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吃過,一聽阿姐要帶他上山,瑾行磨拳霍霍,別提有多興奮,小跑著去拿了弓箭,握在手裏不肯放下。


    瑾音無語了。這孩子,識字不上心,學箭倒是挺上心的。不過她也沒嗬住他,男孩子,喜歡弓箭倒也正常,若是他以後讀書實在不開竅,就把他送去學武,再學門手藝。男孩子嘛,總得有養家的能力。


    路上遇見奎叔、陶嬸、大山哥和小陶氏,正在地裏鋤草。


    “瑾音,這是帶弟妹上山?”奎叔拄著鋤頭直起腰,停下動作問。


    “是的,叔。前幾天發現一片金銀花,今天準備帶瑾行和瑾玉一起去摘迴來。紅英在家呢?”瑾音問。


    “在家帶兩個小的。”陶嬸捶了棰酸痛的腰,“瑾音,你家地裏的草,也得記著去鋤一下。最近天氣好,野草長的厲害,容易把莊稼吃沒了。”


    “哎,知道了嬸,我這兩天就去。”


    等她們姐弟三人進了山,小陶氏才感歎著對陶嬸說:“這家裏還是得有個大人提點,娘,你說就他們幾個孩子,整天在外跑,摘蘑菇打獵的,顧了這頭忘了那頭。。”


    陶嬸點點頭:“沒有大人看著,光憑孩子,日子總是差了那麽點。”


    “我就看幾個孩子日子挺好的!”奎叔皺眉,沒好氣說,“你看這段時間,幾個孩子越來越有精神氣。你可不要學了村裏的婦人,一天天光念叨這家長那家短。”


    陶嬸快被他氣個半死,是,她之前是念叨埋怨過幾次,丈夫總去幫襯這幾孩子,可她也沒阻止過啊。合著在丈夫心裏,她就是那麽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人了?!


    楊大山一見氣氛不對,朝媳婦使個眼色。小陶氏忙開口:“爹,您想哪去了!娘就是心疼瑾音幾個早早失了父母,感歎他們生活艱難。您又不是不知道,娘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其實為人最是和善的了,不說其他,自打瑾音她娘去世以來,娘不知偷偷讓紅英給瑾音家送過多少雞蛋糧食呢!”


    說完又對著陶嬸說:“娘,爹也沒別的意思,就是話趕話,趕上了。”


    陶嬸聽了兒媳一段話,心裏挺舒服的。這個兒媳嘴甜會來事,性格也爽利,像她。小陶氏是她娘舅家的大閨女,是親上親,這個親是做對了!


    陶嬸沒跟自己男人計較,要真計較下去,隻怕驢都得被氣暈過去。自家男人啥都好,勤勞肯幹,能扛事,這麽些年對她很不錯,就是脾氣強!


    瑾音不知道奎叔家的一場小爭執,她已經帶著弟妹到了地方。


    有些藤蔓爬的太高,瑾行和瑾玉摘不到。瑾音綁緊袖口,爬到樹上,將藤蔓扯下來,扔到他們麵前。


    三人帶著滿滿當當的竹簍,來迴跑了幾趟家。摘到後麵,眼見著太陽快要下山,還有一小片地方沒摘完,瑾行急了。


    瑾音招唿他們背起背簍迴家。瑾行舍不得放下,忙說:“阿姐,幹脆扯了藤蔓迴家去,慢慢摘。”


    瑾音實在無語,自家弟弟這是打算斬盡殺絕、斬草除根啊,多少有點不厚道了。不過......


    瑾音覷了覷花藤,點頭,確實是沒剩下多少,專程跑一趟還挺麻煩的。拿著柴刀,小手一揮,將剩下的金銀花藤蔓收割殆盡,取了其中一根粗藤捆成一大團,帶著弟妹迴了家。


    第二日,瑾玉和瑾行在家摘花,曬花。瑾音則在一旁敲打曬幹的草莓取種子,然後將種子在紗布上攤開,放在溫水中浸泡。她記得這樣浸泡充分吸收水分,可以讓種子的出苗率更高。


    幹完這一切,她又拿起鋤頭,將院中開出來的一小塊地,重新翻了一遍,土地被翻的鬆鬆軟軟。這塊地的土是從山上挖來的沙土,又提前施了點農家肥,已經十分符合草莓育苗的條件。


    中午吃完飯,又急匆匆往千水縣趕。兩條腿走路真是累人的很,她現在無比想念前世代步的小電驢。等有了錢,她就買匹驢去!


