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無事。


    風平浪靜。


    玉山在西都又能過一個安靜新年。


    年後不久,錦環就要生產。


    由於各方麵調養得不錯,生產也沒遇到什麽波折。


    生下來,果真男孩。


    “其實我更喜歡女兒。”


    生完孩子的錦環豐腴飽滿,不見有太多疲憊感,喝著柳廚娘燉得補湯,看起來精神煥發。


    “我真的想生一個女兒,然後死命地寵她愛她,把她慣得無法無天,上房揭瓦。”


    玉山特別想笑。


    “那你再生一個?”


    “不了。”


    錦環搖頭。


    “生多了身子虧損,我給嚴續又安排了妾室,以後讓他多和妾室親近。兩個兒子,就是我的倚仗,晚年有著落,不想再生了。”


    玉山拍拍錦環。


    “錦琳來信了,她倒是把女兒養得無法無天,眼看要上房揭瓦,她還在旁邊拍手叫好,非得問別人,她女兒揭瓦揭得可精彩?”


    錦環揶揄。


    玉山終於忍不住笑了。


    錦琳本來以為自己會不愛女兒,可最後她仿佛把命運對自己的虧欠,都彌補在女兒身上。


    她的眼睛無時無刻離不開女兒的小身影。


    “她對著小湯圓子說,如果不想嫁人,她養女兒一輩子,便是娘兒倆一起去死,誰也不能把小湯圓子隨便嫁出去。”


    錦環複述著錦琳的話。


    玉山也接到了錦琳的來信。


    絮絮叨叨說著小湯圓子的各種事跡。


    小姑娘沒有一刻安靜時候,爬高上低,滾來滾去,小臉黑黑。


    玉山讀了這些,心想,這不是小猴子嗎?


    錦琳卻一個勁地說:


    “小丫頭跑入其父馬仁裕書房,其父置其於書案。小丫頭徑自把最貴硯台丟出,粉身碎骨,對其他硯台不屑一顧,我女兒真乃冰雪聰明!”


    玉山抬起頭,仰天長歎。


    這哪裏冰雪聰明?


    這是淘氣好不好?


    雖然年齡小,還不應該揍她,也應該嚇唬兩句吧。


    竟然成了冰雪聰明!


    “真是自己生的,覺得哪裏都好。”


    當了母親的女人,最終的結局是成為王婆,認為自己肚子裏蹦出來的瓜,都特別好。


    哪怕是傻瓜呢,都是香的。


    不過,玉山也記著呢,對於錦琳來說,宋福金不是這樣的娘。


    所以,錦琳最後選擇自己成為自己心中理想的母親。


    至始至終,宋福金和李昪,對於錦琳和女兒,都沒有什麽表示。


    小湯圓子周歲,他們都不曾記得給賀禮。


    錦琳不在乎。


    不過,馬仁裕的請求奏折到了李昪手上。


    這個從來低調謙遜的男人,頭一次為了女兒,向李昪求封賞。


    李昪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愛錦琳,遷怒錦琳,甚至遷怒於錦琳的女兒,卻忘了她也是馬仁裕的女兒。


    “玉山,我依舊不愛自己的夫君,卻發現他是一個負責的男人。父皇封小丫頭為郡主,有了食邑,母後還送了田莊。以後,我和她父親死了,她就算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馬仁裕替女兒爭了這些。這輩子,是他頭一次為了私事求皇上。”


    廬州百姓都知道,馬節度使是個連靴子都舍不得換的清廉官。


    馬鞍子是舊的,馬鞭子是舊的,除了官服,也沒幾身好衣裳。


    不過錦琳要嬌慣女兒,他不曾阻攔。


    “玉山,當初我心中戾氣滿滿,視身邊人為仇讎。其實,馬仁裕並非一無是處,隻不過我不肯敞開心扉。然而,如今讓我與其柔情蜜意,卻也無法做到。但,夫君是個好人,我決定認真同他白頭偕老。”


    玉山很欣慰。


    “錦琳想通了,真是好事。她聰慧絕倫,化了戾氣,把心思放在過日子上,定能過得不錯。”


    錦環生完孩子,出了月子,就迫不及待給吳廷紹保媒。


    “必須得快一點兒,吳太醫定然等得急了,心裏頭說不定悄悄罵我呢。”


    柳廚娘羞得麵紅耳赤。


    在龍鳳大貼上鄭重寫下媒人名字,錦環有些雀躍。


    “我也算當了一迴大媒,聽說這可是有大功德的。”


    玉山已經認了柳廚娘的女兒做幹女兒。


    錦環遺憾:


    “那我隻好做幹姨母了。”


    柳廚娘出嫁,玉山出了一份嫁妝,錦環也出了一份嫁妝。


    錦琳也托人帶過來一份嫁妝。


    柳廚娘揉揉眼睛:


    “這一生倒像是做夢。”


    她有些恍惚。


    玉山拍拍她的手:


    “人生在世,什麽夢做不得?隨緣消舊業,任運著衣裳。要行即行,要坐即坐。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該做夢做夢,該嫁人嫁人。這就是正道。”


    柳廚娘豁然開朗。


    吳廷紹的花轎來玉山的公主府接親,排場挺大。


    李建勳聽說這件事,怒不可遏。


    徐知蘭冷著臉勸他:


    “總不好李家把人逼死,母子倆扔到護城河裏麵去,方是不給兒子添麻煩。骨肉成了別人的骨肉,人家一句話不說,嫁人了事,又不曾編排我們李家什麽。得饒人去且饒人,大人,您生這個氣就不必要了。”


    李建勳被噎住了,從來沒想到徐知蘭竟然會無動於衷,甚至反過來諷刺李家。


    不過李建勳倒也不是仗勢欺人的人,在家裏生氣罷了,不會去玉山公主府門前胡鬧。


    李淨凡對著徐知蘭委委屈屈:


    “她竟然大張旗鼓出嫁,豈不是當著滿金陵人的麵打兒子的臉。”


    徐知蘭淡漠地說著:


    “她打誰的臉了?她嫁人了,不會再纏著李家,從此與你毫無關係,你該關起門來偷著樂才對。”


    李淨凡張口結舌。


    母親現在說話的口氣怎麽也像玉山一樣。


    用言語當刀子,紮人紮得疼。


    李淨凡關起門來自己生悶氣。


    徐知蘭不管他。


    嫁人了好,嫁人了妙。


    嫁人了,那個女娃娃就會管別人叫爹爹。


    徐知蘭忘不了那個小孩子的樣子。


    白嫩,肥嘟嘟,穿著一身紅,笑著張開花瓣似的小嘴,好像摩合羅。


    摩合羅是一種泥娃娃,做成小孩的樣子,特別可愛。


    一般用來求子,最近開始在南方流行。


    太和公主把她抱在身邊,對徐知蘭說著:


    “這孩子有福氣,她在我身邊,我這一胎都沒什麽不舒服的。”


    是了,太和公主生產順利,又是男胎。


    徐知蘭偶爾會夢到這個孫女。


    多好的孩子啊……李家就是不認。


    徐知蘭想,不認不認吧。


    人家現在也沒什麽不好。


    想想自己兒子的德行,怎麽可能做個好爹?


    吳廷紹吹吹打打風風光光把人娶到家裏去。


    “柳姑娘,你放心,以後我絕對捧著你,順著你,什麽都聽你的。笑笑就是我的親生女兒。”


    “叫我依依吧。我有閨名,叫柳依依。是我爺爺取的,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他也讀過書,可惜,戰亂……”


    吳廷紹握住她的手:


    “依依,以後就安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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