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暉照在何家兩座玻璃大廈上,閃得何為有些睜不開眼睛。


    在超過約定時間一個小時之後,何歡終於來到了現場。


    他迴避著女兒責怪的目光,將一人高的大行李箱放在一邊,氣喘籲籲,好半天才緩過來。


    緊接著,他拿出了一個黃銅材質的勳章,遞給何為,上麵鑲嵌著一顆血紅色的十字玉石,被精細的青龍雕刻包圍著,看上去非常名貴。


    “這是去住宅區頂層的鑰匙,白晨克隆體就在那裏,鑒於某些原因,我不能陪你去見她,之後就交給你自己了。”


    “好,謝謝。”


    何為不想浪費時間,接過鑰匙,準備往大廈疾步趕去,突然被何歡給叫住了。


    “那個……女兒,那個,你的病怎麽樣了……”


    “已經沒事了,現代醫學那麽發達,治療這種小病輕輕鬆鬆。”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何歡雙拳緊握,向漸行漸遠的何為喊道:


    “那個……你今天看完克隆體後,不用再幫我做人格複現了。”


    何為停下了腳步,迴頭望向父親,驚詫道:“為什麽?”


    “因為我準備辭職了。”


    何歡取下自己的工牌,盯著他沉思良久,繼續說道。


    “我想了很久,我打拚那麽久的意義究竟是什麽,錢,還是名譽,還是大義?”


    “等等……你怎麽開竅了!?”


    看著何為帶著震驚的表情緩緩走迴了自己身邊,他微微一笑,


    “最後我想明白了,錢,我已經掙了不少,夠兩個人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了,名譽,我沒那種需求,我隻是想讓你們對我刮目相看罷了,至於大義……”


    說到這,何歡的笑容有些僵硬,不自覺地瞟了一眼身邊的大行李箱。


    “總之,等我辭職後,我會找一份輕鬆點的工作,待遇肯定沒有何家好,但可以空出很多時間,做很多一直沒來得及做的事情……”


    “你小時候一直想去青國玩一玩嗎,等明天我辭職了,馬上就去定機票!還有小時侯你打羽毛球不是蠻厲害的嗎,到時候我直接買下一個羽毛球場,咱們一起打個爽……”


    何歡暢想起辭職後的生活,沒完沒了地訴說自己的計劃,一向分秒必爭的何為,現在竟然耐心地聽完了父親的話。


    “女兒,你覺得怎樣?”


    “挺不錯的……”


    何為微微一笑,百感交集。


    父親能夠開竅,在一切變得不可收拾之前退出何家混亂的權力紛爭,何為非常開心。


    但自己不僅還有白晨的使命在身,還需要寄希望於何家的資源來治療自己的疾病……


    “你的計劃挺不錯的,但我可能需要繼續幫何家做事。”


    何為苦笑著,跟自己的父親揮手道別,然後一路小跑向何家大宅跑去。


    何歡看著她離去的身影,眉頭緊皺,歎了一口氣,扛起笨重的行李箱,可他沒注意到的是,一滴血從縫隙滲了出來。


    “真希望他不要越陷越深……”


    ……


    一走進何家大宅左側的大廈,何為就聞到了濃重的煙火氣。


    比起右側辦公大廈的奢華,這裏就質樸了許多,這裏就像一座公寓,一層是一個有三層樓那麽高的小型社區,健身器材,石桌石椅,綠化,樣樣齊全。


    你甚至可以看到一家三口在中央的空地燒烤,而煙火味就是從那來的。


    在幾位大媽大爺的注視下,她穿過廣場,來到盡頭的電梯門前,一個穿西裝的銀發壯漢看到她手中的勳章,把她引到了最右邊的電梯前。


    這個電梯與其他電梯不同,非常的新,看起來很少使用,而且周圍沒有任何按鈕。


    根據壯漢的指示,何為對著電梯門上方的黑框舉起徽章,清脆的提示音響起,電梯門打開了。


    電梯內部隻有兩個樓層按鈕,顯然是一個直通電梯。


    電梯門砰然關上,何為按下未亮起的樓層按鈕,她瞬間感到遠比坐辦公區那電梯更強烈的超重感,短短十幾秒時間,電梯到達了300層的頂層。


    電梯終於停了下來,何為頂著耳鳴,扶著牆,忍受著劇烈的眩暈感,緩緩走出電梯。


    整個頂層是一個由巨型玻璃圓頂罩著的巨大溫室,中間是一個小型人工湖,四周種滿了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花,電梯正對麵種著一小片小麥。


