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的是一個能鎮何家的傀儡,不是另一個白晨。”


    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何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能把一個活生生的人輕描淡寫成一個工具。他那印象中樸實憨厚的父親,怎麽會說出這樣冰冷的話?


    這位經久未見的父親,給了他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但無論怎麽樣,父親就是父親,見兒子半天不迴消息,馬上猜出了他心裏所想。


    “雖然這話說的難聽,但也是事實,何家現在全是野心勃勃的畜生,很需要一個能被我們控製的傀儡來鎮住他們。”


    在這條消息下麵,跟著三條五年前的新聞報告,無一不在控告著何家的罪行:


    給有利益糾紛的醫院斷電,扣押在校學生的畢業證,逼他交出自己的學術成果,圍堵政府放的救災團隊,然後大量往災區倒天價藥……


    看到這裏,何為拳頭硬了。


    見自己所發的訊息起了作用,何歡乘勝追擊:


    “兒子,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助。”


    “我理解你的難處,也很想幫你,但是我還有自己的工作,還需要推進人格複現的研究……你這個忙實在有些難幫。”


    “等事成了,研究資金要多少有多少,外加何家學術資料庫隨便你訪問。”


    “這個忙我幫定了!”


    一切順利到就連屏幕後的何歡也止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兒子!如果你還需要什麽幫助,盡管跟我說!”


    隨後發來了白晨的情報和定位。


    放下手機,何為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他原本是不想答應的,奈何老爸給的條件太誘人了。


    任何能推進人格複現的研究的條件,對他來說都有著巨大的誘惑。


    如果不能在期限內摸透人格複現在某種現象上的作用,遠比何家更恐怖的東西會找上何為。


    但現在可不是糾結於這個的時候。


    何為打開了白晨的相關情報,頗有興致地研究起來。


    一個活了五百歲的長生者,人體環境跟普通人大相徑庭,渾身上下都是數不清的科研價值。


    何家研究她的血液,研發出了可以極速修複任何損傷的細胞增生液;政府通過研究她的鱗片,研發出了又輕便又結實的防彈衣;她體內的百年菌群被食品公司拿去研究,做出了遠近聞名的高端酸奶。


    這種對於所有科研人來說近乎寶藏般的存在,何為又怎麽會輕易放過呢?


    想到這,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去見見白晨,但理智告訴他時機未到。


    貿然接近反而會引起白晨的警惕,甚至可能被神秘力量盯上,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怎樣也不是何為想看到的結果。


    所以父親的委托被他暫時拋到了一邊。


    何為放下手機,目光飄過牆上的老式掛鍾,意識到時間已晚,簡單打理過後,躺到床上,進入了夢鄉……


    ……


    第二天,何為剛來到藍天警察局,就接到了新的委托。


    他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打量著手中的案件資料,目光透過玻璃掃過解剖室裏屍體,眉頭擠成了一團。


    這是昨天失蹤案中孩子母親的屍體。


    何為捏了捏自己鼻梁,努力迴憶著昨天案件的全貌:


    熊孩子失手把另一個孩子給殺了,因未成年被免於刑罰,被殺的孩子父親憤憤不平,為了報仇,把熊孩子給綁架了。


    案件的最後,熊孩子的屍體在他家的後院裏被找到了,屍體被裝袋埋到了歪脖子樹下,而一旁的割草機發現了大量的人體組織——


    一樁殘忍的殺人碎屍案。


    在熊孩子屍體被發現的同一天,他的母親也去世了——墜樓身亡,即使是現在科技也救不了的死法。


    身為案子的主要負責人,竟然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相關人員一個一個地死去。


    何為心裏升起濃重的愧疚。


    但很快,案件資料上死因那一欄把他從中給拽了出來。


    “可能是自殺。”


    他趕緊往下看去。


    死者是從離她家不遠的辦公樓頂墜樓身亡的,現場沒有找到任何遺書,而且她從天台下墜的時候,天台上還有另一個人在場。


    那人與死者的死之間的聯係成了未知的定數。


    案件資料到這裏就結束了。


    何為已經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將案件資料放到一邊,換上手術服,來到解剖室裏,開始對屍體進行解剖。


