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青玄縣令所求,並非空穴來風,其中必有深遠之意。


    然而,引入其門下的玉簡坊、靈鹽鋪以及悟道堂,對於此刻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饑民而言,實則毫無裨益。


    身為縣令,怎會對此渾然不知?


    天子以牧萬靈,李金羽並未在意柳徽音的淚水漣漣,而是繼續指示馭獸車夫隨意挑選一處村莊,欲探察當地的真實狀況。


    沿途所見所聞已讓李金羽內心沉重,他雖非仙道聖賢,但麵對這宛如幽冥煉獄般的慘景,亦感同身受,心中悲痛不已。


    然而他斷然不會動用自身修煉所得的元晶,去救贖這些饑民。


    那些元晶乃是他曆經艱辛積累而來,更是他在動蕩世道中立身安命之根本。


    寧可讓我背負天下人,不願讓天下人拖累於我。


    隨著馬車緩緩駛入一個荒涼的村落,李金羽與柳徽音一同下車。目之所及,一片淒惶破敗之象。


    村頭數具白骨之上,蠕動著詭異的蟲豸,卻無人收斂安葬,曝屍野外。


    李金羽沉吟之間,推測那些屍體上的血肉恐怕已被饑餓的村民們挖掘殆盡。更或許,這些死者並非餓斃於野,此念一出,令他背脊發涼,寒意直透心底。


    此時,一位老者步履蹣跚地從他們麵前走過,身形佝僂,手中握著一根朽木拐杖,麵上顯露出憔悴饑餓之態。


    “外來修士?”


    老人目光陰鬱地審視著李金羽和柳徽音,眼中隱隱閃爍著兇光。然而瞥見不遠處的馬車,他又本能地畏縮了一下,眼中掠過一抹忌憚之情。那馬車可是代表著權力與地位,若不明不白地喪生此處,必然會引起有權勢者的追蹤問責,屆時恐牽連整個村子遭受災厄。


    察覺到老者的眼神,李金羽的餘光掃過四周隱蔽之處,赫然發現不少村民手持染血刀具,潛伏在暗處,顯然這個村莊之中竟然發生了人食人之事!


    李金羽心頭劇震,此類場景在他修行生涯中尚屬首次,但他修為深厚,膽氣壯碩,單憑兩手之力便足矣抵擋群敵。他轉首看向柳徽音,隻見她麵無表情,仿佛此類景象早已司空見慣。


    不錯,當饑民腹內空虛,便會吞噬眼前一切可以果腹之物。眼前的這個村子,正如那末法時代般,米肉成災。


    “前輩,我們自白雲縣而來,她是貴縣青玄縣令之千金,欲借此地了解些實情。”


    李金羽話畢,便從懷中取出一塊元晶,遞給了老者。


    他之所以揭示柳徽音的真實身份,便是察覺到了老者眼中的忌憚之意。雖然他自身武力超凡,但也明白雙拳難敵四手的道理,餓急之下的人群一旦瘋狂湧來,何須冒著無謂的風險。


    果然,在得知縣令之女的身份後,那些躲藏四周的村民紛紛收斂了殺機,隻是隱匿於角落裏默默地窺視著……


    而那名修為尚淺的老者,在見到靈石的瞬間眼中閃爍著熾熱光芒,他身形一閃便迅速將其納入懷中,而後警惕地掃視四方,唯恐此舉引來他人注意。


    然而,他的舉動並未能逃脫村中其他修真者的洞察。


    “前輩,晚輩才三十餘載,正當修煉巔峰之齡,並非您口中的老者。”


    收好靈石之後,老者方才從容地解釋道,接著又言道:


    “前輩,就連青山縣令大人也曾數次駕臨我村落巡查,但卻未能改善吾等凡俗村民的生活境況。我們隻希冀能夠在仙廷征收的靈石稅上,略減一成,如此一來,村頭的鄉親們也可少受些修行資源匱乏之苦。”


    李金羽心中暗驚,眼前之人外表看似已逾半百,顯然此地凡人的生活極為艱難。


    從對方的話語中,他感知到青山縣令對於此事亦頗為憂慮,卻始終無計可施。


    減免靈石稅?


    簡直是癡人說夢!


    這乃是仙廷鐵律,倘若無法按時繳納足額,即便是縣令也要承受被囚禁於天牢的命運!


    看著麵前這位麵容滄桑的大叔,李金羽終究還是維持原有的敬稱:“老丈,靈石稅不可減免,仙廷糧庫也無法隨意開放,如今戰亂頻仍,國庫早已空虛。”


    “吾等此行前來,便是要親眼見證諸位凡俗百姓的生存現狀。”


    “此處並無仙門貴胄,更無縣令千金,我們皆是塵世間的普通修士。”


    見李金羽言語直率,老者麵色如常,並未流露出絲毫不滿之情。畢竟對於他們這樣的百姓而言,這種對待早已習以為常。


    若是仙廷真心關懷他們的生死存亡,自會早早發放救濟物資。


    良久,老者一聲長歎,隨後緩緩訴說起他們的悲慘處境:“生不如死,既然已是這般境地,我又何懼直言?我等如同被圈養之獸,每日唯有依附田地修煉,日出而耕,日落而息。”


    “我們曾渴望逃離這片苦土,無奈囊中羞澀,那些下山的散修盜匪絕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無合法通行令牌的話,一旦在百裏之外被人識破身份,便會遭遣送至邊疆戍衛。”


    “在水患爆發之前,爾等官老爺們總會設法征稅,強行掠奪我們辛苦種植的靈穀,所剩無幾的收獲勉強夠一家溫飽而已。”


    “水患過後,你們並未體恤民生疾苦,依然照舊征稅,絲毫未曾減輕。過去需交付多少靈穀,現今依舊照舊!”


    “你們口中所謂的仁德大義,到頭來還不是將我們逼至餓死街頭的地步?”


    “至於柳縣令雖較前任官員清廉,但他為何不願減少征收祖宗傳承的那份靈石稅,助我們度過這災厄之年呢?”


    隨著老者的敘述愈發激昂,他的情緒也隨之高昂起來。


    李金羽微微蹙眉,並未介意對方話語中的指責之意。昔日在古代,皇帝自稱為天子以牧萬民,就好比將皇帝比作一個牧場主,整個江山猶如一座巨大的牧場,而百姓則成了牛羊一般被飼養管理。


    而在前世,州牧一職自漢代流傳至宋代,其職責不正是那一州之地的“牧場”管理者麽?


    至今,李青雲方才深切體會到,原來凡人在世間,竟也能這般,失去為人之尊嚴而苟活。


    在那些權貴巨頭眼中,這些平民百姓豈非就如同畜生般任人宰割?


    盡管柳玄塵的確顧慮到了災荒之年,然而朝堂之上視而不見,連年苛捐雜稅,猶如巨石般沉重,幾乎要將這些百姓壓垮。


    這位長者所說並無虛言,柳玄塵表麵看似清廉剛直,卻也難逃成為朝廷屠刀的命運,一步步將百姓推向絕望深淵。


    動蕩之世,這才是真正的亂世景象。相較於此處的人間煉獄,白雲縣倒更像是歌舞升平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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