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睜開疲憊的雙眼,看著屋頂房梁上掛滿的蛛網,張震山整個人都麻木了。


    “這是大明崇禎十年十月初一?”


    剛準備起身,身下的破木板吱吱作響,似是迴應著眼前一切的真實。


    凜冽的寒風不斷敲打著用紙糊做的窗戶,一縷縷冷風吹散角落裏沉積的灰塵。


    似乎早已習慣著這汙濁而沉寂的氣息。掀開身上刺著福壽字樣的八成新被褥,小心翼翼的放在身旁不大的地方,生怕與這周遭格格不入的被褥步了誰的後塵。


    翻身下床,抓起床頭僅有的一件棉袍。胡亂的扣上紐扣。在腰間係上刻著自己名字和官職的木牌。


    蹬上一雙磨得快要見底的布鞋。


    拿起在桌上的一柄腰刀,婆娑著緩緩抽出,潔淨的刀麵映襯出一張年輕,秀氣,不帶煙塵的臉。


    這是張震山父親留下來的唯一念想。刀身被打磨的油光鋥亮,刀刃上僅有的幾個小豁口印證著它曾經的輝煌。


    刀柄上纏著的麻繩早已變了顏色,似乎昭示著歲月無情的變幻。


    百戶所小旗張震山摸著刀刃上斑斕,努力的接收著自己腦中的一切。


    “大明山東都司浮山守禦所世襲小旗張震山。


    雖是大明,卻是鬼僵現世的大明。


    沒人能弄清鬼僵的由來,隻知道從天啟年開始,鬼僵傷人的事件就頻頻發生。


    有人說是天下大旱,百姓餓殍滿地,紛紛化為鬼僵。


    有人說是朝廷腐敗,民不聊生。百姓含冤而亡,化為僵鬼索命。


    有人說天下連年征戰,兵卒死傷無數,化為鬼僵報複。


    無數的說法,隻是無數的心聲罷了。


    對於張震山來說,隻需知道鬼僵殺人,危急生命便足夠了。


    不遠處的木門被輕輕叩響,一邋裏邋遢不修邊幅的糙漢子推門而入,腰上掛著一柄破舊的腰刀,身著肮髒的帶著漏洞的棉花襖子。


    看著坐在床邊正盯著自己的張震山,猛地一愣。


    然後快步上前,滿臉堆笑的道“小旗,你可算醒了,昨晚可嚇死人了。我們都以為你從所牆上掉下來,人肯定沒了呢。”


    張震山努力的在記憶中搜尋著眼前人的信息。他叫張震達,是自己同宗兄弟,兩人的爺爺是親兄弟。


    而他也是自己手下的旗丁。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深厚。


    張震山感受著對方眼裏真摯的關心,心底裏隔著數百年的靈魂第一次有了溫度。


    張震山按著原身本來的語氣,微笑的迴應著張震達的問候。


    “沒事,隻是從所牆上掉下來的時候摔暈了。現在都好了。”


    張震達粗線條的神經也沒特別留意什麽。


    有些大咧咧的開口道“山哥,你沒事就好。試百戶張貴讓所有人帶好家夥去大門集合,準備去海邊曬鹽了。”


    浮山所就在海邊不遠處,旁邊都是大片的森林,土地貧乏,僅有的幾十畝薄田也都是百戶大人所有。


    所以整個浮山所的收入都靠煮海水曬鹽。


    軍戶們把曬好的鹽裝好袋子,分成自己的和上繳給百戶大人的。然後由百戶大人統一販賣。


    你也可以單人販賣,不過那些鹽販子可不會手下留情,價格不及百戶大人的十之一二。


    離浮山所二十裏外,就有一個鹽場,也是方便周邊軍戶們販賣。


    這些都跟張震山關係不大,他隻是軍戶中的一員,頂多算個小隊長,手底下管著幾個旗丁。每天都跟著大部隊出去煮海曬鹽。


    至於去鹽場跟鹽販子販鹽,他倒是想去,可根本輪不到他。


    一是鹽販子隻認百戶大人的麵子,而是走出浮山所,去往二十裏外的鹽場,他張震山還真沒那能耐。


    自從有了鬼僵之後,每天晚上都會有鬼僵在野外遊蕩,甚至還會有聚集成群的鬼僵襲擊百戶所。


    所以夜晚就成了人們禁行的時間。隻能老老實實的躲在所牆裏,憑著百戶所裏武者和士兵保護。


    白天那些鬼僵會迴到他們聚集的地方,大都是陰氣森森。鬼僵喜陰不喜陽。


    昨晚的張震山也是膽大妄為,竟偷偷上了所牆。也是趕巧,有鬼僵在所牆外出現,嚇的張震山從所牆上掉落,也才有了現在幾百年後的靈魂。


    張震山隨著張震達來到百戶所大門處,一路上街道汙水橫流,孩童們身著片縷,小臉凍的發青,百姓們也是衣衫破爛,滿是補丁。人人臉含菜色,似乎吃飽變成了一種奢望。


    臨近大門,看到了亂轟轟的一片人影。每個人都穿著破舊,肮髒的襖子,有些還能看出一抹嫣紅。


    應是原來湛紅的鴛鴦襖子的原色。


    三個頭發淩亂,麵龐黢黑,滿臉喜色的漢子奔著這裏跑來。


    臨到跟前,張震山才迴想起這是自己旗下的旗丁。


    兩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壯年,大概二十一二歲。但看起來卻是三十好幾。這是常年海邊煮海曬鹽的結果。


    一個個頭比自己稍高,一米七出頭,臉龐瘦削,鼻梁塌陷,雙眼卻是有神,為他平庸的臉龐增色不少。


    另一人個頭稍矮,眉毛粗重,一雙小眼睛尤為突出,嘴上永遠掛著和煦的傻笑。


    另一人年紀頗大,看似一個五六十歲的老漢,可張震山卻知道他隻不過三十七八歲。


    三人麵色各異,卻有著統一的特征,麵容瘦削,兩腮凹陷,四肢纖長。但整日的體力勞動,使得看上去有種另類的精壯。


    那個滿臉掛著笑意的旗丁,先開口道“小旗,你可算來了。昨天聽說你被鬼僵攻擊,嚇死我們了。”


    那個瘦高的旗丁也是跟在一旁附和,似是表達一樣的關心。


    那年歲稍大的旗丁就老成許多,撇了撇二人,看著張震山道“我就知道小旗福大命大,這點小風浪還能栽了?大強,二柱,你倆純屬瞎操心。”說完還討好似的眨了眨眼。


    這年紀頗大的旗丁叫老牛,全名叫什麽也沒人在意。


    張震山看著自己手下全員到齊的旗丁,算上自己一共五人。也是一陣無奈。


    本來小旗編製應是十人的旗丁。不過足額滿員的傳說隻從故事裏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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