    何為小心翼翼地剖開屍體的肚子,發現裏麵的髒器盡數破裂,還穿插著碎裂的骨頭,再剖開四肢,碎裂的骨頭幾乎和血肉溶在了一起。


    整個屍體就像一個水氣球一樣——高空墜亡的典型特征,外麵看著沒什麽,裏麵已經毀一塌糊塗。


    在套著防菌袋的手提電腦上碼好基本的死亡診斷書,何為開始了下一步工作。


    何為拿出針管,從幾個髒器中取了樣,滴入試管,標記好後依次放入機器裏,然後取出部分碎裂的骨頭,將他們放到曝光台下。


    觀察橫截麵,記錄數據,再抽出一些脊髓液,滴入試劑,觀察顏色……


    半個小時後,何為帶著電腦走出了解剖室,洗去身上的屍臭,換上幹淨的製服,揭下電腦上的防菌袋,開始整理起屍體樣本的檢測數據。


    忙活了一個小時,見數據整理得差不多了,何為來到藥櫃前,從中零零稀稀拿了三十多種藥。


    有膠囊,有衝劑,還有注射器,甚至還有外敷膏藥。


    他開始照著屍體數據用藥物調節自己的人體環境。


    何為猛地喝了一口熱糖水,開始給自己攝入藥物。


    先吃一粒膠囊,用手表計時,等時間到了,喝一口濃藥,仰頭靠在工作椅上,感受著藥物在自己體內緩緩生效,再用針管給自己注射了一些激素……


    攝入藥物花了四十分鍾,何為躺在空病床上,藥物在他體內劇烈反應,讓他感到天旋地轉。


    時間差不多了,他調試u管,將屍體的記憶抽出,注入了自己的身體。


    何為頓時感到天旋地轉,意識如流水般迅速消散。


    他趕忙將門外的輔警叫了進來,將空u管遞給他,交代好相關事宜,躺到辦公椅上,陷入了昏迷。


    人格複現時,自己的身體將會被記憶的主人暫時占據,而自己的意識,將會以第一人稱視角體驗原主的經曆。


    何為再次睜開眼,自己果然變成了孩子母親樣子。


    何為趕緊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企圖從中獲得關鍵的情報。


    他抬頭一看,隻見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延伸出千萬縷昏黃的絲線,再往四周望去,發現自己正走在一條人跡罕至的小道上,大雨嘩然,構成的幕布連燈光也沒法穿透。


    時間是晚上,天上還下著暴雨,根據最近的天氣分布狀況,何為推斷出現在的時間在十月二十一號的晚上八點到九點之間。


    這是孩子屍體發現後的不久的時間,也就是說,自己所扮演的母親,剛剛得知自己孩子的死訊。


    人格複現複現的不隻有記憶,還有想法和感情,此時何為大腦裏全是孩子碎屍剛被挖出來的場景。


    悲傷、無力、惡心、迷茫,如潮水般衝擊著何為的心智。


    原主平時對自己的孩子就猶如掌上明珠,他受點小傷自己都會心痛不已,如今直接被糟蹋成一攤碎肉,這跟把她的心髒挖出來攪碎沒什麽兩樣。


    孩子父親去世後,孩子就成了她唯一的親人,白天上班晚上帶孩子,日子過得很苦,但因為她那可愛的孩子,她咬咬牙挺下來了……


    可以說,他是她生活中唯一的亮光。


    可如今孩子也不在了,那股指引她活下去的亮光已經熄滅了……


    她緩緩走到路邊,找了一個破舊的矮牆,腦內不斷閃爍著孩子的殘骸,忍住不扶著牆幹嘔起來。


    突然,何為感覺到有人為自己撐起了傘,緊接著,一隻細嫩的玉手伸到她的麵前,晃了晃。


    “你沒事吧?”


