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的一切仿佛就是以前實驗室的翻版。實驗室是明亮,潔白的。而這個家總體的感覺是用石頭堆砌的古城堡,基調是深沉,陰暗的,在走廊上的燈散發著幽藍色。


    而僅僅是一盞燈,莉璐怡就盯著看了很久。


    她不由的開始想這從內由外都是藍的燈是這個世界的定律嗎?效果會和之前一樣嗎?但是當她低頭看看自己的小手時,她感覺自己反而在忍受著最痛苦的刑罰。


    超越年齡的聰明讓她無時無刻感覺到囚禁。所有的想法終究隻是幻想。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成為現實。


    她想劃開自己的身體,讓靈魂充分的唿吸,自由的遊蕩在這個世界。


    莉璐怡努力壓下這種想法,就像是努力咽下快要從喉嚨裏吐出嘔吐物,忍受著胃酸在胃裏翻騰。隨後沒有多做停留,前往下一個地點。


    雖然哪怕莉璐怡那麽小,基裘熱衷於換裝的愛好也沒有因此被磨滅,但是這樣的裝束顯然成為了累贅。每次莉璐怡迴來,膝蓋上麵就是兩個明晃晃的洞。


    而莉璐怡從來都不在意,哪怕這樣的行為的結果是基裘無法停歇的尖叫。她的目光總是停留在遠方,外麵的世界。仿佛基裘在吼叫別人,與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真是活潑啊。”桀諾有一次在走廊中看到到處亂爬的莉璐怡說道。但是他隻是感慨了一下,然後就繼續往前走。


    莉璐怡不怎麽費勁的就看到桀諾身後的龍,立刻加快了爬行的速度跟了上去。桀諾發現跟上來的莉璐怡,看著她緊貼頭皮的銀色的頭發,湛藍的眼睛。桀諾彎腰抱起了莉璐怡。


    “走了,帶你出去玩。”


    桀諾抱著莉璐怡走完了這幽暗的長廊,兩人來到了戶外。


    莉璐怡趴在桀諾的肩上,感受著他的體溫,抬頭的時候卻看不到龍了,伸手好像想抓住什麽,但隻能牢牢握緊空氣。


    桀諾把莉璐怡帶到了外麵的訓練場,然後讓她坐在旁邊的石椅上,隨後就開始了他一天的訓練。而莉璐怡就坐在旁邊安靜地看著爺爺鍛煉。


    當基裘找到他們的時候,看到莉璐怡和桀諾如此和睦相處的樣子。基裘的醋壇子立馬就翻了。


    她立刻開口道:“莉璐怡,要不要聽媽媽讀書呢?”


    這個方法好幾次都讓莉璐怡順從地迴到了房間裏。但是當這種行為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高到隻要莉璐怡一有出去的動作,基裘就說:


    “莉璐怡,要不要聽媽媽讀書呢?”


    每當這種時候,莉璐怡就會盯著基裘五六秒,然後慢慢地點點頭。


    當母親停止讀書,要休息一下的時候,莉璐怡就會開始往外麵爬。而基裘這時候又會說,現在該吃飯,該睡覺,該幹些什麽。


    在這不停重複的過程當中,莉璐怡清晰的感受到了基裘蔓延出來無盡的掌控欲。但是因為可以學習到新的知識,莉璐怡選擇忍下來。


    但是今天她不想了,麵前是爺爺,爺爺不是想見就可以見到的,但是書永遠會在那裏。在利弊的取舍下,莉璐怡沒有任何的反應。


    基裘又重複了一遍,“莉璐怡,要不要聽媽媽讀書呢?”


    迴應她的隻有桀諾刮起的風聲。所以基裘就直接走上前,抱起了莉璐怡。桀諾停了下來說:“她如果想在這裏就讓她待著吧。”


    “可是……”


    桀諾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基裘,這樣的眼神一下子讓基裘想到了莉璐怡。每次她這麽看自己的時候,自己都會被驚一下,但是之後也就習慣了。


    心中也不由的會感到開心,自己的女兒和老公真像,現在這麽小,眼神就那麽有殺傷力。基裘做出了妥協。


    “那隻能再看一會兒。中飯的時候我會把她帶迴去的。”


    說完基裘就轉身離開了。


    莉璐怡為了不再被牽製住,學習的效率也越來越高,很快自己讀書已經不是什麽大問題了。


    在10個月的時候,莉璐怡的移動方式,也從爬變為了走。這樣衣服的破洞也不再局限於膝蓋。


    樹林當中的樹枝會勾住衣服,一開始莉璐怡會小心的解開,但當她發現基裘那如同第二個房間的衣櫃時就不再珍惜了。


    勾住了就直接扯,髒了就髒了。看到每天出現在她麵前的莉璐怡一天比一天糟糕,一天比一天狼狽。基裘就忍不住的開始尖叫:


    “莉璐怡,今天你又去了哪裏,我不是跟你說過要注意嗎?你究竟有沒有在聽媽媽的話?”


