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身影重重,時而近身肉搏,時而遠距離對攻,每一次交鋒都驚心動魄。周圍的空氣似乎也被他們的氣勢所感染,變得緊張起來。


    胡軒向前一步想去勸架,容胥卻攔住了他,搖搖頭。


    洛晟準確地擊中了衛淩橫的下巴,衛淩橫的腿亦踢在對方的膝蓋上,算是兩敗俱傷、不分勝負。


    洛晟隻被激得退後半步,好似不會感到痛,怒道:“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阿元和馮冼交手的時候你在哪?!”若不是衛淩橫失責,或許阿元就不會被引至崖邊。


    “我是得殿下之命,去救那些婦女孩童了!”衛淩橫擋住他的攻擊,繼續說:“殿下的死是意外,或許也是必然!是她隻帶上我這一隊人馬上山,其餘所有人留下來對付那群皇宮裏的上位者和禁衛軍!


    馮冼大肆殺捕孩童,殿下愧疚在心,便要我帶兵去救,或許她早就做好了隻一個人帶著數百兵對付馮冼及護衛隊的準備!”


    他也萬沒想到家門被破的馮冼,沒有選擇在宮中自盡或帶著剩下兵力奮起反抗,而是在這後山設了一局,讓殿下同他陪葬。


    其實,如果眾人能早點識破,就不會落得這般結局了。


    但哪有什麽如果。


    衛淩橫的拳頭握緊了又鬆,鬆了又握。洛晟卻再沒有心思同他打架了。


    盛啟的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冰凍的冷空氣卻不及洛晟的心涼。


    他想起一年前,菩山上的篝火邊,長芸說


    「晟,若我身死,你會如何?


    我隻是假設,你給我個答複」


    她就好像預料到今日這一般。


    巨大的悲痛遲鈍地湧生而來,但迅速地,又被自己欺壓下去。


    他的手裏緊緊攥著一塊紅玉扳指,那是阿元鬆手之際被扯落的。


    “狐玖、容胥、胡軒,你們帶隊分開搜索,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洛晟顫著聲音,說下最後兩個字,拾起地上的劍就要離開。


    就在洛晟想起身之際,忽然雙腿一軟,將要摔倒,他用長劍往地上一拄,勉強撐了會,眸瞳灰暗,卻終是重摔在了地上。


    “大王——” 胡軒他們瞧見,嚇得臉上毫無血色,連忙跑過去。


    …


    …


    三日後,


    蒼芸帝與盛啟王齊墜山崖、屍骨無存的巨大陰霾久久籠罩在芸神皇城的上空。


    金鑾殿,朝堂內。


    兩歲大的宗政灼華像個小大人般,在金殿的上方正襟危坐。


    但見她穿著一襲玄黑深衣,相稱膚色更加白淨,深黑的瞳孔下透著些許藍色,天生上挑的眼尾此時卻耷拉了些,懨然地緊抿下唇。


    朝下眾臣亦悄聲無言,像是被困在這一方昏沉壓抑的天地。


    前一天,前線的傳令兵奔趕而來,將蒼芸帝身死沙場的噩耗傳到了宮內。


    消息一出,天下嘩然,眾人驚變。


    一時之間芸神國上下 群龍無首、紛亂無序。


    所以今日,有眾多大臣簽字上書,請朝廷以大局為重,推舉宗政灼華為帝,穩固國家。


    “臣認為,小殿下既是先帝唯一的遺珠,便該早日登基,安民心,保社稷。切莫讓先帝付出血與命構築的巍巍山河埋下隱患。”國子監祭酒嚴子淵走前一步,第一個打破僵局。


    “不可,殿下如今尚還年幼,且芸神五百年建國史,沒有哪位帝王登基是小於十歲的。”太仆寺卿薛狄,也就是薛家旁係的人,站出來提出反對。


    “可讓輔政大臣輔助處理政務也。事已至此,若要墨守成規,如何能穩社稷、成大業?”崎親王微抬玉板,不鹹不淡地瞥了薛狄一眼。


    “主意雖好,但這輔政大臣由誰擔任呢?朝中怕是除了兩年前告老還鄉的薛右相,沒人有能力擔此重任吧?”微生泠淡聲道,以她先帝欽定的右相身份,壓製住了朝內某些蠢蠢欲動的人心。