    何為抬頭看去,銀色的秀發映入眼簾,如琥珀般透亮的亞人豎瞳透出對身體原主的擔憂……


    雖然孩子母親並不認識她,但何為一眼就認出了,她是昨天在審訊室前遇到的龍亞人女性,何家的前族長——白晨。


    何為擺正身姿,勉強擠出笑容,


    “我沒事,我剛剛從出租車下來,有點暈車罷了。”


    而眼前的俏影在看清何為的麵孔後,驚唿道:


    “啊!你不是今天中午在審訊室裏的那位大姐嗎!這麽巧……”


    話沒說完,白晨好像聽到了什麽動靜,猛地轉身看向身後,何為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什麽都沒有發現。


    就這麽僵持了兩分鍾,白晨歎了口氣,迴頭看著何為,眼神中多了慌亂與恐懼。


    她雙手合十,向他乞求道:“大姐您好,我可能被變態跟蹤了,接下來的路人比較少,能不能請您陪我走一段?”


    見眼前嬌小的亞龍人美女楚楚可憐的樣子,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動了惻隱之心,暫時將悲痛放在一邊,爽快地答應了白晨的請求。


    “當然可以!有大姐在,那個變態別想動你一根毫毛!”


    何為說著,拉起白晨的小手,感受著從手心傳來的柔軟觸感,一股強烈的保護欲升上心頭。


    “請問你要去哪裏?”


    “我想去晨曦植物園,謝謝大姐!”


    何為拉著白晨,前者在前麵引路,後者在後麵打傘,緩緩向目的地走去。


    兩人一路無言,加上後麵的路途行人很少,除了雨聲,周圍幾乎一片死寂,寂靜讓何為內心的悲痛又湧上心頭,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感受到握著自己的大手的微微顫動,白晨關切道:


    “你真的沒事嗎?”


    何為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淚流滿麵,不敢轉頭看向白辰:


    “小妮子,你放心,真的沒事,隻是被雨淋濕有點冷了罷了。”


    緊接著幾分鍾的沉默,何為感受到手心的小手握緊了拳頭。


    “大姐,你的孩子找到了嗎?”


    何為突然意識到,白晨她當時在門外偷聽了半天,對案子的情況摸了個大概,加上見到孩子母親的愁容,她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隻需稍加求證。


    身體的原主任並沒有迴答她,握著她手的那隻手卻不自覺地緊繃起來,捏得對方有些吃痛。


    “這樣啊……很抱歉讓你想起來不愉快的事情。”


    白晨想抽迴自己吃痛的手,奈何現代人的力氣大得恐怖,怎麽也抽不出來。


    何為猛然向前跨了一大步,任憑雨水打濕自己的麵頰,等分不清在臉上流淌的是雨水還是淚水。他迴頭望向白晨——


    對方已經痛得眉頭緊皺。


    他趕緊鬆開了手,輕聲說道:


    “其實沒關係的……還有對不起……”


    白晨揉了揉發紅的手,眼眸低垂,重重地歎了口氣。


    “沒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很久以前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以至於每一次見到這種場景,內心都會隱隱作痛。我希望這種事不會發生在大姐身上,才會忍不住發問……”


    “你的孩子發生什麽事了?”


    “一位突發心髒病去世了,一位因為實驗事故窒息身亡,一位因車禍被撞成了碎片……”


    白晨黯然失神,晶瑩剔透的金瞳蒙上一絲陰霾。


    “你的丈夫呢?”


    “他已經死了。”


    啊?還有比我更慘的人?


    身體的原主被白辰的一番話給嗆住了。抱著懷疑的心態,開始打量起眼前的龍亞人蘿莉:


    完美的顏容,嬌小的身形,傲人的身材,總體上看著不過二十來歲。


    年紀輕輕就擁有亡夫,還帶著三個年齡不小的孩子,怎麽想也不可能吧?