    站在書院門口等待德良叔的這段時間,瑾言十分忐忑糾結。好在書院的門房進去通報沒多久後,德良叔就拿著書本出來了。


    德良叔將他入學將會麵臨的難題和困境,細細掰碎了講給他聽,讓他考慮清楚。若是讀到一半放棄,那不如現在就放棄。


    瑾音拍著瑾言的肩膀,告訴他銀兩的問題她有能力解決,如果真的沒有能力供他,她也不會誇這個海口。


    瑾言低頭許久,這時間過的艱難而漫長,長到德良叔和瑾音都以為他是要選擇放棄。


    瑾言抬起頭,艱澀、緩慢而堅定地說道:“我決定了,阿姐,良叔,我想上學!”


    說完這句話,他如釋重負,直望瑾音的眼睛:“阿姐,我想上學,我一定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倘若……”


    他頓了頓,“倘若家裏供不起,而我還沒考取功名,那我會自動放棄繼續讀下去,絕不拖累家裏。”


    瑾音點點頭,笑著望向他:“決定了的事就去做!人總要拚一把,才不會遺憾,才不會失望。”


    “既然你們都決定了,那就跟我來。”德良叔帶著他們穿過長廊,穿過一片花亭,裏院傳來琅琅讀書聲。這讀書聲清澈嘹亮,直衝雲霄,瑾音分明看見,瑾言的眼睛越來越亮!


    書院有四進院子,前麵三進院都是學堂,最裏的內院是書院老師休息的地方。德良叔在一處典雅小院中停下,走近叩了叩房門,聽見裏頭的示意,才帶著瑾言進了房間。


    瑾音被留在這小院中等候,她打量著這院中擺設,院中一角,栽種了幾叢青竹,瀟瀟瑟瑟,倒映在紅牆之上,微風拂來,竹影斑駁浮動,倒與這滿院子的書卷氣質相得益彰,十分雅致。


    她又見柱子上雕著的楹聯,她自上而下,脫口念道:驚天什麽什麽什麽骨,邁古文章什麽什麽心。


    讀罷汗顏,她自詡前世寒窗苦讀十六載,一堂堂重點大學知識青年,穿到古代,竟變成了個半文盲!


    至少她翻看三字經那幾本書,還沾沾自喜,繁體字簡單著呢,沒想到這麽快就打臉了。


    幸好沒叫其他人聽見!瑾音才慶幸,身後就傳來一道微微笑聲。


    “二爺,這小姑娘可真有趣。念字念到一半,不認識的就念什麽什麽什麽,哈哈哈哈……”


    瑾音有些羞惱,正要反駁。圓門外,一襲白衣映入眼簾,那白衣並非白的發亮刺眼,而是如同月色浸染過一般,柔和熨貼,讓人心中無端舒服親切。


    少年的容貌漸漸清晰,眉目清朗,身姿雅俊,目如黑曜,嘴角掛著一抹淡淡淺笑。如山間明月,江上清風,雪中鬆竹。


    他對著瑾音微微點頭,視線便略過她,徑直向前走去。瑾音此刻屏住唿吸,隻顧盯著他看,全然忘記剛剛的氣惱。


    身後黑衣的少年仆從,走過瑾音身側時,還瞪了一眼瑾音警告她,活脫脫瑾音像個登徒浪子,玷汙了他家公子一樣。


    等他們進了西側客廳關上了門,瑾音才可惜的收迴目光。忽而一滯,這個黑衣小廝,剛剛可是嘲笑她識字不全的。而且,總覺得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個黑衣小廝,瑾音絞盡腦汁迴憶了一下,偏偏又記不起來。


    吱嘎一聲,房屋門從裏打開,德良叔帶著瑾言出來了。瑾言臉上透著喜色,複又跟著德良叔站在一旁,朝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鞠了一躬才告辭。


    “怎麽樣?”瑾音心裏雖然猜到,事情應該是定下了。


    果然,瑾言點點頭,神色微微沮喪:“院長考了我背書、寫字,又問了我幾道算術題。算術題我都答出來了,就是經文教考,很多答不上的。”


    德良叔說:“院長考校的是四書五經裏的知識,你能答上幾句已經很不錯了,我有和院長講過你的情況。今天的表現很不錯,雖然經文弱了些,可是算數、書法還算不錯。以後進了書院好好學,盡快把落下的補上去。”


    瑾言鄭重點頭,德良叔又對瑾音說:“這兩天和瑾言迴去準備一下,三天後來書院報到。酒樓這邊我和你們跑一趟,把工辭了。”


    跨出小院圓門時,瑾音迴頭看了眼,院長正進了西側房間。瑾音落後幾步,忽而迴頭,問楊德良:“叔,那楹聯寫的是什麽?”


    “驚天翰墨嶙峋骨,邁穀文章錦繡心。”


    “哦。”瑾音點點頭,疾步跟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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