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和宋越吵了一架。


    傅晶迴到房間裏,坐在落地窗前這樣想道。


    其實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吵架,可能隻是自己單方麵在生氣。明明已經相處這麽久了,她也不相信宋越沒有聽出自己今天的意思,難道,她就這麽弱小,一定需要他的保護嗎?


    傅晶也知道,現在自己也陷入了情緒裏。不僅僅是對於宋越自卑的心疼難過,也因為宋越的大男子主義而生氣。


    她一直明白,宋越不想讓她參與進來,以前可能是單純因為他認出了自己,不想讓少年時的朋友受到危險。但是因為自己說了和趙雪有私仇,他才沒有再多說什麽。現在……傅晶想到宋越剛剛的表現,宋越已經知道自己對付趙雪的原因是因為他,他肯定會心存愧疚。


    傅晶不想再和他爭吵下去,兩人都是固執的人,而且又都這麽擰巴,繼續這樣下去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可能會受到影響,這不是傅晶希望看到的。


    先冷靜一下吧,傅晶看著遠遠駛來的黑車這樣想著。


    “咚咚咚”,是宋越在敲門。


    傅晶低垂眼睫,還是起身走到了門口。


    隻是這麽短短一段時間,宋越卻好像很長時間沒見她一樣,眼神奇異地盯著她。


    傅晶奇怪地揚眉,“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宋越搖了搖頭,看著她沉默,傅晶也沒有催促他,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他麵前。


    “對不起。”宋越苦笑,剛剛來到這裏的時候,他掛在嘴邊的是“謝謝”,即將離開了,他卻發現自己總是需要和傅晶說“對不起”。


    傅晶抬頭看他,“沒關係。”她笑著說。


    宋越也輕笑了起來,兩個人就這樣傻嗬嗬地站在門口。


    傅晶突然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耳邊傳來了有力的心跳聲,眼前是堅實的胸膛,環繞在周圍的是他身上清爽的氣味。


    宋越眷戀地收緊臂膀,感受著她的溫度。想到舅舅說得那件事情,實在不明白,這樣嬌小的身體裏怎麽會有那麽大的能量。


    他的聲音沙啞:“我知道你很厲害,但是我怎麽都會害怕。我先迴市裏做好安排,給你留了人手,就在別墅周圍,有什麽事及時和他們說。”


    傅晶靜靜笑了下,拍了拍他的後背,“放心吧,宋總,我的身手你都沒見過呢,你說得人帶迴去吧,這別墅區裏也有我的下屬,我這邊沒事。”


    宋越輕輕鬆開了手,低頭看著傅晶言笑晏晏地樣子想道:也許自己是應該相信她的力量。


    他揉了揉傅晶的長發,“我走了,過兩天大會見。”


    傅晶看著他坐上黑車,逐漸遠離了這棟別墅。


    她收斂了嘴角的笑意,宋越說得對,她的確應該多加小心,想到自己手裏的那份硬盤,她拿起手機:“喂,老丁,新來了一隊兄弟,你去接觸一下。”


    傅晶好像做夢了,夢裏她迴到了那個冬夜,看到了走在迴校路上的自己。


    接下來的事情和記憶中一樣,她仿佛在觀看一場已經知道結局的電影,但她卻不是這場電影的主角,看見她被堵在了熟悉的拐角,她知道,主角就要來了。


    “幹什麽呢你們?!”正在爭搶書包的幾個人都聽見了遠處傳來的少年的怒吼。


    被油鹽不進的孤兒學霸氣得夠嗆的幾個小混混正愁要怎麽泄火呢,打女孩子不是他們的作風,嘿,有個傻子要英雄救美?好,那就他了!


    宋越沒想到自己就是迴學校拿個東西,竟然發現有人在欺負小姑娘,一看校服還是本校的學生,應該是個低年級的學妹,他這火就不打一處來,吼了他們一下,這些小混混竟然還來勁了,他這暴脾氣!


    幾個人都沒多話,幹脆地動起了手。宋越從小就是被老宋打大的,躲避的功夫練得不錯,後來又跟著爸爸的戰友練武,對付幾個小混混還是不成問題的。倒是這幾個小混混越打越後悔,這小子也太能打了,靠!


