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乞浪震驚之餘,情不自禁地叫出幻境中的名字


    然而,卿城一臉陌生地望著他,目光冰冷呆滯。


    乞浪不禁有些失望。


    他的心很慌,這個明明就是卿城,可總覺得哪裏不對,如果是幻覺,可又和以前的幻覺不一樣,這個卿城太真實了,那種觸手可得,又觸不可及的感覺讓他難受,很難受。


    這一切一定和那個神秘莫測的明月有關,他現在對這個人已經完全沒了好感,甚至是恨得牙癢癢,巴不得立刻把他揪出來暴揍一頓才解氣。


    “你來。你過來啊。”


    冷冰冰的卿城忽然又換了一副表情,對著他笑得十分嫵媚溫柔,“浪子哥哥,你快點過來。”


    “小。。。小狐狸?”乞浪難以置信地望著他,這真是他的卿城嗎?


    這明媚的笑容,溫柔的語氣。。。


    “你怎麽了嘛?你來。我帶你去個地方,好不好。”


    “啊。。。好,好啊。”乞浪抵抗不了這樣的笑容,他望著一身大紅喜袍的卿城,是真得好看,比任何時候的小狐狸都更美豔動人。


    他伸出手,朝著卿城走過去。


    卿城溫柔地笑著,也伸出手去。


    就在兩人即將觸碰的一瞬間!


    “別信他!他不是卿城!”一個熟悉的聲音像一記巴掌打在乞浪臉上,他一下子站住了。


    “師父?你怎麽來了?”


    果然是虛無名趕來了,他一掃平日裏的吊兒郎當,一把抓住乞浪的肩膀,“他根本不是卿城,他是屍王!”


    “屍王??”乞浪也顧不上問虛無名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一臉焦急地問他,“屍王是什麽?”


    “屍王就是擁有不死之身的屍體,生前怨念極深,死後不腐,又脫離了地府的掌控,實力強悍,戾氣極重,且一身都是毒,你剛剛若是碰到他的手,哪怕是指甲,便會立即被毒氣感染,你本是凡人之體,修為不夠,很快便會毒發身亡。”虛無名解釋道。


    “啊!這麽兇?”乞浪聽得心裏發毛,可一轉念,這個虛無名會不會也是什麽屍王變的,或者又是明月搞的鬼?


    “廢話!”虛無名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這下乞浪是百分百確定這個師父就是他師父,畢竟這個嗜好,這個打人的力度,不可能有人模仿得一模一樣。


    當下,他再無芥蒂,勾住虛無名的胳膊笑道,“師父,你果真從你師兄手裏逃出來了。”


    “什麽叫逃?我可是憑本事出來的。”


    果然是虛無名的語氣。


    “可,萬一這真是小狐狸。咋整。我得救他。”


    “他根本不是那小子,他是利用你的心中所念,幻化成你想看見的任何人。但是你身上有我的東西。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先哄你上當,結果你小子貪圖美色,還真就著他的道了。”虛無名咬著後牙槽道。


    “哪有,師父,我是真確定他就是卿城,他可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會認錯。”若這真是什麽屍王,乞浪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接受。


    虛無名正要說什麽,卻聽見一個細不可聞的聲響,他抬眼看去!


    隻見那屍王目露兇光,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剝似的,口中吐出一口綠幽幽的霧氣正飄向他們這邊!


    不好!毒氣!


    虛無名身上靈力全無,隻來得及推開乞浪,可他自己就沒那麽走運,被這毒氣噴了一臉!


    鑽心的疼痛一下子席卷而來!


    他下意識地隨手一抹,竟抓出一層腐肉下來!


    “師父!!”乞浪驚唿!


    他一臉驚恐地看著虛無名的臉!


    那張原本英俊的臉孔被毒氣腐蝕,正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腐爛,比之前進寒潭的時候還要可怕,很快便露出了白慘慘的骨頭。


    縱是虛無名這樣的硬骨頭,此刻也難以抵擋如此的痛苦,他一邊胡亂地抓著臉上掉下來的腐肉,一邊慘叫著撲倒在地上翻滾。


    那場景任誰都不忍心看。


    乞浪一個箭步衝上去,試圖抱住虛無名,不讓他繼續傷害自己,可當他看見那張血肉模糊,難以形容的臉,乞浪再也無法壓抑心裏強烈的恐懼,他啊——得一聲跌坐一旁,半天爬不起來。


    他寧願這輩子都不進這寒潭,寧願師父待在輪椅上,寧願他變成個廢人也好,總好過現在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實在太嚇人!他第一次覺得恐懼到極致,會讓人心生畏懼和懦弱,他想逃,甚至不敢再去看虛無名的臉——那已經不知道還能不能稱之為臉的“臉”!


    虛無名的哀嚎漸漸小了下去,渾身抖得像篩子一樣,臉上!盡是白骨和殘存的血肉。


    這屍王的毒果真是可怕!


    “殺了卿城,你師父便可活。”


    明月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們麵前,還是那一身白得發光,一臉的雲淡風輕,仿佛現在發生的一切跟他無關。


    乞浪一見他,立刻怒火中燒,他上前一把揪住明月的領子,恨聲問道:“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殺了卿城,換你師父一命。”明月笑道。對乞浪的無理舉動,他絲毫不介意。


    “你說什麽?”