    夕陽透過玻璃將這裏的一切染至金黃,何為隱約看到,麥田裏有一個人在用水管澆水,走近一看,發現她正是她今天所要找的人——


    白晨的克隆體。


    克隆體的外貌和白晨大差不差,就像一個加大版白辰,隻不過克隆體的眼睛和龍角都是好的,


    塔現在身著一件白色的長裙,上半身被胸脯撐成了帳篷,下半身為了防止水將其浸濕,將裙子捆住了一角,露出雪白的大腿,赤裸的玉足遊走於泥濘之中,卻一塵不染。


    渾身上下白得跟紙一樣的克隆體,被夕陽染成了小麥的顏色。


    她見到何為,向水龍頭關上,歎了口氣。


    “又到開會時間了?請你稍等一下,我去換套衣服。”


    “不是開會……請容我介紹一下自己,我叫何為,是一名醫生,來找你談談你近期的健康狀況的,就隻是來聊聊天,你繼續做你的事情就好。”


    白晨看著何為那標誌性的白大褂,相信了她說的話,


    “哪行,我繼續澆水了。”


    在水流衝擊泥土發出令人舒爽的聲響中,兩人聊起了天。


    “何家最近有沒有給你使用什麽藥物?”


    “其實沒有啥,就隻給我打了一針u管,說是能治療我的失憶。”


    意識到何家已經將它篩選好的記憶打給了克隆體,何為稍加思索,繼續說道:


    “打u管之後,你感覺有效嗎?”


    “還挺有效的,我想起了年輕時的一些記憶。”


    白晨拿起一粒麥穗,在手中碾了碾。


    “我年輕時跟星辰協會創始人的女兒夏荷好像有不少交集,話說你知道,夏荷現在怎樣了嗎?”


    “夏荷400年前就仙逝了。”


    “這樣啊……”


    白晨麵無表情,似乎注意力全在給小麥澆水上了。


    也許是剛剛看過了白晨本體見到夏荷時的劇烈反應,何為感覺克隆體的反應遠比自己想得要平淡很多。


    這種平淡的感覺,很像年輕的白晨。


    就在這時,何為注意到,整個花園除了這片麥田,其他地方雜草叢生,缺少打理。


    “整個花園你為什麽隻打理這片小麥?。”


    “因為我不會打理那些嬌嫩的花朵。”


    “那這些花是誰種的?”


    何為仔細打量著四周的花田,其中都是些需要無微不至照顧的花,因為缺少打理,有很大一部分枯萎得差不多了,僅剩幾朵半死不活地耷拉著腦袋。


    “他們說是我失憶前種的,我想我之前一定是一個熱愛植物的人吧。”


    “你知道你失憶的原因嗎?”


    麵對何為的疑問,白晨整個人頓住了,任由水流將一株小麥拍在地上。


    “我不太清楚,何家的人跟我說,我之前因為作息問題猝死了,他們花了80年時間將我複活。”


    “這樣啊……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現在還有自殺傾向嗎?”


    “啊?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自殺啊。”


    至此,何為愣住了。


    父親跟她說克隆體總是想要自殺,難道是騙她的?還是說何家那幫人出於某些目的,清掉眼前的白晨自殺的記憶?還是說克隆體在對她在撒謊?


    懷著這些疑問,何為再次試探道:“你覺得你失憶前有自殺傾向嗎?”


    “不可能,能有閑心種這些花的能是那種不愛護生命的人嗎?”


    “再說我現在除了不能隨意走動以外,要啥有啥,比很多在溫飽線上掙紮的人好太多了,為了所謂自由去自殺,不可能,無論是失憶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都沒有那麽矯情。”


    白晨彎腰巡視了一遍小麥下方的泥土,發現濕度剛好合適後,關上了水龍頭,雖然這個過程她一直麵無表情,但從肢體細節中看出,她挺喜歡這種活動的。


    “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一畝田,想種啥就種啥,就差抱個老公迴來熱炕頭了,這樣的生活真沒啥好抱怨的。”


    她在麥田裏蹲了下來觀察小麥根部,跟小麥融為了一體。


    更多的疑問如雨後春筍般在何為的大腦內冒出,使她恨不得全部將其甩到克隆體臉上:


    “等等,你不是有一個丈夫嗎?”


