被成國公賞識當了司農。


    現在家族偌大的產業,說是族叔在打理,實際上都是包冠書在幫忙,家業比包有財掌管的時候,擴大了三倍不止。


    而現在不再擴大,是因為怕家業太大,惹得成國府不悅,讓包家招致滅頂之災。


    楊侑這麽聽下來,後背冷汗就冒了出來,但是聽說這麽個人才不願意當官,他便來了興趣。


    “他都願意打理家業了,為什麽不願意當官,打理整個成國呢?”


    “包兄閑雲野鶴,不求聞達於諸侯,他說做官是絕對不會做的,哪怕把刀架在脖子上,逼他,他都斷不會做!”


    韓承毅語氣可謂是斬釘截鐵,剛說完這些話,他又覺得自己來說這些話似乎是有些不合適,於是找補道:“世子殿下待會兒見了包兄,自然就能知道。”


    楊侑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待會兒我見了他再說,人家武侯不也三顧茅廬才出山嗎。他要是真有大才,有我請不動的道理?”


    是人都會有軟肋。


    楊侑肚子裏裝著前世上下五千年,各種老板請員工出山的範例,他挨個兒試,總有能打動他的!


    路過大堂的時候,觀眾千唿萬喚,幕後緩緩走出一個琵琶女。


    楊侑隻是餘光掃了一眼。


    “哎呀!這不是我們的世子爺嗎?什麽時候來的,都沒跟我打聲招唿,瞧我這兒,好的雅間都沒給你留一個。”


    施三娘見了世子爺,笑麵相迎,雙手疊在腰間,福了一禮。


    “......”楊侑收迴目光。


    施三娘察覺了他的視線。


    “哎喲,你要是想見人家春泥姑娘呢,也不是不行,貴是貴了點,我再問問人家同意不同意......咱們醉仙居的規矩,你也是知道的......”


    楊侑翻了個白眼,“就你這龜婆話多,包冠書的房間在哪裏,帶我們上去,我來找他的。”


    “誒誒,我帶你們上去!原來是包公子的朋友啊,這不早點說,我方便早點備好酒菜上去啊!”


    施三娘笑盈盈地福了一禮,招唿兩個丫鬟下去準備吃食,自己則領著路,到了包冠書的房間。


    “叩叩......”


    “說了,沒事兒不要打擾我。”


    包冠書的聲音從裏頭傳來。


    韓承毅滿臉歉疚,“世子殿下別介意,他就這性子,所以我說他不適合當官的。”


    “沒事。”楊侑臉上沒有半點變化。


    韓承毅靠近門邊,“包兄,是我,韓承毅。”


    房間裏突然咚的一聲,像是踢翻了什麽,緊接著就是噔噔噔的聲音,哢嗒一聲開了門,卻見門口站著三人。


    施三娘他認識,是這醉仙居裏頭管事兒的。


    等他的目光落在楊侑的身上,迷茫了一瞬之間。


    韓承毅還想要介紹一下。


    包冠書臉上的熱情馬上冷卻,抬手道:“韓兄不必多言,楊兄今天來是以世子身份?”


    “......”


    楊侑一時之間有點不適應。


    不是,你這麽當麵變臉,有點太不懂事了吧?


    楊侑嗬嗬一聲,“今天我來,不以世子身份示人。”


    “......那就好說!哈哈,上次青湖詩會,在下就對楊兄欽佩不已,那首《月下獨酌》,還有那首《將進酒》,簡直足以流傳千年!我這裏畫了一幅畫兒,哦對,剛畫好的,墨都沒幹......”


    包冠書眼珠子馬上就充滿了光,迅速牽起楊侑、韓承毅二人的手,直接就拉了進去。


    紫荊、白七二人對視一眼。


    有些怪異,這文人莫不都帶些癲病?


    楊侑湊上前去,卻見桌子上擺了一張寬寬的紙張,正是一幅上好的水墨畫。


    桃花,春水靜靜流淌,


    孤舟,老翁默默垂釣。


    韓承毅細細端詳片刻。


    “包兄這幅畫果真靈性,饒有意境。”


    楊侑點點頭,“包兄誌趣,此畫著實可以窺見一二。”


    包冠書:“完成此畫,思來想去,總也想寫一首詩上去,卻是沒有好的想法——今兒楊兄、韓兄都在,可算是幫我大忙了!”


    韓承毅有這本事也不敢出頭,直接就拱著手道:“我哪裏寫得來,這事兒要看世......楊兄的!”


    楊侑也不矯情,當著二人的麵,上手就在畫上書寫起來。


    浪花有意千裏雪,


    桃花無言一隊春。


    一壺酒,一竿身,


    快活如儂有幾人!


