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徐寶珠才能享受的偏愛,今日徐寶璋是享受了一迴。


    之前徐寶珠隻要一起身做做樣子,霍老夫人總是要她歇著,不叫她幫忙,就看著徐寶璋在那裏滿頭大汗跑來跑去。


    如今,她隻能像從前在家似的,努力在長輩們麵前表現自己勤勞懂事的一麵,才能漸漸挽迴今晚的敗局。


    心裏再不甘再憋屈,也強裝起笑臉。


    徐寶璋本來就是來打她的臉的,自然不會推辭,想著自己前程的事兒,也沒什麽心思去應酬這些人,轉身去了淨房。


    其實她上不上書院也不打緊,將來能找個鐵飯碗的工作就成。


    但女子入仕也是要看正經學曆的,總不能在鄉下學堂上了幾年,就能入金殿選拔女官,所以還是得進國子監鍍鍍金,說起來也是一種身份的加持。


    那邊的徐寶珠一直關注著每個人的動向,看到徐寶璋離開的身影,又看看在那裏喝酒喝得麵容酡紅的杜星宇,眸光微動。


    徐寶璋打算先洗一洗渾身的汗水和油味兒。


    走到浴桶邊脫了外衣,先用濕毛巾沾著溫水擦洗一下脖子和胳膊。


    淨房裏頓時水聲嘩嘩的,自然聽不清外麵的聲音。


    ……


    花廳裏,霍家人聚在一起喝茶,吃水果,閑聊。


    霍懷玉半天不見兒子杜星宇的身影,“星宇去哪兒了?”


    看向丫鬟們,她們麵麵相覷,誰都沒注意。


    一般杜星宇都會粘著霍瓊英,打小總跟著這個表哥一起玩。


    霍瓊英放下茶盞,銳利的目光快速掃視一周,發現不僅杜星宇不見了,連徐寶璋也半天沒出現了。


    恰在此時,徐寶珠走進來,手裏提著茶壺,幫霍瓊英添茶的時候,狀似無意道:“我好像聽星宇哥哥說要去淨手……”然後又吞吞吐吐,小聲道:“姐姐她,似乎也去了那個方向。”


    看到霍瓊英冷俊的眉眼陡然鋒利,茶盞放在桌上,抬腳往廳外走去。


    徐寶珠垂下頭,唇角偷偷勾起,端著茶飲了一小口。


    待會兒可有好戲看了。


    ……


    淨房裏霧氣彌漫。


    膀胱快憋炸的杜星宇正要脫褲子,但總覺得有股火辣辣的視線盯著他。


    他努力睜眼,閉上,再睜大。


    朦朧的水汽中依稀一道曼妙人影,正盯著他。


    杜星宇此時腦子慢半拍,大著舌頭道,“兄,兄台,有何指教?”


    ……


    咣當一聲巨響。


    淨房的門猛地被推開。


    “你們兩個在做什麽?”


    這熟悉又冷厲的聲音穿透水霧嚇得屋子裏的人一個激靈。


    風吹進大開的門洞,驅散水霧,一張嚴肅陰沉的俊臉顯露。


    浴桶中的人看清來人,鬆開護在胸前的手臂。


    “表,表哥?嘿嘿,我正在沐浴!你要跟我一起嗎?”


    杜星宇紅暈滿麵,光著膀子癱坐在浴桶裏的樣子像極了一隻泡透了,又懶散的歪脖子大白鵝。


    霍瓊英沒搭理他,鷹隼般的利眸微眯,快速將各角落掃視一遍,這空間就這麽大,一覽無餘,並沒有見到那個女人的身影。


    他也不知是鬆口氣還是緊張什麽,目光又落入杜星宇的浴桶裏。


    三兩步逼近浴桶,一把提起杜星宇的後脖子,將他從水裏拽出來。


    嘩啦~


    水花四濺。


    杜星宇被提起來,大白鵝沒了那股舒坦勁兒,唯有驚恐。


    他又驚又懵又怕又羞惱,酒勁都散了一半,雙臂哆哆嗦嗦捂著自己光裸的胸膛。


    “表,表哥,你幹嘛?”


    在觸及到霍瓊英那散發著冷冽壓迫性寒意的目光時,眼神又瑟縮了一下。


    水底清澈,無法藏人。


    “這裏是女子淨房,你跑這裏沐浴?”


    漆黑銳利的眼睛如暗夜裏的寒芒,令人膽戰心驚,“徐寶璋在哪裏?”