    基裘每次收到的就是無盡的沉默。這樣的沉默越發引爆了她心中的憤怒,無法掌控,不願服從。莉璐怡聽著母親越來越尖細的聲音沒有一絲動搖。


    等待,等到母親的怒火過去。沒有人可以來拯救她,而她也不能解脫。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輪迴,不斷的重複,不斷的上演。


    在一個新的世界當中,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也許她獲得了更多的自由,擁有了更多可以期待的東西。同樣所有的情緒好像更加的明顯,更容易讓她產生波動。


    抹殺所有不穩定的因素,莉璐怡想到。而能夠讓她達到這一點的就是足夠的強大。當她足夠的強大了以後就可以了,隻要長大了問題就會解決。


    沒錯,所有的問題都會解決。莉璐怡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默念,仿佛在祈禱,又或許是在自我麻痹。


    在這個世界已經快一年了。莉璐怡坐在窗邊,看著外麵。她可以更好的理解這個世界了。這個世界沒有汙染,有的是未知的生物和力量。


    那種力量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仿佛是從身體裏麵發出的,就像是燃燒靈魂以後冒出的煙一樣。越強大的靈魂,擁有越強大的力量。


    我也可以擁有這樣的力量嗎?莉璐怡看著窗戶上自己的虛影。莉璐怡開始迴憶自己以前1歲的時候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末日的時間緊迫,所有的人都處於壓力與危險之下。根本沒有女性願意冒險生育,因為那意味著死亡。


    因此大部分的時候,都是胚胎孕育。之後,直接轉移到生育倉中。隨著身體在生育倉中長大,在頭的部分鏈接著儀器,用來錄入知識。


    那個地方叫嬰兒飼養所,從嬰兒飼養所走出來的新生兒,隻需要一年,就可以變成承擔社會責任,拯救世界的一份子了。


    這樣的過程也確保了最優秀的基因才會被延續,隻要有一丁點失敗,就會麵臨處刑。


    在以前的世界,對錯誤沒有一絲一毫的容忍和包容。


    所有人的人生目標清晰直觀,他們生下來聽到的話就是:“你們將會是全人類的希望,你們將會是未來。你們現在的行為將會被曆史銘記。”


    唯一的任務就是維持生命,唯一的理想就是延續種族,唯一的信仰就是科技。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安排好了。人們隻需要在為他們設計好的路線上行走就可以。


    這樣的話每天都會聽上數遍。莉璐怡從來沒有完全理解這種話的意義。她看著周圍的人,好像每一次都會因為這種話熱淚盈眶,然後更加投入工作當中。


    「這種話是用在激勵人工作的嗎?」莉璐怡想著。


    明明其他人也和莉璐怡一樣,他們總是更能理解那些長者的情感。


    莉璐怡把對世界的困惑歸結於讀的書不夠多,所以莉璐怡把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看書上。圖書館有看不完的書,不知道從哪裏開始看,就一本一本的看過去。


    也許是因為書看的足夠多,哪怕莉璐怡不理解,但是也可以很好的偽裝。很快,了解研究所的情況,接手基礎工作也成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在以前的世界她的職責就是研究出延續人類繼續生存的辦法,那麽現在呢?現在她的職責是什麽?


    “莉璐怡。”


    莉璐怡的思緒被打斷了。她並沒有立刻看向聲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隨後轉過頭。


    “要不要試試新的裙子呢?我今天為你挑了一條非常適合你的粉色裙子哦,上麵有蕾絲邊……”


    莉璐怡看著母親那一張一合的嘴,心想:這就是我的義務嗎?像一個娃娃一樣被母親不停的換衣服?如果我現在到生育倉中,我是否可以得到一絲安寧?