    幾人使了個眼色,隨手抄起了什麽東西就往宋越頭上扔去,見宋越被傷了,拔腿就跑。


    宋越也沒想到這幾個小子竟然玩陰的,他感覺有什麽東西從眼角流了下來,還以為是雪化了,隨手一擦,竟然是紅色的。


    剛剛的那個小丫頭顫抖著湊了過來,從書包裏拿出了紙巾按住了他的眼睛,宋越想說其實他們打過來的時候自己躲了一下,所以沒傷到眼睛,但是看到小丫頭已經被嚇哭了,而且連哭都不敢哭出聲,他就沒說話,任憑她把自己帶到了附近的診所裏。


    診所裏的大夫幫他清理了一下傷口,傅晶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湊近了看,好像是要確定到底那一下有沒有傷到眼睛,看到傷口在眼角的痣上,輕輕鬆了口氣。


    大夫一開始看到這孩子滿臉是血還嚇了一大跳,清理好傷口也鬆了口氣,“孩子,姨簡直都不知道要說你什麽好,你說你們幹什麽不好,學人打架,這是你命好,沒傷到眼睛,萬一真傷到眼睛可怎麽辦?再說了,你這傷口要是感染了,最後留了疤,你這麽精神的小臉不就破了相了?!”她一邊清理一邊數落著宋越。


    宋越抿了抿嘴,狀似乖巧地說:“是,大姨你說得對!你說得太對了!我也不想打架,這不是趕上有幾個小混混欺負小姑娘嘛?!我這屬於見義勇為!”


    “呦?這麽迴事呀?!”大夫看了下這小孩和一旁的小丫頭,關切地問:“孩兒你沒事吧?”


    “我沒事,謝謝您,他……沒事吧?”宋越終於聽到這小丫頭的聲音了,有些啞啞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害怕了,都說不出話來,剛剛那些小混混和她搶東西的時候他也沒聽見她喊。


    “沒事,傷口在眼角,不幸中的大幸了。”大夫也為他們鬆了一口氣。


    傅晶沒再說話,靜靜地看大夫處理傷口,那顆痣上的傷口被很好地縫了起來,因為是在眼睛附近,所以大夫沒敢用麻藥,宋越也知道傷口位置不好用麻藥,就這麽挺著,拳頭都握得緊緊的,傅晶看他咬牙硬撐的樣子,總覺得自己也在疼,臉上都出了冷汗。


    幸好傷口不大,基本兩針就可以了,宋越和傅晶都鬆了一口氣,連大夫都說宋越挺能忍的。


    “我來付醫藥費。”傅晶見大夫已經將紗布包好,急忙向前說道。


    “哎!你瞎湊什麽熱鬧,又不是你給我打成這樣的。”宋越聽了這話急忙阻止她,傅晶雖然搶先掏出了錢,也被宋越扔迴了書包裏,還側著身不讓她到櫃台這來。


    “那大夫,您能借我下電話嗎?”傅晶突然提出了另一個請求。“可以啊,電話在那。剛剛就應該聯係家長的!”大夫不同意地說。


    “不,我是要報警。”傅晶拿起了電話堅定地說。


    “哎哎哎,不用,不用報警。”宋越一個大步邁了過去,把電話搶了過來。


    “不行,必須報警。”這次傅晶卻不再退讓,固執地看著他。


    宋越看向這小丫頭,個頭不大,氣性倒不小,他皺了皺眉,不小心牽動了傷口,“嘶!“傅晶見他這樣,也急忙踮起腳看他怎麽樣。


    宋越怕她還是要搶電話,一隻手把她推開,又按著她的頭不讓她往前,另一隻手撥打了電話說:“我來吧,我爸就是警察。”傅晶懷疑地看他,怕不是在蒙她。


    宋越這邊拿著話筒,看她那眼神氣不打一處來,小丫頭不僅主意正,還不願意相信人。


    “你等著看!”宋越狠狠地說。


    傅晶確實聽到他叫電話那頭的人“爸爸”,但也仍舊半信半疑。


    過了會兒,真的有一個中年男人找到診所來,高高的個子,寸頭,很有精神,一點也不像一個高中生的父親,但看上去的確和這個男生很像。外麵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絨服,裏麵……好像是警服……


    傅晶睜大了眼睛,聽著男生叫他“爸”,原來他爸爸真的是警察。


    那邊宋越的父親看了看兒子的傷,又問了下大夫需要注意什麽,大致了解了怎麽迴事,迴頭看向了一邊的小姑娘。


    明明已經是高中生了,但個子小小的,還特別瘦,應該有些營養不良,外麵正在下大雪,這孩子穿得也不厚。還是個孩子呢,眼睛裏滿滿地倔強,盡管有些怕自己興師問罪,手都已經緊張地攥著了,一雙大眼睛仍在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宋越看了看小丫頭,又轉頭看向了自己老爸,不爽地碰了碰他:“你別像看犯人一樣,這事和他沒關係,是我自己不小心著了道。”


    宋靖海好笑地看了眼這小子,還玩上英雄救美了,行吧,看在他今天沒闖禍的份上,他就不罵他了。


    “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他調整了下表情,盡量顯得不那麽嚴肅,平時都是和警隊的臭小子們在一起,迴家也是臭小子,還真沒怎麽和這種小姑娘打過交道。


    “叔叔您好,我叫傅晶。太傅的傅,晶體的晶。”傅晶見他和煦的樣子,也輕輕地迴答。


    “哦,就是三個太陽的晶吧。”宋越在旁邊接嘴。


    宋靖海瞪了他一眼,“什麽三個太陽的晶,人家是小姑娘,那是像星星一樣亮晶晶的晶,沒文化。”宋越撇了撇嘴。


    “好的,傅同學,你好,我是這臭小子的父親。宋靖海。”他一本正經地伸出手。


    傅晶看著這位叔叔伸手還有點懵,和她……握手?


