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茵和小檀趕到邢林的時候,天色已是薄暮。


    邢林是楚南大族邢家的氏族墓地。


    如其名,這陵園被一片槐樹林包圍,那槐樹長得十分高大茂密,天一黑,林中鬼影憧憧。


    聞茵下了車,讓小檀打上燈籠,她則點燃了隨身的辟邪香,主仆二人小心翼翼往裏走去。


    這辟邪香是以麝香為主料合製的。


    成年的雄麝會在肚臍處長出麝香,這是雄麝用來吸引母麝的雄性物質,有奇香。


    有的雄麝,麝香發育特別好,就會在肚臍處長出一個臍香囊,裏麵的麝香呈現顆粒狀,被稱為“當門子”。


    長出了臍香囊,雄麝便會覺得肚臍處又痛又癢,會忍不住往樹上撞肚子,直到把臍香囊撞出來。


    合製辟邪香,必須用十年雄麝在百年鬆樹下從自己的肚皮裏撞出來的當門子。


    香譜中有記載,古時候有人被下了咒,見到樹後有一白衣老嫗,自那之後便昏厥不醒。家人燒麝香熏之,那人竟被救了迴來。


    自古以來,麝香就是辟邪的靈香。隻不過,市麵上真麝香難尋,而高明的香師更是難得。像聞茵這樣能合製出功效可證的辟邪香的香師,世上更是鳳毛麟角。


    天全黑了,小檀手中的紙燈籠隻能照亮前方的一小片路。這墓園常年有人清掃,倒還算整潔,隻是四周槐樹不斷發出沙沙聲響,時不時炸響一兩聲寒鴉,讓小檀提著燈籠的手不住打顫。


    “大小姐,我們一定要親自去找那邢家宗婦的墓嗎?”小檀顫聲問。


    聞茵雖然也害怕,卻蹙眉倔強道:“要去!能牽製狐鬼的東西,一定就在那初代宗婦的墓裏!”


    小檀見聞茵說得篤定,嘟囔道:“就算真的在那初代宗婦的墓中,難道我們還能親自下去找?咱們又不是盜墓的土夫子……”


    聞茵咬唇道:“是不是土夫子,今天都得闖一迴。希望那邢家第一代宗婦看在大家同為女子的份上,能幫我一次。”


    小檀說,那第一代宗婦死了快一千年了,還能幫上什麽忙。


    聞茵閉口不言,隻是徑直往前走。


    邢林風水絕佳。


    天玉經有道:“乾山乾向水朝乾,乾峰出狀元。卯山卯向卯源水,驟富石宗比。午山午向午來堂,大將值邊疆。坤山坤向坤水流,富貴永無休。”


    邢林便是這最後一種。


    初代宗婦的墓孤零零地位於邢林的中心,最佳的風水穴上,所以並不難找。聞茵一走近那座雪白的漢白玉墳塋。


    奇怪的是,當她走近時,看見一個身穿青衣長裾的男子站在那座巨大的墳塋前,手中似乎還托著一件東西。


    再走近一些,聞茵看清了他手中的東西——是一張雪白的狐皮。


    男子開口朗朗道:“想不到你真的找來了。”


    聞茵行至他麵前站定,撇了撇嘴,嗔道:“還不是你留下的‘蠶馬’二字給了我啟示?你早就知道謎底了,何苦賣個大關子!”


    男子微微一笑,卻不答話。


    聞茵怒道:“陸大夫,你還要打什麽啞謎!快將邢家與狐鬼的契約交給我!”


    聞茵早已想到,既然邢家與狐鬼有契約,那一定有初代訂立者。


    而最初與狐狸訂立契約的,便是那位邢家的小女兒。


    這張契約對於邢家而言非常重要,若是失去契約,狐鬼便不會再庇佑他們一家。


    以契約相要挾,相信邢家便會乖乖地說出消除她身上狐狸印記的方法。


    陸景不緊不慢地說:“你看我辦事有多妥帖,擔心你不會掘墓,我已經進去一趟,幫你把契約拿到了。隻要以它作為交換條件,邢家和那狐狸必定不會再糾纏你了。”


    聞茵盯著他手中那雪白的狐皮,將信將疑地問:“這真是邢家與狐鬼的契約嗎?為何是張狐皮呢?”


    陸景將狐皮交給聞茵:“你自己看吧。”


    這真是一襲靈狐的毛皮,應該有八百年了,可是看起來就像活的一樣。


    雪白到透明的毫毛根根立現,每一根毫毛都閃著瑩白的光。


    聞茵將狐裘翻過來,隻見裏麵用朱砂繪製著一個巨大的符籙,符籙的頂端像一朵蓮花,又有點兒像狐狸的臉。符籙下用朱砂龍飛鳳舞地寫著——


    敬告天地,結此盟約。邢氏獻女,青狐納娶。洞慧交徹,富貴長流。如有相違,永無輪迴。真靈下盼,經達九天。


    聞茵讀罷,咋舌道:“這哪裏是契約,分明就是婚書嘛!”


    “不錯,這邢家初代宗婦,亦是邢家的小女兒,也是那狐鬼第一個妻子。不過,她是自願嫁給狐鬼為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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