璽芸帝的話讓南宮陌玉如雷電劈過,一股寒意從尾椎骨躥到天靈蓋。


    沒過頭頂的,是無盡的絕望。


    盡管隱有猜測,但當璽芸帝親手以這一種方式逼他做出抉擇時,他終是忍不住的渾身發冷,如墜冰窖。


    第一條路是絕對不能夠的。


    元沄是天之驕子,怎可因他墜下神壇?跟著身陷汙名的他,自毀錦繡前程,成為平庸之人?!


    第二條路卻最是艱難。


    要讓元沄對自己死心,談何容易?他與元沄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曾認為能彼此相守到白頭,現如今他卻要毀約在先,成為這負心涼薄的罪惡之人……


    這個認知讓他的後背若過電一樣,頭皮一陣陣發麻。南宮陌玉的臉色煞白,雙眸悲沉,抖著手指,緊緊抓住衣擺。


    宗政璽冷眼看著,手裏把弄著茶杯,像他以往做過的無數重大事情一般鎮定自若。


    南宮陌玉是南宮塵從小培養在太女身邊的監視器甚至是操縱機。


    就算南宮陌玉與南宮塵不一樣,不會做違背道義的事情來,但南宮府是要被抄家的,他的父親是要被處刑的。


    經曆這麽一場變故,他南宮陌玉心裏哪能沒有絲毫芥蒂?他身邊因無罪獲釋的族人又想利用他和太女的關係,掀起怎樣的風浪?


    人生路漫長,南宮陌玉現在不會犯錯不代表將來也不會犯錯。


    太女為了他,甚至想一心一意、不娶妾室。曆史上多少帝王因為專寵一人而付出了慘烈的代價?若太女繼續為情所困,便有違他的一心栽培了。


    如今他要做的,便是根除隱患,讓他們二人徹底決裂。相信上完這舍離斷的一課,太女的心腸才能變得冷硬,更適合承接這沉重的帝位。


    …


    雨如注,無情地傾瀉在大地上。雷聲轟鳴,如天神降怒,威懾著整片天空,籠罩在一片陰鬱的氣氛當中。


    風唿嘯著,夾雜著雨水,打落在南宮陌玉的衣上、發上。


    無力抵禦寒冷,亦無法控製心中徹骨的悲涼。


    「我選第二條路…」


    他向陛下承諾的話還猶在耳邊。


    皇命難違,既是父親犯下了罪,他便需要承擔。


    隻是他選的這一條路,卻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周圍的世界昏沉沉的,南宮陌玉飲下喉中一點腥甜,淋著傾盆的大雨一路走著。


    明明隻是十八歲的少年,臉上卻顯露著年近半百之人才有的滄桑。他忽然笑了,笑著笑著,笑得脊背發疼,心頭一緊,又很想哭。


    但是淚水才從眼角處溢出,就被滂沱的大雨衝刷個幹淨,不留一絲痕跡。


    此時楚丹撐著傘正好經過,本還疑惑是誰如此奇怪,在此暴雨下,雨具都不打一個。


    當她把傘抬高了些,才看清那雨中之人的臉龐,頓時嚇了一跳,這不是殿下的命根子嗎?


    她連忙過去,把傘撐在南宮陌玉的頭上,問:“陌公子,你怎麽在這淋雨?!”


    南宮陌玉有些遲鈍的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雨珠從長睫處滴落,終是一言不發。


    見南宮陌玉的臉色很不好,楚丹心下咯噔了一下,當即撐過傘,要把他帶去東宮。


    …


    東宮正廳內,


    方正的七色琉璃窗半掩著,窗前有烏青紫檀木茶幾,隔著茶幾對坐的,是一位碧衫女子和一位墨衣男子。


    正是長芸和洛晟。


    長芸麵容憔悴,正側眸與洛晟說著什麽,洛晟認真聽著,還遞給長芸一杯溫茶。


    當南宮陌玉走進來時,遠遠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情景。


    他知道洛晟近日來東宮走動得頻繁,亦察覺出洛晟看長芸的眼神不清白。曾經的他從未放在心上,因為他無比相信他們說好的“一生隻有彼此”。


    怎料到,世事無常,命運捉弄,一切他所珍視的,都要變了……


    長芸睫毛輕扇,不懂自己的心為何會這麽痛,她正欲接過洛晟遞給她的杯盞,但似心有感應般,她驀然側首看去。


    撞見南宮陌玉一雙溫潤而淒清的雙眸中。


    長芸連忙站起身,走到他身前,緊聲問:“沅生,你怎麽在這裏?”


