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有說有笑的聲音走進,一體態纖細,略施粉黛的女子撥開簾子,笑意盈盈的出來,打量了眼瑾音和文山,笑著衝虎子點點頭:“倆孩子倒是挺齊整的,進來吧。”


    “拖紅玉姐姐照顧一二!”虎子哥見著來人,雙眼一亮,忙不迭彎腰陪笑,又叮囑瑾音和文山嘴巴甜一點。


    紅玉見虎子滑稽逗笑的樣子,用手帕捂著唇輕笑,趕他:“好了,你再說下去老夫人了不開心了!”說完就示意瑾音和文山跟進來。


    這顧府老夫人也在裏邊?瑾音暗自想著,已和文山走到了裏間。


    屋內圍坐了一圈女眷,正有說有笑。見著紅玉帶著兩個小孩進來,坐在正中為首、鬢發如銀的老太太,笑著打量瑾音兩個,出聲道:“好孩子,你兩個是誰家的啊?”


    被一群珠釵鳳翠的女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文山神情發窘,臉色微紅,雙手一拱,做了一輯:“老夫人好,我是楊木匠家的小子,特前來給老太太祝壽,祝老太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顧老太太十分高興,不停點頭,發間鳳釵微顫。她又笑著看向瑾音,瑾音也行了個禮:“小女上叔伯家走動,恰逢老太太您福壽,便想著也來蹭一蹭老太太的福氣。祝老太太……”


    瑾音停頓了一下,想了想也是微微低頭。她其實也準備說福如東海 壽比南山的,隻是不好再重複文山的賀詞,否則顯得她倆個上門太沒誠意。


    作思考狀,片刻才露出不好意思表情說道:“祝老太太世宇無疆能萬代,人生過甲望春秋。”


    老太太聽完她的話,更是滿意,對著左右女眷說:“這丫頭,說的倒是新奇文雅。”女眷紛紛出聲附和老太太,屋內一時歡聲笑語。


    顧老太太又問:“可是上過學啊?”


    瑾音恭敬的搖搖頭:“小女是鄉野丫頭,不過跟著母親略識過幾個字,今日見老太太富貴逼人又慈眉善目,心裏頭便不自覺冒出來這話了。鄉下人粗野,叫您見笑了。”


    顧老太太被瑾音這一講,心情越發愉悅,手指著她們兩個說是個知禮的。又問了瑾音和文山幾句,便對著身後伺候的笑著嬤嬤頷首,嬤嬤微微點點頭,上前塞了兩個錦囊到瑾音和文山手裏。


    紅玉這時又走上前來,笑著打趣:“還是老夫人心善,你們還不謝過老夫人!”


    瑾音和文山趕忙又衝老夫人行了一禮,老夫人笑著擺擺手,紅玉這才帶著瑾音和文山緩緩退出去。


    門口守著的虎子哥見他們出來,一人手上還拿著一隻做工精致的錦囊,忙朝紅玉作揖,紅玉側了側身子,笑著說:“這倆孩子會說話,把老太太哄的開心。”


    寒暄幾句,虎子才領著瑾音和文山出門,一路不停誇她們兩:“往日上門祝壽的小子別說見老太太,就是賞錢也隻得三五銅板。你們今天運氣真好,不僅在老太太跟前祝了壽,還得了筆豐厚的賞錢,看來老太太十分喜歡你們兩個的話!不錯,是個有福氣的!瑾音,以後打了獵物還是帶過來府上,我看管事很滿意你打的野味。”


    瑾音和文山對視一眼,二人都笑了。瑾音忙朝虎子哥道謝,虎子沒說什麽,也是一臉笑意盈盈。


    先是管事很滿意,接下來又得了老太太喜歡,他臉上也有光啊,這可是他帶來的人,不正說明他辦事有力麽,他升職在望啊!


    一路領著他們走到府門口,和慶山招唿了一句,虎子便也迴府忙活去了。老太太壽宴在即,府裏正忙的團團轉。


    文山從袖口拿出錦囊炫耀,他爹“嗬”了一聲。文山再打開錦囊,居然是一小錠銀子。


    瑾音也打開錦囊,和文山一樣。慶山哥拿過銀錠摸摸瞧瞧,羨慕的不得了,看了會才還給瑾音,讓她好好收起來,才道:“顧府可真是有錢!”


    其他人深以為然,瑾音也十分讚同,又想著一貧如洗的家,歎口氣:什麽時候她家才能脫貧啊!


    才低落完,又給自己打氣:慢慢來,一口氣吃不成胖子。現在手上有了點錢,也有了養家的一技之長,日子總能過起來!等再過段時日,便把瑾言送去上學。


    瑾音想的出神,文山拉了拉她的衣袖:“瑾音姐,酒樓就在不遠處的河邊,你要過去看看瑾言嗎?”


    瑾音聞言忙點頭,自她穿過來,就還沒見過這個二弟,這次來了鎮上怎麽也得來探望一下。


    坤叔本來讓她一起迴去吃過飯再來看瑾言。可瑾音今日兩手空空,連蘑菇都沒留下一些給坤叔家,哪裏好意思再去人家家裏蹭飯,便推拒說見過瑾言,還要去集市買些家用糧食,晚一點就趕上罷市了。


    坤叔隻得作罷。瑾音想著,下次上鎮上,怎麽也得計劃好,不能再空手上門了。


    約定好午時在城門口碰麵,瑾音便朝著不遠處的酒樓走去。


    時候說早不早,可離午飯又還有一兩個時辰,所以酒樓的人也算不得多。


    瑾音在酒樓門口朝裏看了看,並未見著謹言。一夥計見她要走進來,又見她身著破舊,立馬伸手攔著她,沒好氣地問:“幹嘛幹嘛,瞧你這打扮也不是能吃的起飯菜的人。”