    崎親王及其他黨羽霎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兩年前,自從微生泠連跨兩階,拜為丞相後,一身與其清婉外貌毫不聯係的淩厲手段盡施。


    強監督、察地方、打貪官、治郡縣。光是被她成功搜繳的官員就有數百家。真是憑著一己之力,立即在朝廷立下了建樹與威嚴。


    故微生泠說出今時在朝者,無人有資格擔輔政大臣一職的話來時,亦無人敢反駁。


    目前看來,這朝中大多數臣子是站在自己的利益點上,以公事為由說著對自己有利的詞話。為此,微生泠心中義憤填膺、百感交織,替長芸的死感到不值。


    先帝為國而死,臣子卻趁亂想撈利益,什麽兩歲幼帝登基、設立輔政大臣,都不過是個幌子。


    對此,嚴子淵似並不在意事情被微生泠看透,隻是轉眼望向父親嚴於,想要他出麵替他說兩句。


    嚴於感受到自己的小兒子投來的目光,卻始終目不斜視,隻板正看向前方,似是立場中立,不抗拒亦不讚成。


    從頭到尾,左相楚穆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心中似乎早有定論。


    迎著眾人的目光,珠簾後的薛太貴妃揉了揉太陽穴,自失去女兒,一夜哀哭後,整個人的精神都憔悴了不少。


    她沉聲道:“你們的提議,本宮都已知曉,登基之事,容本宮與小殿下再商議幾日,再做定論。”


    “退朝罷。”薛太貴妃說,牽著朝她輕步走來的宗政灼華,便走下身後玉階。


    身後是萬臣跪地,齊道恭送的聲音,薛太貴妃卻感受不到半分快樂,相反是無盡的疲憊與不堪。


    以至於薛太貴妃低頭看著宗政灼華時,一張傾國之容亦沾染上幾分憫然。


    這麽小的一個孩子,如何能擔得起這國家大任?她的丈夫,她的女兒,相繼而亡。偌大的芸神山河,為何就這般殘忍地留給了這個剛滿兩歲的女孩?


    “外祖母,你怎麽哭了?”宗政灼華低喃道,輕扯薛靈毓的衣袖。


    薛太貴妃微笑,又很快地抹去眼淚,彎腰就將宗政灼華抱起,輕聲道:“外祖母沒事。”


    她哪裏不知宗政灼華雖小,將來卻是要擔大任的,她不該當她是一個普通的孩子而抱起她。


    但不知為何,看著宗政灼華,她就不由得會想起元沄,想起那個她極少關愛,甚至時常苛責的女兒。


    元沄小時候算不得聽話,甚至調皮而倔強,為此,她抱女兒的次數都很少。更是為了讓女兒提前鍛煉,走行武之路,將年僅三歲,本該在溫室長大的她丟去陌生而艱苦的軍營。


    許是她這個母親將一切事情做得如此決絕,才會讓元沄從小就對自己有著近乎苛刻的要求吧,一次次的帶兵,親征陸國、盛啟,最終,再也迴不來了。


    原來,一切的果,都是有因的。


    薛靈毓抱著宗政灼華緩步向前走去,昏黃落日下,蕭索的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


    …


    …


    夜晚,華燈初上,景瀾殿內。


    寶頂上懸著的夜明珠,似明月的華光,熠熠耀目。


    古色屏風前,衛瀾姬正蹲低身子,拿著一塊幹淨的白色毛巾,仔細地為宗政灼華擦臉。


    “朝堂上還說了些什麽嗎?”衛瀾姬漫不經心地問。


    宗政灼華的一雙冰色美眸轉了半周,才道:“崎親王提議立下輔政大臣為我輔政。但泠姨反對,說輔政大臣一職隻能由外曾祖父擔任,但外曾祖父已然退隱,所以朝中無人配做輔政大臣。”


    衛瀾姬聽罷,不禁嗤笑一聲。


    “父親笑什麽?”宗政灼華問。


    衛瀾姬搖搖頭,不再言語。


    這時一陣腳步輕聲走來,是顧裕。


    他微微躬身道:“瀾妃,門外衛鷹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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