    “他是卿城,這個也是你師父,可他們兩個隻能活一個。這就是你的第一關。”


    “你的意思是,他根本不是什麽屍王?”乞浪心生疑慮。


    “這是你的兄弟。”


    “你有兩個選擇。”明月輕輕拿下乞浪的手,“殺了卿城,換你師父,或者殺了你師父,換你兄弟。”


    這。。。。


    乞浪愣住!


    這讓他如何選?


    這兩個人在他心裏都是最重要的,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棄任何一個。


    “我若不選呢?兩個我都要救!”乞浪咬著牙道。


    “你沒有第三條路可選,否則他們兩個都會死。”明月道。他輕柔的聲音在乞浪聽起來簡直就是活閻王,催命符!


    “我若殺了你呢!”乞浪猛地上前掐住明月的脖頸,“不如我把你殺了,換他們兩個,豈不是更好!”


    “你不會殺我的。”明月毫不在意地看著他,他的目光清澈幹淨。隻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卻比寒冬還要冷。


    “我死了,你們都會死,不僅如此,外麵的那些人也都會死。”


    “你胡說!”乞浪根本不信,他篤定這個和尚是在誆自己。


    “你若不信。一試便可。”


    這?。。。


    乞浪猶豫了,他不敢,萬一呢?這讓他如何敢去試。


    “人,不可太過貪心,你什麽都想要,什麽都要留,這個世界不是你說好就一定可以,有舍就有得,這就是你的第一個選擇。”明月笑了一下,“選兄弟,還是選師父,你自己決定吧。”


    “浪。。。。浪子。”虛無名微弱的聲音,或許因為太疼了,他的聲音幾乎聽不清說什麽。


    “殺了我。”乞浪終於聽清楚他的話。


    “快點。。。動手。”虛無名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他已經疼得麻木了,反而覺得快點死了是種解脫。


    “師父!”乞浪的聲音抖得厲害,即便如此,他也下不了手,那是他的師父啊。


    可卿城怎麽辦。


    “你師父已經生不如死了,不如殺了他,換你兄弟,這樣一來,你師父也就解脫了。”明月瞥了一眼虛無名,露出憐憫的神色。


    可在乞浪看來,卻是假惺惺,又可恨又可惡。


    “你不可能兩個都要。”明月又道。


    “就算舍棄一個,現在——先殺了你再說!”乞浪先發製人,一掌拍在明月胸口上,卻不曾想,這一掌仿佛拍在棉花上,在他發愣之際,被一股雄厚的力量彈出數米遠。


    “你殺不了我的。”明月毫發無傷,甚至身上的白光更亮堂了。


    “你到底是誰?”


    “小和尚明月,乃是這清光寺的看門僧。”明月雙手合十。


    “你!”乞浪知他睜著眼睛說瞎話,卻也真被這人身上的力量驚住了。


    明月的力量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而這樣的力量他曾經在兩個人身上見過,一個是那個神秘的老頭,還有一個就是在龍族的時候發瘋的虛無名身上。


    然而,和他們不同的是,老頭和虛無名的力量是定人生死的霸道,這明月的力量雖然強大,卻到了一種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的境界。


    明月那雙湛黑的眸子注視著乞浪,沉靜而清冷,讓人愈發琢磨不透他的情緒。


    就在這時。


    “啪啪啪!”


    卿城身後忽現熊熊烈火。那火焰幻化成一朵巨大的引魂之花,在黑暗中爆炸開來,那花開得妖嬈,燒得妖冶,散發著奇異的芳香,那芳香裏有痛苦,有悲傷,有決絕,更有絕望!


    而他的渾身上下慘白一片,一雙瞳孔變得猩紅可怖。


    他慢慢抬起雙臂,仰天長嘯!


    隻見黑暗中,從四麵八方湧來紅色的燈火,爭先恐後地撲向他,而他貪婪地吸納這些詭異的力量,此時,大地動蕩不定,腥味撲鼻,血水不斷地往上翻湧。


    整座寺廟仿佛即將渡劫一般,閃爍著駭人的血芒。


    卿城的臉被一條條紅色的裂紋覆蓋,像無數個藤蔓正從他的腳下爬向他的整個身體。


    而他正在享受這樣的感覺。


    “你。。。你不是阿九!你不是他!”


    乞浪說。


    他終於發現,眼前這個可怕的男人,並不是他的阿九,在屍王施法的一刹那,他動用意念窺探到了這個男人身體裏的靈力。


    他的身體裏沒有虛無名的內丹,至少乞浪感受不到他內丹的存在。


    他和小狐狸共同擁有虛無名的兩個內丹。從本質上來說,就好比一對雙生子,彼此會有感應,如同一條無形的繩索將他們連在一起。


    然而現在,他絲毫感受不到。


    “不用白費力氣了,他的內丹你是看不到的。”明月不鹹不淡地說道。


    乞浪心中一驚,這人太可怕了,竟可以窺探他的內心!