    “寶璋妹妹?”杜星宇眼底猩紅,疑惑道。


    “剛剛我急著小解,一個丫鬟把我領到這兒的,因為這裏離得花廳最近,然後,我喝酒喝得出了一身臭汗,順勢就在這裏沐浴一下,沒看到有別人啊!”


    杜星宇掙紮著將自己被掐住的後脖子解救出來,霍瓊英力氣甚大,他懷疑自己掉了層皮。


    差點兒被表哥掐死了。


    剛想再抱怨幾句表哥好無情,好沒人性,對上霍瓊英那狐疑探究的眼神立馬吞了吞口水。


    剩的那點酒意早就被一連串的事情嚇沒了,他胡亂擦了擦身上的水,套上外衣跑走了。


    寶璋妹妹自求多福吧!


    霍瓊英睨了眼剩一條縫隙的窗子,長睫微垂,掩住眸光。


    背著手出了淨房,大步往淨房後麵走去。


    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兒,這個味道曾經在他的夢裏出現了不止一次。


    忽然頭頂有什麽飄飄蕩蕩地要落在他頭上,他大手淩空一抓。


    柔軟又帶著體香的白色布料落入手中。


    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猛抬頭,對上一雙黑白分明,忽閃忽閃的大眼睛。


    徐寶璋像小貓似的抱著高高的樹杈,見他發現了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霍瓊英心底一鬆,又差點兒氣笑。


    他壓下唇角,目光牢牢鎖住她,整好以暇地抱臂抬頭欣賞著,似在看一隻出糗的猴子。


    “徐大姑娘,新花樣兒還真多!還要掛多久?”


    寶璋不由心底暗罵,這個混蛋,那是什麽眼神?


    她的手腳早就有些脫力,馬上就堅持不住了。


    剛才一上頭光“噌噌”埋頭爬樹,等風一吹頭一涼,看見越來越近的月亮,她才驚覺自己爬得太高。


    偏偏墊腳的小樹杈斷了,她就是跳也沒地方借力。


    正在猶豫是擺爛掉下來摔個半死還是稍微努努力一路滑下來讓樹皮給她削兩層皮,結果霍瓊英這慣會嘲諷她的怪人來了!


    “還不快點兒下來!”


    聽他催促,徐寶璋頭都大了,手腳也開始冒汗。


    嚇得她抱樹抱得更緊,她不免嘴裏嘀嘀咕咕“用你催”,“催什麽催”,“還不快滾迴家吃飯”雲雲。


    樹下霍瓊英覺得耳朵癢,“你罵我?”


    “豈敢豈敢?”徐寶璋朝頭頂月亮翻了個大白眼兒,揚聲陰陽怪氣,“勞駕您閃開一點兒,省得小女跳下去濺您一臉血!”


    雖喊得痛快,但她還是沒敢立刻跳。


    腳離地麵那麽高,她隻看一眼就腿軟。


    就算知道跳下去死不了,但摔個狗吃屎也很痛苦啊,尤其是還當著霍瓊英的麵兒。


    這次隻怕比那次在驛館跌進他懷裏還要狼狽!


    她不想在這種總看她笑話的人麵前出糗。


    但往好裏想想,她要是哪兒折了斷了爬不迴去,也起碼有人叫大夫。


    好了,她徐寶璋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


    就算摔也要摔得姿勢優美!


    摔出格調!


    一生要強的中國女人,就是輸人不輸陣!


    瞎安慰自己一通,徐寶璋閉上眼就鬆開手腳任自己掉了下去。


    霍瓊英以為以她的德行,怎麽也得求他伸出援手,到時候他再故作為難地答應,結果這女人竟然一身強骨,就那麽直直地往下摔。


    手比腦快,等他反應過來,雙手已經穩穩地接住了她。


    樹上花雨紛紛飄灑。


    徐寶璋沒摔地上,戰戰兢兢睜開了眼,撞進一雙認真黑沉的眸子。


    四周安靜得很,就連葉蟬都熄了聲。


    突然,遠處飛來的喜鵲“嚓嚓”幾聲鳴,驚醒兩人。


    霍瓊英下頜繃得緊緊的,跟觸電似的猛地鬆手。


    “啊!霍瓊英你大爺的!”


    徐寶璋在地上滾了兩圈,沾了滿身的花瓣,活像沾了白麵的驢打滾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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