    洛晟收迴懸在半空中的手,眼底的失望一閃而過,轉而冷異地看向南宮陌玉。


    南宮陌玉對此仿若未聞,他隻是怔悵地看著熟悉而溫暖的閣內,看著麵露擔心的長芸。


    長芸接過蕭月帶來的幹淨外套為他披上,又拿起一碗剛煮好的熱湯遞給他,溫聲說:“喝點,暖胃。”


    她雖不知沅生為何會淋了一身雨,但見他如此模樣,她並不想問太多,隻是心疼的想幫他些什麽。


    南宮陌玉心中悲慟,深深注視著長芸。


    她的目光藏起乖戾變得柔和,明亮的黑眸亦在看著他,頭上卻纏著細細的白紗帶,紗帶上透著紅,想必是在殿前磕頭磕出的血。


    她為了他,終是在做著傷害自己的事。


    南宮陌玉心念一動,本想接碗的手下意識偏了個方向,不小心打翻了熱湯。


    瓷碗砰然落地,砸得破碎,熱湯四濺,弄濕了長芸的裙擺。


    “南宮陌玉你在做什麽?!”洛晟向前一步怒喝道。


    宗政長芸伸手輕攔他,不解的看向南宮陌玉。


    她的眼裏卻沒有責備隻有關切,南宮陌玉一刹那如刀入喉,他垂下眼睫轉開眼,默了默才說:“長芸,我明日便要走了。”


    他沒有資格留在這,繼續連累她。


    長芸的心被攥得生疼,問:“去哪兒?我跟你一起。”


    南宮陌玉說:“不,屆時婚約會解除,我與族人會迴到遠北。”


    遠北是南宮姓氏起源的一帶,所以他特意用“迴”這個字。


    長芸快速的反應過來,質問道:“是我父皇逼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的選擇。”南宮陌玉極力克製著自己的心緒,以清冷的口吻迴答。


    “沅生,這不是你的選擇,你怎麽會忘記我們的約定?”長芸不願意相信,她向來不是好欺騙的人。


    南宮陌玉努力在她眼裏扮演一場戲,他看著她,忽然微微一笑,道:“長芸,別傻了,我那些話都是騙你的。”


    迎著長芸的目光,他冷靜的編造著能使她信服的謊言:“你知道嗎,因為南宮氏與皇家定了親,所以我從小就為了培養成你喜歡的模樣而活。”


    南宮陌玉看著長芸慢慢變了的神情,繼續說:“你喜歡墨綠色,我就得常年穿著淺青衣裳; 你愛吃甜食,我就被家裏人逼著學了兩年的甜品課;


    為了以後能擔得起太女夫這一身份,我還被要求日複日年複年的學習,琴、棋、書、畫、禮、樂、騎、射,要樣樣精通。


    世人隻見我光鮮亮麗的京都第一公子、未來太女夫的頭銜,卻無人知曉帶著腳銬的我在苦苦掙紮!


    長芸,東宮是座囚籠,我不想繼續過以你為中心、圍繞著你轉的生活。這次家中事變,我便可趁此機會,早日解脫。


    我想和族人一起迴遠北,那裏有我渴望的自由,我想無拘無束的,為自己活一次。


    我騙了你的誓言,不圖能得到你的原諒,隻求你,放我自由。”


    摻著五分真話的假話總是最能欺騙人的。


    南宮陌玉像是攤牌一樣將所有事情道出,他現在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讓長芸厭棄他。


    長芸不敢置信的看著他,眼睛都紅透了,淚水一顆顆落下,質問:“所以,你與我成親不是你的願望,而是你們南宮家的利益權衡?”


    南宮陌玉閉了閉眼睛,聲音裏夾雜著一絲不耐:“是的。”


    長芸得到肯定的迴答後,“唰”的一聲,從洛晟的腰側拔出長劍,抵在南宮陌玉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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