    至此,身體的原主堅定的認為,白晨是為了安慰她而在賣慘。


    但附身於她的何為心裏清楚,白晨並沒有撒謊,她確實有一個丈夫,還有三個的孩子。


    丈夫是無性人體改造人,三個孩子是手收養的。


    不過這都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了。


    某種意義啊上來說,這兩個人在跨服聊天。


    “所以,我才能理解你此時的心情。”


    她深吸一口氣,將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那笑容如同三月朝陽,溫暖,滋潤又不力道,迅速融化了身體原主人內心的堅冰。


    “因為每個人生命的厚度不同,離別從相遇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注定,”


    白晨踮起腳,再次為她撐起雨傘。


    “比起為他們的離別而感到悲傷,我更想感激他們能在我漫漫人生中陪我走過這一段路。”


    “人生的路還很長,懷著這份感激之心繼續行走下去吧!”


    身體原主低頭看著嬌小的白晨,心裏五味雜陳。


    她不覺得僅靠撒謊,是能如此釋然地說出這番話的。


    因此,她漸漸相信了白晨的話,一個高中誤入歧途、喪夫喪子卻依然堅強的母親形象,在她心中逐漸明朗起來。


    不僅如此,悲傷所帶來的窒息感在她心裏慢慢散去,生活的希望,又在她心裏重新燃起。


    她用浸濕的衣服擦了臉,向白辰伸出了手。


    “這裏離晨曦植物園不遠了,雖然我的目的地與你不同,請再讓我陪你走一段路吧。”


    “好!”


    “大姐,如果還有以後,別太寵溺孩子了。”


    “知道了。”


    明白其中寓意的老母親,羞愧地撓了撓頭……


    兩人漫步在傾盆大雨之中,除了雨水敲擊雨傘和地麵的聲音,一切都顯得是那麽的安靜祥和——


    “碰”


    直到一顆子彈劃破雨幕。擊中了白晨手上的傘柄。紅色的雨傘順著力道乘著風飛了出去,消失在傾盆大雨之中。


    兩人警覺迴頭,猛然發現從黑色高級轎車上下來了三個身著西裝的男人。


    一個臉上有刀疤,一個眉毛十分濃密,一個理著中分頭。


    他們每人都戴著藍牙耳機,腰間佩著槍,神情嚴肅,眼神冷峻,散發著一種凜冽的氣息,顯得非常專業而幹練。


    “白晨大人,終於找到你了,還請你跟我們迴去一趟。”


    至此,白晨手抖如篩,豎瞳緊縮成一點,卻仍強裝鎮定,對他們喊道:


    “你們認錯人了!我和你們素不相識!”


    那位老母親徹底懵了,這就是白晨所說的變態?現在的變態都那麽高級了?


    她下意識她掏出手機就要報警,被黑衣人一槍把手機給打碎了。


    開槍的黑衣人將還在冒著硝煙的槍口對準了何為,用冰冷的聲音道:


    “阿姨,這件事與你無關,請你立刻離開。”


    身體的原主人長那麽大就隻見過這一次真家夥,而且那玩意還正對著她,這使得何為瑟瑟發抖,雙腿發軟,動彈不得。


    白晨見何為無動於衷,一把推開了她,“聽見了嗎,快走啊!”


    被她這麽一推,何為雙腿又恢複了知覺,順著慣性撒開腿趕緊跑。


    恐懼驅使她跑得飛快,擔憂驅使她忍不迴頭望了一眼——


    白晨也在看著她,眼神裏充滿了恐懼和歉意。


    “謝謝你,大姐,事情好像有點超出我的預期了,很抱歉把你牽扯進來……”


    “砰!”


    突然一聲槍響,子彈貫穿了白辰的胸脯。


    嬌小的身軀如斷線風箏一般,倒在了傾盆大雨之中。


    “你在幹啥?!我讓你打腿你打心髒幹什麽?!”


    “哈哈哈,失誤失誤,不過對方可是白晨組長,打哪都沒事吧?”


