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王都淪陷!”信使衝入軍帳,跪地痛哭。


    宇文達還在桌前看著布防圖,聽到這樣的噩耗頓時手腳冰涼。


    “怎麽迴事?”


    “秦軍對魏國的情況了如指掌,從西城小路直達王都,還殺了剛登基的大公子,現在王宮已經淪陷了。”傳信的人聲聲泣血。


    宇文達扶著額撐在桌上,充滿紅絲的眼睛微闔,“即刻迴王都。”


    “不可,放棄山海關,撤兵支援王都,屆時山海關外的秦國軍隊和王都的秦軍聯合起來,我們就成了甕中的鱉了。”宇文達身邊的小將堅決反對。


    “那你說怎麽辦,現在還能怎麽辦!”戰事膠灼,這麽多天的不眠不休,現在又加上王宮淪陷,宇文達的已經到了崩潰的臨點。


    “將軍既有宏圖,何必苦守魏國,不如自立。”那小將心裏一橫。


    小將越想越覺得可行,直接跪在宇文達麵前,“我等誓死效忠將軍,我們有兵有馬,天下之大,總有我們的去處,何須迴去自投羅網?”


    宇文達以手掩麵,他們宇文家護了那麽多年的魏國,哪怕恨魏王入骨欲謀權篡位也從未想過要毀了魏國。


    現在又如何能叫他放棄,眼睜睜的看著魏國百姓成為他國奴隸。


    軍帳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宇文達身邊的心腹慢慢的都跪了下來,大家都知道此番支援王都必然十死無生。


    過了許久,才傳出宇文達嘶啞的聲音,“我迴王都,願意跟我的就跟,不願意可解甲歸田可繼續留守山海關或另謀出路,我不怪你們。”


    他征戰沙場多年,鮮有敗績,生平最恨逃兵。


    但是這一次,他也不想眼睜睜的看著這麽多年輕的生命和他一樣去送死。


    “將軍。”小將的眼睛通紅,咬緊牙關,“我等誓死追隨將軍。”


    最後竟沒有一人選擇逃離,一半誓死留守山海關,一半隨宇文達支援王都。


    等宇文達等人趕到王都,已經是兩日後。


    昔日熱鬧人群絡繹不絕的城門緊閉,飄揚的旗幟上麵大大的“秦”字格外的刺眼。


    城池上突然走出來一個人,居高臨下的看著宇文達等人,沉聲道:“宇文達,你來的比孤想得要早。”


    宇文達握緊手中的長槍,眼裏充滿恨意,一字一頓,“慕容遲。”


    慕容遲唇角勾起一抹笑,無端讓人覺得諷刺,“不到二十萬的兵馬,宇文大將軍是做好了必死的決心了嗎?”


    “攻城。”宇文達不願和他逞口舌之快。


    “等等。”


    慕容遲笑意愈濃,“魏國向來兵強馬壯,你不想知道為何潰敗的如此之快嗎?”


    “還不是你秦國陰險,乘人之危。”宇文達身邊的小將心直口快,趁著他們將軍和魏王對峙時突然發難。


    慕容遲並不氣,搖搖頭,“不,多虧了你們家將軍啊,曾用的一百戰馬換美人,要不是有美人離間你家將軍和魏王,秦國還真不敢出兵。”


    湯桑心裏罵罵咧咧,慕容遲真賤啊,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慕容遲的視線往後一瞥,正好看到她不忿的表情,眸子一暗,直接將她拉了過來,按在城池邊,確保讓宇文達看清她的臉。


    他用極其親密的姿態貼近她,彼此的鼻息曖昧地交織纏繞,慕容遲在湯桑脖頸落下一吻,隨後挑釁的看著下方。


    “將軍換迴來的美人滋味如何?孤還未嚐過就給了將軍,不過如今也算值了。”


    在看到桑兒的那一刻,宇文達瞳孔放大,劇烈起伏的胸膛表現出內心的波瀾。


    “桑兒。”


    湯桑被慕容遲這神經的舉動搞得頭皮發麻,又掙脫不開他的控製,她扭頭看著宇文達,眼裏充滿內疚。


    “她是細作,她是秦國派來,難怪將軍會和魏王離心,都是她搞的鬼,魏王肯定也是她殺的,我們都被她騙了。”


    宇文達身邊的小將哽咽出聲,不敢想將軍會有多難過。


    事到如今,宇文達還有什麽不明白,怪不得魏王一死,秦國大軍就來了,怪不得秦國如此熟悉魏國的地形。


    之前還不是沒有懷疑過,隻是他不願意。


    宇文達的心仿佛被剜去了一塊,在戰場受的最致命的傷都不及這一次痛。


    他的眼淚紅的仿佛要滴血,嘶吼著,“攻城。”


    他知道慕容遲向來陰險,現在給他說這些,不過是想等山海關外的秦軍,裏應外合。


    可惜,已經晚了。


    地麵開始震動,馬蹄聲仿佛踏在每人心間。


    “秦國延尉前來支援太子殿下。”