    “啊?我有一個丈夫?那他怎麽自我被救活以來就沒來看過我,不會是另尋新歡來吧?”


    看來克隆體沒有任何關於何首烏的記憶,何家也沒有跟她講過何首烏的事情。


    可白晨的反應讓何為有些無語,經過短暫的思考,她決定把何首烏的事情告訴克隆體。


    “怎麽可能會另尋新歡,他叫何首烏,你倆可是能寫進課本的恩愛,治療你失憶的東西就是她專門為你發明的,可惜他不是長生者,400年前壽終正寢了,此後你從未再嫁。”


    “那個何首烏是有什麽魅力?能讓我400年未變心?!你有他的照片嗎,我要看看。”


    “目前沒有……400年了,他的具體容貌已經被曆史的長河衝刷得模糊不清了。”


    克隆體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呢喃道:


    “那個何首烏是什麽極品正太嗎……”


    何為徹底無語了。


    大姐,你的xp真可拷。


    見小麥灌溉完畢,克隆體將水管盤好,穿上涼鞋,放下裙子,步履輕盈地跨過枯萎的花叢。來到一個被藤蔓覆蓋的小木屋前,邀請何為進來坐坐。


    一進入小木屋,一股木頭特有的清香撲麵而來,環視四周,各種各樣的手工木製家具讓人眼花繚亂。


    除此之外,這裏空調,電視,以及p*5遊戲機,電腦等電器樣樣俱全,複古的裝修與現代家具間的割裂感成了這個房間最大的特點。


    就在這時,夏荷從冰箱裏拿出一袋酸嘢外賣,在餐桌上吃了起來,讓她感到十分意外。


    “等等,你的食物不都是何家配備的嗎?”


    克隆體掏出竹簽,挑起一個酸梨子,送入口中,邊嚼邊攤手道:


    “咋了,不行嗎,太健康的飲食可沒意思。”


    “可這外賣怎麽送上來的?!”


    “這個頂樓電梯後麵有個小窗,你在備注給騎手打賞點紅包,他能開著小型飛行器來給你送餐。”


    說著,他又把一塊酸蘿卜送進了嘴裏。


    緊接著,她將酸嘢推到何為麵前,遞給他一個竹簽,邀請她一起吃,何為不喜歡這種又酸又臭的怪味,擺手拒絕了白晨的好意。


    “對了,何為,我好像在電視見過你,你是那個研究“人格複現”的人腦醫學家對吧,沒想到何家請了那麽專業的人來治療我的失憶。”


    何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你過獎了。”


    “可我記得電視上的你是男的啊。”


    “……”何為感到如鯁在喉。


    突然,意外發生了。


    白晨將一塊酸番石榴送入嘴中,嚼了幾口,平靜的表情驟然扭曲,她從凳子上摔跪在地上,雙手掐著自己的脖子,發出低沉的嘶喊,一副快要窒息的樣子。


    秉著身為法醫的專業素養,他趕緊衝向白晨身後,用海姆立克急救法給白晨催吐。


    幾經折騰,何為終於將白晨吃進去的酸番石榴塊催出,何為挖開他的嘴巴,從喉嚨中摳出幾個黏糊糊的番石榴塊。


    番石榴塊中間是中空的,而中空部分變色嚴重,顯然有人在其中放了某種有毒物質。


    有人下毒!


    她趕緊去看克隆體的情況,給平躺在地上的白晨把了把脈,發現沒有脈搏了,趕緊給醫院打了電話。


    擀,這裏沒有任何信號。


    就在這時,何為猛然想起白晨可以在這裏唿叫外賣,翻出她的的手機一看,果然,有信號,可以用它來聯係外界。


    可這破手機連個緊急唿叫都沒有,還有密碼鎖屏,何為試了幾個密碼,手機被鎖了都沒對,便將其拋到一邊,另尋他法。


    她開始嚐試對克隆體進行急救。


    可惜,因為克隆體口腔中還殘留著毒藥,除了嘴對嘴的人工唿吸,她什麽急救方法都嚐試過了,但是無一例外全失敗了。


    克隆體就這麽被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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