    “你這人……哎。”


    血液在積水間慢慢暈開,將映出的三人組染成猩紅。


    恐懼在何為的心裏迅速暈開,刺激著她的求生本能。


    她更加飛快地逃離了現場。


    何為在大雨中漫無目的的跑著,大雨衝刷著她的身體,也衝刷著她的理智。


    槍聲在她的腦子裏久久迴蕩,她不敢轉身迴去確認,生怕看到白辰血淋淋的屍體。


    她曾對白晨發誓會保護好她,可當危險來臨,她卻跑得比誰都快。


    她不僅未能保護好那位可憐的年輕母親,也沒能保護好自己重要的孩子。


    她感到自己就像被雨水按在地上的垃圾袋,毫無用處且令人厭惡。


    她跑累了,找了個角落扶著牆喘著粗氣,半天才緩過來。


    是比剛剛更濃重的窒息感。


    抬頭一看,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座寫字樓下。


    高大的寫字樓猶如聳立的巨型墓碑一般,讓何為感到十分壓抑。


    雖然二樓咖啡店今天剛剛開業,員工在大廳門口分發著傳單和印有吉祥物的鑰匙扣,四周洋溢著喜慶的氛圍,讓何為感到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她努力迴憶著白晨剛剛的安慰,試圖讓自己走出這濃重的悲傷。


    奈何無論她怎麽努力,腦海裏都是一片模糊,唯一清晰的,隻有白晨血淋淋的屍體。


    咖啡店員工的聲音驚醒了何為。


    她苦笑著,拒絕了她們正在分發的,象征生命力的心形鑰匙鑰匙扣。


    穿過大門,來到電梯口。


    厚重的電梯門後,老舊的滑索正在發出哢哢的呻吟,仿佛在督促她,趕緊迴到自己該待的地方去。


    你重視的東西都不在了,給你帶來希望的人也不在了,你待在這裏還有什麽意義?


    想到這,何為迅速迴到咖啡店的員工麵前,向他們要了一支筆和一張紙……


    ……


    她走進電梯,點亮頂層的按鈕,趴在地上,顫抖在紙地寫下了兩個扭曲的字——


    遺書。


    “滴”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


    她將遺書放在雨淋不到的角落,緩緩來到天台邊上,爬上柵欄,坐在上麵。


    雨水摻雜著眼淚,洗刷著她憔悴的麵孔,孩子淒慘的死狀夾雜著大雨中的槍聲,緩緩侵蝕著她活下去的欲望。


    她期間還在想,她的孩子或者是那位可愛的小姐,會不會突然冒出來,告訴她這一切隻是噩夢!


    她兒子會拉著鬧著要她去買最新款的遊戲機,那小姐會繼續祈求他能繼續帶自己迴到晨曦植物園。


    十分鍾,足以讓雨水衝淨她的一切幻想。


    她心如死灰,邁開了她這輩子最沉重的步伐。


    他將化作大雨中的一顆雨珠,摔碎在現實的水潭裏。


    “小夏小夏!那孩子的母親真在這嗎?!”


    “千真萬確!主人,這是我用大數據找出的結果,下麵的咖啡店員發帖說她看到了一個濕漉漉的奇怪女人……”


    幾乎是同一時間,白晨撞開了天台的大門。


    “大姐!別想不開!!”


    可惜,遲到的救贖是救不了任何人的。


    老母親聽到了白晨的唿喊,帶著微笑向深淵墜去……


    ……


    記憶到這就中斷了。


    何為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由輔警攙扶著,立於審訊室內。


    而眼前是白晨和一個陌生男人。


    白晨很明顯受了昨天那事的刺激,一夜無眠,眼神裏全是慌張與愧疚,看上去十分憔悴。


    而陌生男人麵帶怒容,張牙舞爪。


    “你小子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假扮成我姐的樣子來唬我!”


    不明所以的何為開始詢問輔警當前的狀況,很快得到了具體的答複:


    死者家屬認為當事人在死亡時嫌疑人在現場,或多或少需要負起責任,必須賠償,不然就以故意殺人罪起訴她。


    所以他準備在審訊室裏跟嫌疑人談談。


    可嫌疑人好像還沒有從昨天的事情陰影中走出來,雙目無神,家屬跟他說啥都隻有輕“嗯”一聲。


    因此,家屬方認為自己被輕視了,惱羞成怒,準備動手打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輔警扛著被死者附身的何為趕到了現場,場麵才暫時安定下來。