    瑾音噎了一句,這世上真是從來不缺踩高捧低的人,這個小哥高高瘦瘦,尖嘴猴腮,嫌棄地看著她,仿佛在看個小乞丐。


    瑾音深唿一口氣,掛上微笑,好聲好氣地道:“小哥您好,我是楊瑾言的阿姐,他在這裏幹活,您能幫我叫他一下嗎。”


    這夥計一聽是楊瑾言的姐姐,更沒好氣了,鼻孔哼了一句:“就在外等著,可別進來,弄髒了我們酒樓的地板。”說完他轉身還嘟囔了句:和楊瑾言那小子一樣,真是窮酸。


    瑾音臉帶微笑,手已不自覺攥緊拳頭,舉到眼前,思考著揍他一頓的可行性。再一見自己瘦瘦弱弱的小拳頭,泄了口氣。算了,就這小身板,隻有挨揍的份。


    瑾音倒也不是不想出言懟他,可瑾言還在這裏工作呢,隻能安慰自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阿姐,你怎麽來了?”一清瘦男孩急匆匆跑出來,手上濕漉漉的,還有不少皸裂。


    待他走到跟前,見瑾音看著他的手,便拿抹布擦了擦手,才問道:“家裏出事了嗎?”


    聲音裏還帶著隱隱的擔憂。瑾音歎口氣,搖搖頭:“沒事,家裏一切都好著呢。”


    “那就好。”瑾言如釋重負,本想讓她進來坐會,可一轉身,劉小五正防賊似得盯著他們姐弟倆。


    瑾音瞧出了他的窘迫,忙拉住他,衝裏開口:“小哥,我和我弟在旁邊說兩句話。”


    說完便拉著瑾言走到一側。瑾言麵色已如常,問了家裏弟妹情況,又問了瑾音前段時日生病的事宜。都說長兄如父,放在謹言這個八歲的孩子身上一點不為過,稚嫩如他方方麵麵考慮周全,問了個邊。


    瑾言一聽瑾音會打獵,吃了一驚,不過他又想,父親就是獵戶,阿姐年幼時也是跟著父親學過的。若不是為生活所迫,阿姐一個女孩子怎麽會上山去。


    瑾言沒有察覺瑾音內裏已換了芯子,畢竟他這兩年出來做事,一年到頭迴去的少,即便是弟妹,現在也有了很大變化。


    待他問完家裏情況,瑾音才開口問了問他的境況。雖然他隻是報喜不報憂,可瑾音也明白了他現在的境地,在酒樓的日子可能並不輕鬆。是了,做學徒工的日子怎會好過呢。


    除了跟著賬房學習,酒樓裏切菜洗菜、端茶倒水、打掃衛生的活也都是不能落下的。


    瑾音看了看他發白的衣服,還有滿是刀痕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瑾言,家裏無需掛念,你以後也不用寄錢迴來。現在阿姐打獵,總不能餓著。”


    瑾音本想說以後讓他念書的事,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若是這事成不了,豈不是給了他希望,又叫他失望。還是攢夠了錢,再和瑾言講吧。


    瑾音默默盤算了下,今天帶來的蘑菇總共133斤,一斤3文錢,顧府賬房給湊了整,算了400文錢。黑木耳不算多,才十斤左右,給了6文一斤;還有帶來的野雞野鴨,不過五斤,賣了80文。一算下來,統共也才540文錢。再加上顧老夫人賞的二兩銀子,以及家裏攢著的幾個銅板,也才不到三兩銀子。


    老太太這次的算是意外之財,以後也不會再有。打獵的話,補貼家用倒還過得去,隻是......看來還得去市集逛一逛,瞧瞧有什麽賺錢的機會,否則猴年馬月才能攢夠給他們上學的錢啊。


    瑾音心裏這樣想著,從衣袖拿出10個銅板,塞到他手中,不由他拒絕:“瑾言,出門在外不比家裏,要花錢的地方很多。不要推拒啊,阿姐會顧好家裏,你在外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跟著先生好好學,不要落下。”


    瑾言聞言,這才鄭重地點點頭。心裏卻想:這錢他先攢著,等攢多點再一起給阿姐。


    一群青衣長衫,頭戴綸巾的十一二歲少年,有說有笑走進酒館。


    瑾言側頭,眼神中的羨慕一閃而過,還來不及細看,瑾言便已收斂好情緒,臉上看不出半分,對著瑾音說道:“阿姐,有客人來了,我得先去忙了,你.......”


    他話還沒說完,便聽得劉小五出來罵道:“還不進來招唿。”


    瑾言頓了頓,衝瑾音抱歉一笑,應了句:“知道了小五哥,我這就來。”說完便迴了酒樓,忽視劉小五的臉色,麻溜的招唿客人就坐,並不把劉小五的奚落放在心上。


    瑾音站在附近,看著瑾言麻利的擦桌子、燒茶倒水、傳菜上菜,又去撥打算盤,記錄賬目。


    瑾音默默地看了一會,心裏也說不上來的滋味,有心酸,又難過,也有一些莫名的情緒。可能是原主的親情牽絆,也可能是看著本該在父母膝下嬉鬧的謹言,已如同一個大人扛起生活的擔子,她心裏湧上一股莫名的情緒。


    若說之前,想讓瑾言去上學,純粹是因為封建社會女子無法上學,她又見瑾言確實是個有天分的,便想讓瑾言帶著她跨越階層,過上不用土裏刨食的日子。


    那現在,她便存了些真心實意,希望他們有條好出路,日後的選擇更多,不必過得如此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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