    慕容遲雙手擊掌,笑得肆意,“哈哈,宇文達,這次是孤勝了。”


    “將軍。”小將聲音發抖。


    宇文達輕闔眼眸,再睜開時眼裏一片肅殺,勒起馬韁,率先衝出,“死戰。”


    “好,跟秦狗拚了。”小將抹了一把眼淚,立馬跟上。


    宇文達將胸前所有的恨意都化為了殺意,手裏的長槍在秦國的軍隊中殺出了一片天地,遍地鮮血殘肢,一時之間竟無人敢靠近。


    慕容遲眸光一暗,冷哼,“宇文達果然名不虛傳,可惜了,這樣的人不生在我秦國。”


    他奪下身後隨從手裏的弓箭,對準了宇文達。


    “啊——”湯桑突然尖叫。


    慕容遲手一抖,箭偏了。


    慕容遲麵色有些陰鷙,“你幹什麽?”


    湯桑眨著無辜的眼睛,“人家就是被嚇到了,下麵好可怕。”


    話落還讓他懷裏縮了縮。


    然而慕容遲從來不會被她的小伎倆蒙蔽,卻直接鉗住了湯桑的下巴,力道之大仿佛要把她的下巴卸下來。


    “你故意的?你不想讓宇文達死?”


    湯桑疼得眼裏都冒出了淚花,說不出來話,隻能搖頭。


    射偏的箭引起了宇文達的注意,他抬眸看著城池上緊緊依偎的兩人,眼裏的恨意欲濃。


    假的,都是假的,半年前壽宴也是為他做的戲,那次樹林擋箭估計也是為獲取他信任做的局,可偏偏他還信了。


    他嘶吼著一槍刺穿一個敵方將領的胸膛,手臂青筋暴起生生將他挑下馬,馬蹄直接踏碎那人腦殼。


    “將軍小心。”


    溫熱的鮮血撒了宇文達一臉,眼球被染成血色,看著的景象也是一片赤色。


    小將擋住了秦國延尉砍過來的大刀,整個後背差點被劈成兩半,他在地上口裏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看著宇文達嘴巴張了張,想說些什麽,可還未開口就咽了氣。


    “啊啊啊!”宇文達仰天長嘯,眼角落下幾滴清淚。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戎馬一生,到頭來親友皆離他而去。


    宇文達身邊帶來的人一個一個倒下,最終他也力竭的從馬上摔在,發冠掉落,發絲被冷汗沁濕貼在麵上,看不清神情。


    他將槍重重的插在地上,強撐著半跪在地,周圍的秦軍拿刀、拿劍的一步一步靠近他。


    宇文達抬不起頭,眼前的視線隻有一片被魏國士兵鮮血染紅的土地,刺的他不敢再看,閉上了眼。


    魏國因他而破,他又有什麽顏麵苟活於世。


    “等等。”就在刀劍離他隻有微毫的距離時,慕容遲突然開口。


    慕容遲將弓箭塞到湯桑手裏,神情冷冽,一字一句,“你不是想救他嗎?孤要你親手殺了他。”


    湯桑抖著手,將弓箭摔在地上,眼淚止不住的流,“我不要。”


    她已經對不起宇文達,怎麽能下手殺他。


    慕容遲眸光淩厲幽深,將弓箭撿起來再次塞到了她手裏,冰冷無情,“你不動手,等孤迴到秦宮就是楚守生的死期。”


    精神病啊,慕容遲真是超級無敵大傻逼。


    湯桑一邊哭一邊罵,慕容遲站在她身後,上半身緊貼著她,借她的手拉開了弓,對準了宇文達,“拉弓,放箭,就像我曾經教你的那樣,很快。”


    太長時間沒有感受到疼痛,宇文達睜開了眼,卻看到城池上的弓箭對準了他,而拉弓的人卻哭得稀裏嘩啦。


    宇文達承認在知道桑兒來意不純時,心裏有過恨意,恨得他想把她搶迴來狠狠的折磨報複。


    可死到臨頭看她哭得可憐,宇文達卻不知怎麽的釋懷了。


    在這亂世,他尚且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況且她一個弱女子。


    至少他是真心愛過桑兒的,能死在她手裏,而心甘情願。


    “放箭啊,孤叫你放箭。”慕容遲吼道。


    嗖——


    一支利箭不偏不倚的射入他的胸膛。


    就像當年樹林裏那支暗箭,跨越了半年,最終還是到了他身上。


    宇文達再沒了力氣,重重的倒在地上,望著霧蒙蒙的天空,突然想起來靈福寺那個老和尚解的簽。


    衰木逢春少,結籽恐難成。強求多刑損,勸君及醒悟。


    是他執意強求,這樣的下場也是他該得的。


    宇文達眼角落下的淚混入泥土,消失不見。


    曾經有人跟他說人死最後消失的是聽覺,他以前還不信,但他現在信了。


    他聽見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將軍,宇文達,宇文達。”


    可惜他再也睜不開眼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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