    可聽完輔警對案件的簡單說明,何為紅溫了,直接跟家屬吵了起來。


    他大方承認自己是自殺的,別拉白晨下水,並怒斥家屬沒良心,這種錢都敢貪。


    家屬被她一罵,火氣也上來了,怒罵他有錢都不掙,蠢得不行……


    就在何為準備要跟家屬扭打起來的時候,輔警拉住何為,用空u管將記憶抽出,阻止了這場鬧劇。


    這家屬也是聰明,意識到局勢對自己不利,改口說何為的人格複現是偏方,沒有現實依據,剛剛也是被何為給氣到了,才口出胡言。


    何為被他的厚顏無恥給驚到了。


    但家屬說得也確實沒錯。人格複現還沒發展成公認的科學,確實不能直接用來作為案件的證據。


    但人格複現給何為提供了其他關鍵證據的線索:


    死者記憶在記憶裏寫了遺書。而遺書無疑是證明一個人自殺的最佳證據。


    可警方並沒有在現場找到任何遺書。


    那麽,遺書是怎麽消失的?又或者是誰帶走了遺書?


    何為一籌莫展之際,無意中瞥見了死者家屬背包上的鑰匙扣——


    這跟辦公樓咖啡店開業酬賓分發的小禮品一模一樣。


    家屬昨晚肯定去過死者自殺的辦公樓!


    心裏有了大致的答案,何為來到輔警旁邊,讓他去調一下辦公樓的監控。


    何為故意說得比較大聲,保證在場的幾人都能聽見。


    輔警納悶了,辦公樓的攝像頭他們早就調查過了,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何為已經看過案件的資料,怎麽會不知道這一點呢?


    “可是……”


    輔警剛想提醒何為,就被何為掐住了腰部,痛得他把到嘴的話硬生生吃了迴去。


    “別說那麽多廢話,快去!”


    目送輔警扶著腰走出了審訊室,何為偷偷瞟了一眼另外兩人的反應。


    死者的家屬已經汗流浹背了。


    基本已經可以確定,遺書是他藏起來的了。


    不過藏在哪裏了呢?


    何為想了半天,沒想到該怎麽確定遺書的方位,這東西對想訛嫌疑人的人就像燙手的山芋,不可能一直帶在身上。


    加上本身隻是一張從筆記本上撕下的紙,很容易處理,撕碎往馬桶裏一衝,警方就徹底找不到了……


    突然,何為手中的筆不慎滑落,摔在地上。


    何為俯下身去撿筆,指尖觸碰筆身的那一刹那,他靈光一閃。


    自己為什麽一定要執著於遺書本身呢?明明跟遺書一起消失的還有一個物品……


    死者跟店員借的筆!


    既然警方在現場也沒能找到這個東西,那麽就隻有一種可能,那支筆跟遺書一起被帶走了。


    而這支筆不像遺書那樣,一看就跟案件有關,也沒有紙張那樣好處理——


    那支筆很可能還在藏遺書的人身上!


    想到這,他決定賭一賭。


    何為在檔案上寫了幾筆,大聲抱怨道:


    “完了,我的筆摔斷墨了!”


    說著,他向在場的兩人投去期待的目光。


    “你們有誰能借我一支筆?我剛剛想到了一個可能會證實嫌疑人是兇手的證據,要是不趕緊寫下來的話……”


    “我有!我有!”


    聽到何為的話,欣喜瞬間掛上死者家屬的臉龐,匆忙將背包裏的圓珠筆遞給何為,同時還向白辰投以挑釁的獰笑。


    可惜白辰還沉浸於悲痛之中,直接無視了他的挑釁。


    “你看看,嫌疑人態度惡劣,不得多判個十年半載啊!”


    死者家屬望向何為,指望他能說出對白辰不利的線索來挫一挫她的銳氣,卻看到了何為嘴止不住上揚的嘴角。


    “啊,先生,這筆好眼熟呢……如果我猜的沒錯,上麵應該還有死者跟店員的指紋……”


    何為微笑著將筆裝進證據袋。


    “這隻理應在天台出現的筆,怎麽會在你的手裏呢?”


    靠,這小子在陰我!


