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烏雲如濃墨,沉重地壓在天空上,扭曲成一道道旋渦,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噬。


    遠處的雷聲隆隆轟響,像是巨人的腳步聲,震撼著每一方天地。


    突然,一道耀眼的白色閃電擊破天空,震耳欲聾的雷聲仿佛在頭頂炸響。大雨傾盆而下,打在地麵上濺起朵朵水花。


    今日是長芸與洛晟登上敬珀山太廟,告祭天地的日子,卻忽地刮狂風、閃雷電、下暴雨。


    長芸的心忽然變得沉重,握著竹立香的手緊了又緊。


    洛晟似是看出了長芸的不安,捏捏她的手,眼裏閃過一絲擔憂。


    長芸勉強的微微一笑,與他一同走近神台,在眾人的注視下,兩人並肩站著,手握長香,躬身祭拜天地。


    突然,長芸的身後起了一聲驚喚:“殿下!”


    是楚丹的聲音,長芸唿吸一緊,驀地轉過身去,順著楚丹的視線,看向太廟外的位置。


    隻見一位身穿破裂盔甲的芸神士兵正冒著雷雨,騎馬向太廟奔來。


    等靠近太廟了,他便翻身下馬,在廟外,麵朝長芸,重重跪下,風雨浸濕他堅毅的臉龐,雨水和淚水淌下,匯聚在下顎,他悲聲喊道:


    “稟告殿下!我國荀城被盛啟軍攻破,盛啟國君竟下令屠城。


    盛啟軍進城後,城內百姓無論男女老少都被他們用活埋、刀劈、火燒等慘絕人寰的方式殺害。他們用三個日夜屠盡了荀城數萬人!”


    此消息一出,廟內百官的臉色瞬間變了,一陣憤慨從心底升起,激得他們齊齊看向長芸。


    長芸的臉色蒼白,雙手緊握成拳,周圍的空氣驟然變冷了,她道:“進來說話。”


    敬珀山太廟是供奉皇帝先祖的地方,也是芸神國上下最威嚴的地方,有十大規矩是必須遵守的,而衣著得體、保持安靜就是其中兩項。


    蒼芸帝為了更好的了解、處理前線戰況,連破兩例讓此士兵踏入供奉帝祖的太廟,可見其對國土失守、國民蒙難之事的重視。


    眼下的一切都變得暗沉,長芸再憤怒,也隻能要求自己冷靜再冷靜。


    她站在帝祖牌位前,目光如炬,神情嚴肅,一遍一遍地詢問著如今的戰況、戰敗的原委。


    每一次提問,她都緊緊地盯著傳令兵的臉,仿佛要從他的話中讀出戰局的每一個細節。


    待對話結束,長芸思考判斷過後,厲眉冷豎,立即發下號令:


    “傳寡人口諭,令騎東營和麓北營的第七至第三十七編隊即刻整裝待發,明日一早出征荀城,誓要平定賊亂,護我芸神的疆土和百姓!此次出征,朕將親率大軍,與爾等並肩作戰,共同抵禦外敵入侵。”


    命令一出,在場各將領踏出一步,正想抱拳領命,俄而,一道激動的聲音陡然響起:“殿下不可!!”


    衛瀾姬提著衣擺,擠出人群,奔到中央,“唰”的一聲跪在長芸麵前,他已在盡力克製卻難掩失神,低喊道:“殿下不可!殿下已有身孕,如何能受險再去戰場廝殺?”


    洛晟聽罷,渾身一僵,嘴角緊繃。


    一句話亦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轟動。


    殿下已有身孕?這孩子是誰的?親征之事是否該就此作罷?原來的計劃能否照常施行?


    長芸眉頭緊鎖,看著腳邊苦苦哀求的衛瀾姬,亦心生傷憫,但想起那荀城上下枉死的百姓,轉而眸色冷毅,語氣堅定,道: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就為了這家國天下,寡人怎會輕易退縮?”


    衛瀾姬跪著挪前一步,手指發顫也要緊緊攥住長芸的衣角,他抿緊唇,紅著眼,搖頭乞求,晶瑩而苦澀的淚珠一顆顆搖落,似是打落在長芸的心裏。


    長芸閉了閉眼,艱難道:“瀾姬,這裏是芸神太廟,你今時所為成何體統?還不趕快退下?”


    她看向衛瀾姬的侍從顧裕,示意他帶瀾姬離開。


    不曾想衛瀾姬推開顧裕,結結實實向長芸行跪拜禮,便長拜不起,顫聲道:


    “瀾姬雖知國土與臣民於殿下而言有多重要,但也懇求殿下為自己的身體著想,為宗政氏嫡係血脈的傳承著想!”


    太醫說過殿下曾服用避胎丹所遺留的危害,衛瀾姬深知,若殿下在那遠疆受到什麽傷害,這腹中孩子沒了便再難有了。


    長芸心下黯然卻不作聲色,隻淡淡睥著他,似是無動於衷。


    這般眼神是衛瀾姬所熟知的,代表著殿下絕不更改的意向,衛瀾姬的心中無端生起了絕望,眼眶通紅一片。


    難道,關於他們的孩子,隻能接受這樣的結局麽?


    衛瀾姬有些不甘,眸光轉向長芸身旁那個他素不相識的奇國洛王。


    實話說,他並不覺得洛晟會幫他說話,因為這孩子並不是他的。但是……


    洛晟凜然的目光與衛瀾姬複雜而低沉的眼神在空中刹那交匯,洛晟眉頭一皺,便更加確定了——長芸腹中的胎兒竟是這個瀾妃的。且他似乎在試著向自己求助。


    洛晟側首望向阿元,亦看出了她偽裝的堅強果決與內心的苦楚掙紮。


    他於私心而言,是不願幫衛瀾姬的,畢竟關於這孩子,他內心亦有隱生的妒嫉與羨慕。


    但於他對阿元絕對保護的立場而言,這孩子又是必須生下的。這與阿元的權力鞏固有關,亦與阿元的生命安全有關。


    長芸輕輕掰開衛瀾姬緊攥她衣擺的手指,正想繞過跪地不起的他,狠心離開時,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長芸的手腕。


    長芸迴首看到洛晟的那一刻,眼底閃過半分訝異。


    “帶兵親征、討伐盛啟是遲早的事情,但阿元可否先把孩子生下?”洛晟眸中一波幽潭,深不見底,五官分明如雕刻的臉上隱有幾分憂慮。


    跪在中央,失魂落魄的衛瀾姬,身子震顫,於一片灰暗中抬起頭來。


    文武百官有人不解,有人揣摩,有人質疑,有人沉思,但無一不將目光放在洛王的身上。


    “何出此言?”長芸羽睫覆下,半掩神色。


    洛晟說:“早年阿元曾與我提過一位名叫婦好的女將,阿元可還記得?


    王國的邊境常有他族侵擾,邊境地區民不聊生,人心惶恐。婦好那時已懷有數月身孕,卻為了保衛疆土,履行職責,依舊手持銅戈,在前線奔波。


    但她不是在征戰沙場的時候與敵人拚殺而死,而是在生孩子的時候因為引動身上傷勢再加上難產而死。


    所以,阿元如今既有身孕,萬不能再冒險前往戰場。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帶來不可挽迴的後果,我希望您能留在宮中安心養胎,等孩子降生再親征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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