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他徑直向門外走去。


    何言隨之而出,卻發現何梁並未走向後院,遂開口問道:“兄長,你這是要去何處?”


    何梁語氣平淡地道出兩個字:“秘牢。”


    何言稍作遲疑,隨即堅定地說:“我願隨行。”


    他不願再一味依賴何梁的庇護,有些關乎生死的事情,終究需親身經曆方能成長。


    何梁迴首望向他,眼中盡是複雜的情緒,說道:“這些汙穢之事,還是讓我一人承擔吧!莫讓你的手沾染塵垢。”


    何言微笑著迴應:“我已經長大,不再是當年隻會尾隨你身後,流著鼻涕的小孩童。”


    何梁微微一震,迴想起舊時情景,臉上浮現出和煦的笑意,“罷了,隨你意。”


    何言點頭示意,對身旁的侍女竹兒說:“你帶賀誌高去後院用餐,並留在家中等待我的歸來。”


    他仍舊需要去靈寶閣查看一番,按照約定的時間,那個特殊的櫃子應該已經製作完畢。


    “遵命,少爺。”


    竹兒應聲答道,領著沉默不語的賀誌高出入門內。


    何言緊跟在何梁身後向外行去,何梁詢問道:“此人又是何人?”


    何言解釋道:“此人乃清溪坊昔日的少主人,我已購得清溪坊,並將其留在身邊充當執事。”


    何梁疑惑不解:“你需要執事做何用?”


    何言迴答:“總不能凡事皆親力親為吧,你身為縣尊,手下尚有各類胥吏輔佐呢?”


    何梁笑了笑,未作明確表示。


    離開公務房舍後,何梁喚來一名衙役,告知他要前往玄寧秘牢。


    縣衙內的衙役分為皂隸、捕快以及民壯三大類。盡管縣令隻是一個芝麻綠豆大小的官員,但他畢竟是一縣之主,在此地仍頗具威嚴。何梁處理公事出行時,皂隸負責開道護衛,轎夫則抬著他乘坐的翠綠色轎攆,周圍還有佩刀侍衛環繞,正如電視劇所呈現的畫麵:前方有人舉著“迴避”、“肅靜”的牌子,而中央與後方亦有武士持刀警戒。


    反觀何言,隻需自行走出縣衙,沒有這般排場。


    此刻,何言也隨著何梁一同登上翠綠色的轎攆,一種仿佛乘坐頂級仙器的感受油然而生。


    玄寧秘牢距離縣衙並不遙遠,隻有短短不到三分鍾的路程。外牆體采用青磚堆砌而成,顯得巍峨高聳。門前庭院雖不大,卻懸掛著一塊鐫刻著“牢獄”二字的巨大牌匾,平添了幾分陰森而又莊重的氣息。不足兩米高的拱門之內還有一扇小門,門後的石壁上懸垂著白布,中央赫然書寫著一個黑色的大“獄”字。


    兩名民壯守衛在門口站立。


    在大渝王朝,見到官員不必下跪,但依然需要行禮。


    見何梁儀仗到來,兩名身穿青色官服的民壯立刻拱手彎腰致意,“卑職見過縣令大人。”


    接著從轎攆下來的何言自然無法享受到如此待遇。


    何梁雖僅是一名縣令,但其威嚴不容小覷,他輕輕點頭迴應,“去通知你們的劉押司,本縣要審訊剛才送來的一名刺客。”


    “是!”其中一名民壯連忙應諾,快步走入秘牢內通報。很快,一位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走出來……


    這就是寧遠幽冥地窟的主宰者,劉鎮守使了。肌膚黝黑,何礪此前也曾有所耳聞。


    鎮守使乃是僅次於秘境守護者的微塵吏,雖無仙官之位,但實際上掌控的權柄卻不可謂不大。按照大渝修煉界的體製,這位劉鎮守使隸屬玄法司錄事麾下,專掌幽冥地窟。他手下更有弟子執事、輔守仙官以及修為低微的執法侍衛等眾多下屬,統禦十數修士,在前世的世界觀中,此職堪比一方城池的獄監尊者。


    “仙長大人。”


    劉鎮守使對何梁亦需行禮。


    何梁微微點頭迴應:“引領本座進入其中。”


    隨後兩人步入幽冥地窟深處。


    何礪跟隨在後,穿過了幾重幽邃的石門,前方的空間才漸漸開闊起來。他放眼望去,這寧遠幽冥地窟恐怕麵積並不遜色於那王氏家族的洞天福地。四周皆是高聳入雲的禁製壁壘。


    前行之處乃地窟公務殿宇,而囚禁嫌疑犯之地則在其後方。


    如此牢籠,凡夫俗子自然是難以逃脫,至於武修,依照大渝朝廷明暗兩麵的規定,通常不會被拘押在縣級的地窟之中。明麵上設有專門針對武修的監察機構與玄獄,如巡夜神兵,而暗地裏還存在更為隱秘的存在。