    死者家屬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


    緊接著,家屬惱羞成怒,撲向何為,試圖將他手中的關鍵的筆給搶奪迴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早在門外守候的輔警帶著兩名警察衝入到審訊室,控製住了死者家屬。


    “你們幹什麽!?我隻是一個純良公民!?你們警察無權這麽對我!?”


    警察指了指審訊室裏的攝像頭,冷冷道:


    “你因為襲警和妨礙公務罪被逮捕了。”


    與此同時,何為徑直走到他麵前,當著家屬的麵,用理應被摔斷墨的筆在檔案上又添了幾筆。


    “這位先生,我在這裏奉勸你一句,如果你想擺脫你嫌疑人的身份,就快把你匿藏的線索拿出來吧。這樣不僅能早點結束這繁瑣的調查,還可以適當地為你私藏證據的罪名減刑……”


    “我哪有匿藏什麽線索?!”


    “當然是遺書啊!沒有那個東西,你去過現場的事被發現了,可是會跟哪位小姐一樣被列為嫌疑人的。”


    “你清楚這一點,才會將遺書給藏在自己身上,以防萬一,對吧?”


    震驚令死者家屬的麵容更顯醜惡。


    “我知道了!!我姐的破遺書就在我包裏!!我錯了!!”


    警察翻找了他的背包,果然在夾層內找到了死者的遺書。


    經鑒定,它出於死者之手無疑。


    案子進行到這一步,基本可以宣布告破了。


    警方帶走的家屬似乎心存不甘,扭頭對何為吼道:


    “你怎麽知道這個筆會在我身上?!你怎麽會保證我不會把給直接丟了?”


    何為拿著案件記錄奮筆疾書,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猜的。”


    “隻是猜?!”


    死者家屬聽到這話,不甘心的感覺愈發強烈。他還想再說些什麽,直接被警察架出了審訊室。


    輔警跟何為比了一個大拇指,自己也跟了上去。


    於是,審訊室內隻剩下何為和白晨兩人。


    何為歎了一口氣,緩緩走到白晨麵前。


    麵對何為,白辰眼眸下垂,輕咬蜜唇,身體微微顫抖。


    “對不起,為了躲開那幫人,我浪費了很多時間,以至於沒能救下那位大姐……”


    何為腦子裏閃過白辰被何家那幫人圍堵的場景,拳頭不自覺地繃緊了。


    “這不是你的錯……另外,那位大姐的遺書上有一部分內容是寫給你的。可以從中看出,她其實並不希望你為她的離去而感到傷心。”


    “她寫了什麽?”


    “她很感激你能陪她走過這一段路程。”


    清風吹起的厚重的窗簾,使一絲光芒照進了有些昏暗的審訊室內。


    白晨愣在原地,好久才緩過來,勉強擠出笑容。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不用謝。”


    說完,何為離開了審訊室。


    誰知,輔警小哥正笑盈盈地在門外等他。


    “何為大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要轉正了!”


    自來熟的輔警小哥大笑著拍了拍何為的肩膀。


    “這都多虧了你這段時間帶著我破了那麽多起案子!大哥,要去擼串嗎,我請客!”


    “謝謝,以後再說吧,我今天有事。”


    何為直接拒絕了輔警小哥的邀請,疾步迴到工作室,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啊,兒子,我現在還在忙,如果有什麽事的話以後再……”


    何為再也壓製不住內心的怒火。


    “你們昨天晚上就已經嚐試過強製把白晨帶迴何家,為什麽不把這種事情告訴我?”


    對方愣了幾秒。


    “兒子,請冷靜一下,你聽我說,我們組的人昨天晚上都在忙其他的工作,不可能空出手去抓白晨的。”


    “那昨晚那幫人是怎麽迴事?”


    “我隻是老板門下的一個小組長,而這個老板手中不止一個小組,可能是某個小組比較功利,得到情報就急著去把白晨給帶迴來邀功……”


    “那你去跟你老板說,我已經成功接近白晨了,別再讓自己的手下來幫倒忙了!”


    “我盡量……”


    何為掛掉電話,打開白辰的資料,確認住址後,徑直向那趕去。


    看來有些事情必須要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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