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歸來,鬱新辭依然沒能從痛失兩個孩子的悲痛與恨意中走出來。


    文遠侯府又來下聘了。


    那時她還在病中。


    阿爹鬱成撐著油紙傘,冒著漫天風雪輕輕推開了秋風院的大門,走進了這個幽禁她長達十多年的院落。


    “文遠侯和小侯爺付修融親自來下聘了。辭兒,阿爹想讓你嫁過去。”


    進屋後,簡單明了地說明了來意。


    鬱新辭微怔。


    上輩子,這樁婚事原也不屬於她。


    是她繼母,現如今的鬱家主母鬱夫人宋薇嵐厚著臉皮為自己的長女,鬱家五姑娘、也就是她的五妹鬱清歡求來的大喜事。


    怎奈下聘前一日,她們發現付修融有隱疾,據傳隻剩下不到一年的壽命,她那個五妹妹得知後抵死不從。


    宋氏才臨時起意把她替了過去。


    當然,阿爹默許了。


    但從未主動提過。


    懷著疑問,鬱新辭也直率地問。


    “阿爹,這門婚事不是五妹妹的嗎?”


    “她倒是樂意。可說起來,阿爹更屬意你。聽話,嫁過去吧。也算……也算阿爹補償你一次。”


    鬱成將油紙傘收在一邊,走到床邊,在冰涼的床沿坐了下來。


    望著屋裏熟悉的景致和女兒酷似故人的容顏,微紅的眼睛裏漸漸生出縹緲的霧氣,盡顯慈父的形容。


    可惜鬱新辭的心早就涼透了。


    從阿娘離世後阿爹不許她再出秋風院半步的時候開始;從她上輩子阿爹縱容宋氏母女欺侮她的時候開始;從她前世嚐盡辛酸,卻始終得不到阿爹的救護時開始;那顆曾經熾熱的心隻餘一片悲涼。


    她知道,這所謂的補償,不過是個借口。


    畢竟她那個五妹妹鬱清歡孤傲清高、六妹妹愚蠢狠辣,又都是宋氏所出,天生和二姐姐不對付。


    遠不如她,能完全拿捏在手裏,一輩子為二姐姐所用。


    “全憑阿爹安排。”


    鬱新辭乖巧地應道。


    並沒有忤逆阿爹。


    盡管上輩子她在文遠侯府受盡委屈、嚐遍辛酸,最終連一雙可憐的兒女都沒能保住,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這輩子,她依然應了這樁婚事。


    隻為一世蹉跎,她徹底悟了。


    什麽情?


    什麽愛?


    皆是虛妄。


    隻有拿在自己手裏的,才是真的。


    這輩子,她再也不要情愛、不要真心。


    隻要可以護住自身的權勢、可以仰賴生存的金錢、還有她那一雙可愛的兒女和真正在乎她的人們。


    男人?


    不過是工具罷了!


    當務之急,她要用盡一切法子讓自己擺脫這被幽禁的命運,可以得一息自由,來展露手腳。


    鬱成聞言,鬆了一口氣。


    抬手想要摸一摸女兒的小臉。


    鬱新辭卻巧妙地避了開。


    她撲閃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淺聲問鬱成:“但阿爹如此安排,夫人和五妹妹豈能答應?她們若要和我鬧,我又該如何應對?”


    宋氏是否帶著前世的記憶重生她不知道。


    但是她那兩個妹妹如同她一樣,也重生了,她卻比誰都清楚。


    上輩子,自從以尋死的手段拒絕了文遠侯府的婚事後,阿爹就徹底厭棄了鬱清歡,將她鎖在府中,以致於鬱清歡始終沒能嫁個好人家。


    後鬱鬱寡歡,病死閨中,成為全京城的笑柄。


    所以才有她阿爹方才說的‘她倒是樂意’那句話。


    這輩子,鬱新辭敢斷定她的五妹妹鬱清歡絕對不會再拒婚,甚至會拚盡一切去爭取這場婚事。


    因為鬱清歡死的時候,老侯爺已故,付修融承襲爵位。在外人眼中,她鬱新辭已經成為了人人豔羨的文遠侯夫人。


    可她不知道,外人眼中有多榮耀,實際就過得有多艱辛。


    至於鬱芙蓉,那黑了心肝的……


    上輩子先與人合謀害死了她的兩個孩子,後又想害死她,結果被她以毒藥反殺,心中存有怨憤,是以日夜想著複仇。


    “你長大了,該學會如何應對。將來到了付家,一應大小事務也都得學著處理,像你二姐姐那樣。”


    鬱成淡聲作答。


    他望著女兒對自己生疏的樣子,頗有些傷懷。


    尷尬地收迴大手,一時間不知該往哪裏安放。


    鬱新辭點點頭,再沒多說。


    輕輕地推開老舊的窗子,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飛雪發呆。


    那模樣,和她阿娘簡直是一模一樣。


    鬱成在旁看著,思緒瞬間被打亂,一時間有些分不清事實與迴憶,直到院外響起管家福叔的催促聲,他才迴神。


    “辭兒,阿爹走了。你乖乖聽話,安心待嫁便是。嫁妝之事,阿爹定然不會虧待你。”


    丟下這麽一句話,鬱成又拿著油紙傘匆匆走了。


    鬱新辭沒有迴話。


    她盯著鬱成離去的背影,一股酸澀的苦水漸漸湧了上來,忍不住在心中暗歎:


    嫁妝之事您自然不會虧待我,但這不是為了我,更不是為了我阿娘,是因為您想拉攏的文遠侯。對吧,阿爹?


    “姑娘,真要答應老爺嗎?我可聽說那小侯爺天生有恙,決計活不過一年。”


    一旁的婢女彩練見鬱成已經走遠才敢說話。


    她委屈地撅起了小嘴,很是難受。


    鬱新辭卻打趣。


    “那不正好?等他死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接掌文遠侯府,做個說一不二的侯府女主人了,那一大家子都得聽我的話。”


    事實上,付修融有病不假,但哪裏就活不過一年了?


    上輩子明明活了那麽久!


    變心後更是姨娘、妾室娶了一大堆,快把世代清流的侯府搞成勾欄院,還那麽費盡心思地折磨她……


    怎麽可能活不過一年?


    “姑娘,您怎麽還笑得出來?您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五歲死了親娘,轉眼就被親爹關了起來,好不容易長大了,還要被許這麽個人家,我都要氣死了。不行,咱們跑吧?”


    彩練一聽,淚水嘩啦一下就下來了。


    她天真地說道。


    已然抓住了鬱新辭的手腕,似乎真想帶著主子連夜潛逃。


    鬱新辭歎息一聲。


    反握住彩練同樣冰涼的小手,搖搖頭。


    “傻彩練,逃不掉的。這是命,我認。但你放心,你家姑娘我也不是吃素的,絕對不會就此屈服。放心吧,我會給咱們掙一個錦繡前程的!”


    望著彩練純潔的雙眸,鬱新辭心中微波輕蕩。


    上輩子,這個傻丫頭也是這般天真,在她受委屈的時候總想拉著她一跑了之,處處為她和孩子們著想,結果卻被……


    鬱新辭雙眼微濕,不覺間握緊了彩練的小手,在心中暗暗發誓,無論如何,這輩子再也不會讓這傻丫頭落一個那樣的下場。


    “可是……”


    彩練的話未說完,秋風院又響起了腳步聲。


    鬱新辭主仆抬頭,便對上了一雙暗藏怨毒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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