    察覺到何梁臉色不佳,劉鎮守使便徑直引著他朝後麵的囚室走去。


    即便名為地窟,但這囚室並未深藏地下,隻是充斥著濃鬱的陰煞氣息。這裏是一排排磚砌的平房,每扇窗戶狹小至僅容一人窺視,且位置極高,幾乎靠近屋頂。


    牢門均采用千年古木打造,上麵刻有“壹”、“貳”等編號。


    那位刺客便被囚禁在標有“陸”的房間內。


    劉鎮守使腰間懸著一串沉重的鑰匙,親自上前開啟牢門。


    室內再以木質柵欄分割為四個獨立空間,剛一開門,一股腐敗潮濕的惡臭便撲麵而來。


    何礪皺了皺眉,強忍住掩鼻的衝動,不願表露出過於嬌貴的姿態。


    何梁並無任何異樣反應,徑直踏入其中,何礪也隨之跟進。


    室內僅囚禁著一名刺客,身上枷鎖纏繞,此時仍處於虛弱不堪的狀態,蜷縮在角落裏,麵露頹唐。


    地麵隨意鋪設著稻草,牆角則是連通外界汙穢之地的暗槽,囚犯的一切生活起居均在此進行。


    至於這地窟中的執法弟子們多久清理一次,從地上的糞便痕跡來看,顯然並不是頻繁打掃。甚至連何梁都感到有些難以忍受,揮手示意:“將其帶到審訊秘殿!”


    劉鎮守使略顯愕然,低聲提醒:“仙長大人,此人傷勢嚴重,若動用刑罰,恐怕……”


    根據大渝修真界的法規,縣令並無權利直接給予修士生死裁決。即便是涉及囚禁處罰的案件,也需要呈報給州府衙門審理定奪,至於關乎生死的重案,則須由郡域刑罰司重新審核。


    劉鎮守使顯然是出於對何梁的關心。然而何梁淡然迴應:“無妨,本座自有分寸。”


    說完,他轉身對身後隨行的一名墨衣弟子下令:“速迴縣衙,請何仵作前來。”


    “遵命。”


    墨衣弟子疾步離去。


    劉鎮守使見狀,隻得指令地窟執法弟子:“將其押送至審訊秘殿。”


    他自己當然不願意沾染這汙穢之氣,連忙退避至遠處。


    身為寧遠縣幽冥地窟的鎮守使,多少還是有些顏麵可顧的。


    於是,兩位執法弟子走進囚室,開啟了那扇散發著惡臭氣息的大門,劉鎮守使則毫不猶豫地遠離了幾步。


    兩位幽冥獄卒拖拽著一名氣息奄奄的修羅刺客向外行去。


    秦言心中暗自震驚。


    竹心那女弟子果真手段非凡,一腿之威竟讓這名刺客瀕於生死邊緣。


    此刺客看似外表堅韌無比。


    一路走向審訊秘殿。


    秘殿內部依舊彌漫著森冷幽暗的氣息,地麵之上留有無法抹去的黝黑幹涸血痕。


    牆壁邊陳列著諸多秦言無法辨識名目的禁製法器。


    其中幾個尚可認出,譬如穿魂釘床、鎖魄枷椅以及炙魂烙鐵。


    兩名獄卒毫不客氣地將刺客放置於鎖魄枷椅上,隨之將其雙手雙腳束縛牢固。


    刺客的頭顱無力地垂落一側。


    何梁眉頭微皺,未發一語。


    不多時,驗屍宗師何老匆忙趕到殿內,上前對何梁躬身行禮,“縣尊大人。”


    何梁揮揮手,對劉執法及旁人說道:“爾等皆退下吧!”


    劉執法猶豫片刻,“縣尊大人,此事……”


    私下施用酷刑已然違法,他確實擔憂這刺客會在審訊之中喪命,屆時他也難免難逃幹係。若非他與王府有所交情,又知曉近段時間王府與何梁關係密切,恐怕都不會陪同何梁來到此處。要審問,可以,那就帶到縣衙正堂審訊。至於動刑之事,通常是針對那些證據確鑿卻仍舊頑固抵賴的疑犯,或是獄中不安分守己之人。


    何梁淡漠地看著他,“出了何事,均由本縣擔責。”


    劉執法見狀,不敢再多言,隻能領著眾人退出秘殿。


    何梁為其上司,他也不敢公然頂撞。應有的敬意仍需給予,否則何梁想找他麻煩也易如反掌。


    即便是他另一位頂頭上司——潭州府主管刑案的司獄參軍,官階相較何梁尚且遜色半籌。


    大越王朝雖利用吏員牽製官員權柄,然而官員的身份地位終究遠超吏員不可同日而語。


    直至劉執法等人離去並將門闔上,驗屍宗師何老望向何梁,“縣尊大人打算如何施以修為壓製?”


    何梁答道:“務求他人察覺不出異常。”


    何老微微點頭,這一刻,秦言竟生出一種麵對隱世高手蕭老的感覺。


    難不成……這位何老也同樣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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