    “我知道你內心所想,並不奇怪,”明月又道,“畢竟這個地方隻有我住著。”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這裏是我的地盤,我可以為所欲為。


    “我可以確切地告訴你。他們兩個是他們自己,而你隻能選擇一個。”


    “浪子。。。。別。。?別聽這小禿驢胡扯,快點。。。快殺了我!!”虛無名已然成了一個血人,頭上和臉白骨立現。他的手指幾乎全部沒入地麵中,根根截斷。


    “廢話真多!”卿城將視線轉向虛無名,冰冷地說道,“他不殺你,我來送你上路!”


    說話間,卿城身後的引魂之花又爆漲數倍,花瓣吐著毒氣從他身後飛出,直奔向虛無名而去!


    “不要!!”乞浪驚唿道,他翻身而起,口中掐訣,揮手劈出一道光刀擋在虛無名跟前。


    然而,他驚恐地發現,這些花瓣竟繞過光刀撲向了自己。


    “臭小子,快滾開!”虛無名罵了一句。


    可乞浪豈肯棄他不顧,他將身體裏的能量提升到極限,甩出一個又一個的八卦盤攔住花瓣。


    “浪子哥哥。你讓開!”卿城“焦急”地望著他。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阿九,可如果你是他,那就快點清醒過來,放過我師父!”乞浪悲痛地唿喚他。


    “小子,師父。。。師父知道你舍不得我,我。。。太疼了。你動手吧。師父求你。。。”


    “浪子哥哥,你閃開,別被毒氣噴到。”


    “殺了我,浪子!”


    “浪子哥哥!”


    就在這個檔口,所有的花瓣悉數落在了虛無名身上!


    隻聽一聲淒厲的慘叫!


    虛無名被一團血霧包裹,衣衫化盡,皮膚腐爛化骨,再也動彈不得。


    “啊!!!師父!!!”乞浪瘋了一樣撲過去,卻又被卿城一掌打了迴去。


    他再撲上去,又被打迴來!


    來來迴迴幾次,卿城就是不讓他靠近虛無名。


    “你不舍的殺他,我來替你殺!”卿城說。


    “殺了你師父,你兄弟就能醒過來,殺了你兄弟,你師父就可以恢複如初。”明月說。


    “啊!!!”乞浪再也受不了了。


    為什麽!!


    為什麽要讓他做選擇!


    “你不可能兩個都留。人不可以有貪念,你太貪心了,如此,是過不了第一關,你就永遠不可能見到白蓮。”明月說。


    “別逼我!”


    “看見那些燭台沒有,在它們熄滅之前,你還是無法選擇,那麽你們三個就要留在這裏,再也出不去了。”


    原來,那些燭台是用在這個地方。


    它們代表著時間。


    而乞浪必須做出選擇!


    “浪子。。。。動手吧。”虛無名用殘存的理智說著,他感受到自己生命在迅速流失,極大的痛苦讓他隻有一個念頭,死!


    “哥哥,我來替你做決定!”


    話音剛落,卿城飛身爆起!他的十指化作利刃鋼刀,絲絲長發化作斷腸之劍。


    他的目標——虛無名!


    “師父!!!”乞浪叫了一聲!


    “阿九!!!”乞浪又叫了一聲!


    “對不起!!”第三聲剛落,一切戛然而止!


    卿城一臉茫然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胸口——破峰穿透力很強!不虧是大荒獨一無二的神器,不虧是虛無名創造出來的寶貝!


    卿城淒苦地望著乞浪,目光裏滿是不敢相信!


    他沒等到乞浪的一句解釋,便轟然倒地!化作一團煙火,那耀眼奪目的大紅喜袍飄落在乞浪麵前。


    乞浪呆滯地看著喜袍,一動不動。


    一旁,虛無名消失在一道刺眼的白光中。


    地上,血肉收盡,潔淨如新!


    明月走到他身邊,靜靜地望著他,他的目光落在乞浪的的眼睛裏,那裏滿是大慈悲。


    “我知道。”乞浪終於開口道。


    他抬起頭,平靜地看著明月周遭的光明,“他們都不是他們自己。”


    明月沒出聲,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他們是我的念想,是我心底深處最重要的人,這一關應該是貪念。我妄想保住他們每一個,可到頭來我一個都留不住。”他自顧自的說。


    “施主聰慧。”


    “嗬嗬,如果是現實的話,我還如此猶豫不決,那麽我依然保護不了任何人。”


    “小施主。。。”明月輕聲唿喚他。


    “可,如果這是真實發生的。我該選擇誰?明月大師,你告訴我。”


    “憂愁苦痛,皆源於欲望,施主,其實你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問我。”


    “我是不是過關了?”乞浪並沒有迴答明月的問題,他目光堅定地望向明月。


    “施主保重!”


    “出口在哪裏?”


    “施主請——”


    明月衣袖一拂,化出一扇門!


    乞浪直起身,朝明月鞠了一躬,大踏步地推開門走了進去!身後,破峰的低鳴聲。


    明月大師。


    若是真實的,我會拚盡全力保住他們。


    如若保不住,我便隨他們而去,生死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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