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高祖父孟芸帝,年近七十,病在床頭朝不保夕,那時候還隻是個皇子的瀝芸帝心憂父親,問計於天師。


    天師言,他那有一塊天玉可治病,隻不過,需要治療之人的至親身上的心頭血浸泡一天一夜。


    瀝芸帝為救父親的病情,二話不說如實去做了。夜裏,他將匕首插向自己的心髒以將心頭血收集於銀盆之中,再把天玉放置盆中,浸泡了一天一夜,乳白的天玉玉心出現了一抹朱紅。


    他將天玉放到父皇床頭,果然天玉顯靈了,不日後孟芸帝大病初愈。


    此後孟芸帝重視起了瀝芸帝這個他最小的兒子。那塊玉心帶著大片紅點的天玉亦被世人奉名為“康泰壁”。


    季妃眸含春水,朝聖上笑著說:“這玉是季琛在京外拾得的,半年前向皇兒提起,皇兒便想著拿來送給陛下了。”


    “近日來父皇身子不適,我倍感憂心,故送上此玉,望父皇早日痊愈。”宗政宇鄭重道。


    璽芸帝從陸公公的手上接過康泰壁,拇指在上方摩挲,表揚大皇子有孝心。


    宗政長芸勾勾唇角,雖傳言康泰壁是塊天玉,但它的材質卻是凡間的南陽玉,此玉是否如傳聞那般靈驗暫且不知,這季妃連塊玉都能帶上季琛一道說,可見其拙劣。


    蘇玉堇跪坐在她身旁,提壺給她添茶,長芸垂眼看了看,輕輕撥開茶壺,說她不喝茶,蘇玉堇便把茶換了給她斟酒。


    八個皇子皇女中,七個都送完禮了,長芸是剩下的最後一位。


    長芸離座走上前去。


    眾人紛紛好奇皇太女會送什麽樣的禮物,隻見她身邊的侍女將禮物呈上,竟是一個手掌大小的薄胎白玉瓷藥瓶。


    “萬象清明,萬古萬歲,祝願父皇沐浴吉祥伴隨。”長芸說著每年慣說的賀詞。


    大家的禮物都很出彩,相比之下,長芸的禮物顯得樸素無華而上不了台麵。


    宗政宇低垂眼眸,眼裏卻帶著笑意,這次的生辰宴所有皇子皇女送的禮都不如他,再看看太女送的這簡陋之物,父皇定然對她感到失望。


    蘇玉堇心中慚愧,覺得他身為太女夫應該與殿下一同挑選禮物,聖上的生辰禮事關重大 ,他卻沒能幫到殿下什麽。


    長芸自然知道眾人的心中所想,她嘴角微微一曬,不急不緩的說:


    “此藥乃醫聖新製,有治百病、解百毒之奇效,最是適合父皇,望父皇能按時按量吃藥,才能盡早身體康複。”


    璽芸帝一貫冷肅的麵容露出了微笑,他說:“朕近日來身子疲乏,因病困頓已久,太女落於實處,尋醫問藥,對症選藥,送來至好的良藥,朕亦感到很是欣慰。”


    長芸笑眼彎彎,朝父皇再揖一禮才迴座位上。


    殿下總是有方法的。蘇玉堇提起的心輕輕放下了。


    八皇女冷哼一聲,看著宗政長芸的背影,心想:不是,她憑什麽呀。


    身處在大皇子黨派的官員臉色都變了,同樣是送來治病之物的,大皇子獻上康泰壁,隻得聖上一聲表揚,皇太女呈上一藥瓶,竟得聖上如此嘉獎。


    璽芸帝對太女越是寬佑縱容,對他們而言越是不利。


    宗政宇在桌案下的拳頭緊緊握著,指甲陷入皮肉,流出血來,大皇子妃瞧見後,連忙用寬袖蓋住他的手,生怕被他人看見。


    璽芸帝幾不可察的看著底下人的一舉一動,怎麽會不知道他們的心思呢。


    先帝膝下有十九子,這十九子之間的矛盾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璽芸帝身為先帝的第十七子,是個明白的過來人。


    在生辰宴上表現得最出眾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大多有著刻意迎奉之意。


    而太女今日所贈的虎皮與丹藥,是意料之外亦是情理之中。


    這些東西雖看似樸實無華卻是用在實處。


    在璽芸帝眼裏,送金銀玉寶的,無論做工多麽精細,價格多麽昂貴,都是嘩眾取寵,示為下乘。


    自行習樂獻曲的,習墨贈畫的,無論曲子好不好聽,畫作好不好看,隻要看出其用心,都是心意,示為中乘。


    能體諒到他最缺失的,他所需要的,關心他近時最緊要的,因事製宜地送禮,示為上乘。


    太女從小在他身邊由他親自教導,太女心性純良,隨性而至是她的真性情,故不作刻意表現,亦沒有野心昭著的迎奉之意。


    所以,眾皇子皇女送的東西中,最得他心的仍是太女長芸。


    獻禮完畢後,大臣們紛紛起身,說:“臣等謹為聖上賀。”


    宮女井然有序的上菜,共一百零九品菜式。


    宮廷樂隊一字排開,舒緩地演奏著樂曲,宴會這才正式開始……


    …


    …


    吃飽喝足,宴會結束後,宗政長芸在錦玉宮休憩室內與父皇對弈。


    隻見那沉玉棋盤上,黑白兩方相互糾葛,勢均力敵,難辨勝負。


    而就在這時,長芸的心思卻沒有放在棋盤上。


    她在想,距離兩國聯姻之事已有數月,父皇隻在婚禮當天派出過兩萬的騎東營兵支援雲國 ,在騎東營和雲國的聯合下,雲國奪迴了自己的兩座城池。


    可見這兩國間的配合在目前來說是成功的,若她此時將那事兒提出,父皇或許也多幾分鬆口的概率。


    楚穆曾說,父皇欲生辰宴後第二日派驃騎將軍領兵援助雲國,她若想跟著去,今晚是最後的機會。


    長芸因在想事分了心,她將白子落在了一個相對保守的位置。


    不需片刻,宗政璽便將黑子落下,圍死了她的白子。


    勝負已定。


    長芸搖搖頭輕歎:“女兒輸了。”


    “是你的最後一子落得不夠周全,行百裏者半九十,不僅棋局如此,每一個重要的階段皆如此,越是到了後麵越要謹慎善終。”宗政璽說。


    長芸頷首:“是這個道理,謝父皇教導。”


    就今日的狩獵頭籌之事,宗政璽問她:“你想要什麽獎勵?”


    長芸眸光微斂,離開座位走到他的跟前,撲通一聲,雙膝下跪。


    宗政璽下意識想扶她起來。


    長芸麵容沉著,說出心中的話:“父皇,我想隨軍出征。”


    宗政璽抬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


    他內心驚詫,臉上卻不顯,宗政璽收迴手來,問:“你為何想這般做?”


    沒有輕率地責備更沒有斬釘截鐵地拒絕,而是想聽聽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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