    宋靖海看人家小姑娘愣愣地看他,也有點不好意思,習慣了。他剛想收迴手,就見小姑娘和他握了手。


    “你好,我是宋越!現在高三,應該是你的學長。”宋越也在旁邊嬉皮笑臉地伸出了手。


    “學長你好……我高一……”傅晶猶豫了下,也和宋越握了握手。


    “臭小子還挺會拽詞,還學長。”老父親就瞧不慣他這副沒個正經的樣子,不過現在是在小姑娘麵前,也不好說他什麽。


    “那……我就叫你晶晶了,你住哪?我送你迴去。”


    “我住校。”


    “那現在學校宿舍是不是都關燈了,你應該進不去了。你家在哪,我先送你迴家,正好也和你父母說一說今天的事,讓他們這段時間多注意下你的安全。”


    “我……我是金太陽福利院的。”傅晶輕聲說。


    宋靖海和宋越聽了這話都愣住了,沒想到……還是宋靖海有經驗,怕小姑娘不自在,很快若無其事地說:“哎呦,那還挺遠呢,現在過去恐怕都很晚了,你明天還要上學,這也睡不了太久呀!嗯……這樣吧……跟我走,先到我們家去住一天。”他想了想說道。


    傅晶有些猶豫,他說得也沒錯,福利院離這裏太遠了,她今天晚上也迴不了學校。


    “還是不了吧,這樣太麻煩你們了。我可以去附近的小旅館住一晚。”


    “哎,孩兒,聽姨說一句,”一旁的大夫聽了半天也聽出些眉目,“外麵的小旅館住的人哪都有,你一個小姑娘自己住那不安全。”大夫也有些同情這個小姑娘,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家裏也一團糟,也沒辦法收留這個小姑娘。“這樣吧,這位警官,我也不是不相信你,但這孩子是從我這裏走的,我多少得負點責,那什麽……你帶……那個那個……”大夫一時想不起那東西是什麽了。


    “是這個吧?”宋靖海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證。


    “對!就是這個,說實話,我這確實也不懂這些東西,你看能不能把你這證先放在我這,明天你再來拿,可以嗎?”大夫說這話還有些忐忑,畢竟這是個真警察。


    “嗯……這樣吧,我把我身份證先放這,警官證不能給你。”宋靖海又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


    “沒問題,身份證警官證哪個都行,就是個保證,明天你和這小姑娘一起來拿就行。”大夫這次爽快地接了過去。


    “好的,那麻煩您了,來吧,晶晶,我們先迴家。”宋靖海朝小姑娘說。宋越也笑嘻嘻地看著她。


    傅晶猶疑地看著大夫,又看了看一起期待地看向她的兩父子,他們都已經安排好了,如果自己再拒絕就是不知好歹了,她慢慢點了點頭。


    宋靖海滿意地笑了,看她身上穿得那麽單薄,把自己的羽絨服脫了下來給她罩上,“不用的,宋警官,我不冷。”傅晶急忙想要把羽絨服還迴去。


    “哎?剛剛還叫我叔叔呢,怎麽還變成宋警官了?”宋靖海故作不滿,“再說,外麵還下大雪呢,聽話,我們坐車走,馬上就到家。”宋靖海推著兩個孩子出了門。


    診所的位置是學校附近的一個小巷子裏麵,車開不進來,就被宋靖海停在了巷子口的馬路邊上,三人朝巷口外走著,地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走上去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白雪反射著路燈的燈光,哪怕是在深深的小巷中也可以看見上麵閃爍著細碎的光芒。身旁有一位見義勇為的小英雄,還有一位看著嚴肅,性格卻很爽朗的警察叔叔,這是傅晶第一次不害怕走這樣長長的小巷。


    在小巷裏麵的時候隻顧著看腳下,沒有注意身上是什麽樣子,到了小巷外,三人才發現身上都是雪花,雪下得大,絨毛般輕飄飄落在三人的身上,三人的頭發都是白花花的。父子倆看了看,都哈哈大笑起來,傅晶看他們兩個開心的樣子,也跟著輕輕地笑了。


    月亮從雲後也冒出了頭,月光輕輕灑下,三人站在光芒中開心地笑著,時間仿佛也定格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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