    這首詩落筆的同時,頓時湧出絲絲文氣。


    包冠書、韓承毅對視一眼,驚為天人。雖說是早已見過楊侑的手筆,但隨手一寫,就有文氣湧出的本事,卻仍然是天底下都沒幾個人做得到!


    韓承毅率先抱拳一送,弓著腰祝賀道:“世子殿下當真是儒道種子,若是潛心儒道,假以時日必能成為一方儒修大能。”


    “瞧瞧,嘖嘖!”


    包冠書卻是絲毫沒有恭維的意思,捧著畫卷就開始讚歎,“畫得幾多好的畫,也隻有這麽好的詩才配得上了!”


    ???


    白七、紫荊再度對視一眼,看來包冠書的確不是一般人。


    楊侑含笑,“見笑。”


    包冠書搖頭,“笑不出來,你的詩比我好太多。這幅畫我尚未想好贈與誰,既然楊兄寫了詩,那就贈與楊兄!”


    待墨水兒幹了以後,他將畫卷卷起來,裝入準備好的畫筒,送到楊侑身前。


    “包兄,這你的心血,說送就送了?”


    “畫畫出來就是給人看的,我自己看沒有意思,天下人都看我的畫,那也沒有意思,隻有懂我的人看我的畫,才叫有意思!”


    楊侑愣了一下,收下畫筒,突然朗聲笑了出來。


    “素聞包兄逸群之才,如今一見,果真如是!今天來,除卻想要與你結交認識,倒也是有別的事兒必須知會你一聲。”


    “......剛剛才說不以世子身份示人......我聽說楊兄是君子,可有食言的道理?”


    “自然不會。”楊侑笑了一聲,臉上不自覺間浮現出一抹歉疚的笑意,“可包兄既然是我朋友,那我就必須要說一聲......包大人病情危急,氣息奄奄,朝不慮夕......他想......”


    “好了!”


    包冠書厲聲喝止道:“爺爺的事兒我會考慮,多勞煩楊兄照顧,我擇日就去嘉寧山見他!”


    “你有決斷即可,我不勉強你。”


    話音落下,無人接話。


    三人便在雅間裏,隔著窗戶看向大廳的演出。


    還是春泥,還是琵琶行。


    看客談笑,隨手賞錢。


    包冠書目不轉睛,時而笑,時而愁。


    楊侑已然從他的眼神裏察覺出了些許與眾不同的情緒,再結合元宵節那天在青湖湖畔,春泥幽會情郎的那一幕,確定他們十有八九有故事。


    “白七。”


    “世子,我在。”


    “我記得你還有事要忙?”


    “......”


    白七愣了一瞬。


    紫荊眼神示意。


    世子要讓我調查一下包冠書和春泥之間的事兒?


    白七馬上領會了楊侑的意思,冷聲道:“是有事。”


    “那你就忙你的去吧,我就在醉仙居聽曲兒,不會有事兒的,沒必要時時刻刻守著我。”


    楊侑招了招手,白七點頭悄悄退下。


    包冠書有些驚異,“楊兄平時對下人就有這麽寬容嗎?”


    “......這不很正常嗎?人都有些自己想要處理的事兒,下人有個自己活動的空閑時間,算是人之常情。”


    包冠書點點頭,繼續聽曲兒。


    楊侑裝作不在意,嗑著瓜子兒,“這首《琵琶行》如何?”


    韓承毅怔了一下,“世......楊兄寫得太好了,簡直寫出了鬱鬱不得誌的落魄官員,和嫁做人婦的琵琶女相似的處境和命運......”


    楊侑眉峰蹙成一團,什麽公式化的迴答,韓承毅在我麵前這麽放不開?


    哦,也難怪。


    聞說韓家是將門,家教嚴格一些,這些尊卑更是放在心上,不敢放下。


    楊侑含笑搖頭,“我想聽聽包兄的意思。”


    “......春泥彈得真好......有感情,就像是融入了自己的人生和經曆,才能完美體現出這首《琵琶行》的魅力......”


    “好,我懂你意思了。”


    楊侑微微一笑,已然是明了了包冠書的心意,三人用過午飯便是各自分散。


    包冠書留在醉仙居,繼續陪著春泥,哪怕隻是遠遠地看著,相聚也隻是很短暫的片刻,他也覺得這份幸福。


    楊侑、韓承毅則是同路走到安樂街。楊侑買了兩盒桂花糕迴李府,後者則是要去找些武者的活計,出去打怪鍛煉自己。


    “世子殿下,我們就此別過,以後有用得上韓某的地方,知會一聲,轉瞬便至!”


    “韓兄客氣了,會的。”


    兩人相互抱拳示意,轉頭各奔東西。


    李府。


    湘玉秋園。


    庭院裏傳來唰唰唰的練劍聲。


    李寒秋在做亭台底下靜靜看書,楊侑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走到她的身後。


    湘兒見他,正要驚唿。


    楊侑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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