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金把李璟叫到跟前來。


    “這幾日你需要裝作悲痛萬分。”


    李璟愣住了。


    “母後?”


    “我不管你心裏是怎麽想的,李璟,這幾日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你父皇也老了,繼承人的問題前朝已經觀望太久,如果不早些定下來,要是聖上有個山高水長,朝廷必然陷入混亂。所以,他必須把繼承人的問題確定好。如果你再有什麽閃失,那麽太子的位置徹底跟你沒有關係了。”


    宋福金的話語傳到李璟的耳邊。


    說實在的,對於太子的位置,李璟已經不是特別在乎。


    能和心上人耳鬢廝磨,不失為一種人間樂趣。


    為什麽一定要做皇上呢?


    李璟覺得父皇的一生悲慘且無趣。


    心愛的女人也沒有陪伴在身邊。


    到了晚年,他對兒子們都是各種試探,父子之情在消磨。


    如今,最寵愛的女兒又去世了。


    李璟不語。


    本來錦琅死了,李璟也挺悲痛的。


    不過也就那麽迴事吧。


    錦琅一直半死不活的。


    李璟想,既然她那麽愛楊璉,夫妻去地下團圓,也未必是壞事。


    興許這就是錦琅所求呢?


    所以李璟悲傷,可是淡淡地。


    現在母後要他哀痛至極,他覺得有些過火。


    宋福金看著兒子的神情,不由得冷哼一聲。


    “李璟,你要是哭不出來,那你的好日子就到頭了。母後會把淩氏當即處死。至於她肚子裏麵的孩子,我不在乎!一屍兩命就一屍兩命!李璟,你可要想清楚了!”


    看著如此嚴厲決絕的母親,李璟嚇了一跳。


    “母後,這是為何,更何況,淩兒又沒有做錯什麽?”


    宋福金輕蔑地笑著。


    如果李璟不是自己的兒子,她才不要扶持這麽一個東西。


    “李璟,當年讓皇帝死的時候,李景遂去東都廣陵主持葬禮。他扶著讓皇帝楊溥的靈柩,痛哭哀嚎,整個廣陵的人,都認為李景遂是個仁義的皇子。現在廣陵人也這麽覺得。李璟,如果這次你親妹妹死了,李景遂哭得比你還傷心,你就等著父皇的怒火把你燒幹淨吧!!”


    李璟聽了宋福金的話語,汗水從腦門上流下來。


    他從來沒想到過這些。


    “李璟,你如果這個時候還放不下那個淩氏,放任自己和她纏纏綿綿,被你父皇知道了,恐怕淩氏會更慘,你也萬劫不複!你以為天家父子之間的感情有多深?曆史上殺兒子的皇帝少嗎?你又以為皇家的兄弟會兄友弟恭嗎?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若是不爭,說不定會是什麽下場。李璟,你是要做一個對別人施加憐憫的仁君,還是做等著別人憐憫的可憐蟲呢?”


    李璟呆呆地立在那裏。


    宋福金忍不住暴喝:


    “李璟,你清醒一些吧!!!一個淩氏,讓你糊塗了嗎?守著溫香軟玉過日子,別的什麽都不要了?!!到你這個位置上,不爭是什麽下場?那楊渥死得如何?那徐知訓死的又如何?別以為你把江山讓給自家兄弟,他就能善待你!”


    李璟渾身發抖。


    宋福金站起來,走到他身邊。


    “你怕什麽?不過是要你在錦琅的喪禮期間哀痛一些,怎麽,很讓你為難嗎?李璟,孰輕孰重你要想清楚。若是做不到,母後不妨送你和你的淩氏去見錦琅,反正也指望不上你。”


    宋福金說完,就揮手命令他走開。


    李璟轉身離開宋福金,到了錦琅停靈的地方,忽然開始放聲大哭。


    “妹妹,我的好妹妹,你韶華之年,驟然離世,真是讓兄長痛煞了!想你我兄妹,曾經一起讀書遊戲,你剛總角,已經清麗萬分。總以為我們兄妹之情,天高水長,沒想到你就這樣撒手人寰!!妹妹,我的好妹妹,錦琅,你怎麽就這麽走了,哥哥心痛啊心痛啊。前幾日來看望你,你精神看起來還好,兄長以為你有所好轉,便隻留下了禮物。可是誰想到……是兄長不好,是兄長錯了,兄長錯了!!!”


    李璟捶胸頓足。


    伏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周圍的宮人內侍都抹眼淚。


    真是感人的兄妹之情啊!


    李昪本來聽說李景遂和李景達兄弟,為了給錦琅送行,親手抄寫經文,心裏感歎,這兄弟兩個,比李璟對錦琅上心。


    可是,聽下人稟報,李璟在錦琅靈柩前麵哭得要暈厥了,李昪心裏頭酸楚又感動。


    “到底是親兄妹,雖然沒有那麽多動作,可發自心底傷悲,至真至誠,其實璟兒一向寬厚仁德。”


    李璟在錦琅的靈柩前哭了又哭,一直到真的因為哭得太用力,昏過去為止。


    錦環對玉山感歎:


    “咱們李家人,這麽喜歡演戲,應該去當優伶,唱的也好聽,說的也好聽。”


    李璟醒過來之後,不顧病體,把琴放在錦琅的靈柩前,他親自彈了一曲《廣陵散》。


    “錦琅吾妹,你生前最喜彈琴,也最愛《廣陵散》,阿兄再給你彈一曲,你在地下有琴聲相伴,也不至於寂寞。”


    錦環對玉山耳語:


    “錦琅彈琴難聽的很,彈得最難聽的,就是《廣陵散》,彈奏完畢,大家還得違心誇讚不停。”


    為了不在葬禮場合笑出聲,玉山不得不讓錦環閉嘴,不要和她咬耳朵。


    李璟的哀傷打動了李昪。


    “我兒,錦琅在地下知道兄長如此悲慟,也會無比欣慰的。”


    宋福金淚眼婆娑。


    “一母同胞,感情自然非比尋常。聖上,璟兒性子軟,嘴又笨,不是個會哄人開心的孩子。可是要論真誠質樸,我這個做母親的,隻能說,璟兒是個實心眼。就像錦琅,她太純真,她愛自己的父皇和母後,卻生了病。為了不拖累我們,她才羞愧而死。聖上,臣妾的孩兒也許沒有那麽聰明,卻是最孝順誠實的孩子。聖上,您要懂得他們的真心啊,聖上!!”


    宋福金聲淚俱下,言辭哀切。


    李昪的臉上露出沉痛的表情。


    “朕知道,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璟兒,你很不容易,別哭壞了身子。”


    再看宋福金,她麵容憔悴,不施粉黛。


    臉上的皺紋已經清晰可辨。


    嘴唇蒼白無血色。


    那一雙眼睛哀哀地看著自己。


    “聖上,夫君,我好痛啊,咱們的錦琅就這麽去了,夫君,福金生無可戀,若不是還掛念璟兒,真的想隨錦琅去了……”


    宋福金的一聲夫君,讓李昪更加悲傷。


    宋福金陪伴自己這麽多年了,也是結發之妻。


    他和王氏夫妻情緣淡薄,還沒有孩子。


    宋福金可是同自己生兒育女。


    一想到這個,李昪的心忽然柔軟。


    看著抱在一起哭泣的母子兩個。


    李昪滿腔的淒楚。


    “我妻,我兒,不要哭壞了身子,否則錦琅在天之靈也會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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