    時間不會隨著一個人的期待而變快,同樣不會為誰停留。


    當莉璐怡一歲半的時候,莉璐怡還是如此惜字如金。這讓基裘非常的焦慮。現在的莉璐怡已經有了一定的自理能力。以前的方法還是漸漸的失效,很多時候莉璐怡不再需要幫助。


    在某一天吃飯的時候,基裘在莉璐怡要拿起勺子的時候,先將其快速地拿了起來說:“你是想要勺子嗎?那你就要告訴我,勺——子——”


    莉璐怡隻是平靜地看著母親,餐桌上的所有人的目光也看了過來。時間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


    基裘的手中拿著勺子,而父親和爺爺也將目光放在莉璐怡身上。莉璐怡自己也依舊安靜的坐在座位上。


    “她要是不想就不要勉強了。”席巴說。


    “老公,可是現在莉璐怡已經到了能夠流利說話的年紀了,不論如何她都應該表達出來!”


    “沒關係,慢慢來就好。現在好好吃飯。把勺子給她。”


    基裘隻好把勺子放到了莉璐怡麵前,莉璐怡也一臉平靜的拿起勺子。


    自從這件事情發生以後,莉璐怡發現父親出現的概率開始逐漸變高了。他經常迴來找莉璐怡,然後帶著莉璐怡在院子裏轉兩圈,或者讓莉璐怡看著他訓練,有的時候會給莉璐怡一本書讓她陪著他辦公。


    席巴也給莉璐怡準備了很多的玩具,還有小零食,但是他發現最能吸引莉璐怡的還是書。當沒有書的時候,莉璐怡也不會哭鬧,隻是安安靜靜地觀察著他。


    有的時候席巴都會覺得她安靜到忘記她的存在。


    有一次在辦公的時候,席巴發現莉璐怡倒在地毯上睡著了。隨後他就準備好了毯子。席巴在幫莉璐怡蓋毯子的時候,看著莉璐怡沒有辦法控製住,不斷從身體溢出的氣。


    想起桀諾說的話,她確實非常的有天賦,但是這樣的天賦也許會給她帶來更大的困擾。對於一直感受到氣的人來說,更重要的是學會如何感受不到氣。就像要讓一個一直唿吸的人學會停止唿吸一樣。


    席巴雖然嘴上一直說著她還小,但是其實自己的心裏比任何人都希望莉璐怡能夠快速的成長,畢竟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在這段時間中,得益於席巴的親自教導。莉璐怡對這個世界的力量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她發現,隻要她離人很近,她就可以感受到別人的身上有氣體在流動,並且集中注意力就可以看到所有人的周圍都環繞著一層氣,有些人薄,有些人厚。


    自己也擁有著。有了這個認知以後,莉璐怡開始安安靜靜地觀察所有人。她第一個觀察的對象就是席巴。


    “不要再這樣看著我了。”席巴開口道。


    莉璐怡一愣,然後飛快的低下了頭去。


    席巴本來覺得無所謂,但是這種被看著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幾乎都要讓他忍不住的去攻擊了。他根本沒有辦法專注於自己的工作。


    “過來。”


    莉璐怡從墊子上起身,走到席巴麵前。


    “你剛剛是不是講自己的氣集中在眼睛上?”


    莉璐怡搖了搖頭,但隨後思考了一下,又點了點頭。


    席巴看到莉璐怡這個反應就知道她有著所有天生念力者的問題,感受不到氣。


    “你剛剛是不是越來越集中的看著我?”


    莉璐怡點了點頭。


    “當你集中注意力的時候,其實你講你的氣集中在眼睛上,但是你的視線太明顯了。當然這是對於殺手來說,也許普通人不會感覺到。


    但是你要開始練習控製這一點。你可以看,也可以用念力讓你自己看的更清晰,可你要盡可能的不要讓別人發現。”


    莉璐怡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後迴到了自己的墊子上。


    莉璐怡很喜歡席巴。因為他從來不強製自己說話,同時還可以教會她很多知識,教她如何使用這個世界的力量。


    也許是因為莉璐怡不再基裘的身邊,基裘的愛沒有辦法傾注,基裘尖叫的頻率開始瘋狂的增加。


    不過這一切隨著基裘慢慢鼓起來的肚子平息了下來。莉璐怡也很快感受到了基裘的變化,她也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母親的肚子上。


    對莉璐怡這是一個神奇的事情,她隻見過在營養液裏成長的胚胎,但是從來沒有見過在人體內長大的嬰兒。


    基裘覺察到莉璐怡的關注以後,笑著說:“要過來摸一摸嗎?”


    莉璐怡的雙手握在了一起,然後緩慢的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手放在基裘的肚子上。基裘感受到莉璐怡的手好像有一些顫抖,她安慰道:“不用太擔心,弟弟沒有那麽脆弱。”


    「弟弟嗎?哪怕看不到就已經知道性別了嗎?真是神奇啊!」莉璐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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