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第一次看到皇後在皇帝和後宮眾人麵前如此狼狽。


    從前被她威脅,提心吊膽的迴憶全部湧上,最終留下一些暢快。


    甄嬛果然和她想的一樣,三言兩語,給盛家的夫人求了誥命,又給她賞賜了不少財物。


    其實甄嬛和從前還是一樣的,對她好的,她都會記在心裏,然後給予好處。


    陵容隻希望母親能過得好。


    一一


    沒了皇後,陵容覺得宮裏的日子好像都沒有那麽難捱了。


    可惜這樣的安生日子也沒過幾天,太後就在闔宮的大宴上給皇後求情了。


    是啊,隻要太後還在,皇後就永遠倒不了。


    陵容冷眼瞧著太後的模樣,病重纏身,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更何況,最要緊的東西,還沒有砸出來。


    太後薨逝的那晚,陵容心裏其實有些暢快。


    她悄悄給了洗華一個眼神,洗華心領神會,找了個小太監,暗中盯了竹息好些日子。


    沈眉莊去壽康宮偷拿遺旨的時候,左翻右找,不得所在。


    也是延禧宮的小太監,悄悄往遺旨放置處丟了個石子。


    一一


    甄嬛又一次小產了,在眾目睽睽之下,身邊隻有皇後。


    陵容看著榻上甄嬛慘白的臉色,心裏洶湧的不知是什麽感覺。


    皇後可恨,又何須她出此下策?


    難道扳倒皇後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嗎?


    還是皇後果真蠢到用這麽明顯的手段,來對甄嬛的身孕下手?


    無論如何,皇後總算是倒了,純元皇後的舊事被翻出來的時候,皇帝意料之內勃然大怒。


    陵容有時候看著他自以為是的深情,隻覺得可笑。


    他沉浸在一場自我感動的愛情盛宴裏,那麽多後妃,那麽多皇嗣,證據確鑿,都死在皇後手上。


    可是他隻會為純元憤怒。


    或許對他來說,隻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陵容聽到廢後的消息之後,麵無表情地應了一聲,然後拿著碗繼續喂筱慶吃飯。


    什麽榮寵尊貴,位份權力,陵容已經都不在乎了。


    從筱慶誕生的那一天起,她隻想好好陪著筱慶長大,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


    她永遠不要像安陵容一樣卑微,她要做最高貴的公主,有世上最愛她的母親。


    一一


    沈眉莊帶著靜和來延禧宮的時候,陵容正在給筱慶喂藥。


    她已經很久沒有和沈眉莊好好說過話了。


    陵容:“姐姐來了,快坐,洗華上茶!”


    沈眉莊看了看瘦弱的筱慶。


    沈眉莊:“來看看筱慶,聽說她身子還是那樣。”


    陵容眸色暗了暗:“是我不好,大概是從前錯事做的太多。”


    沈眉莊:“那日在壽康宮,是你的人提醒我?”


    陵容:“你都知道了?”


    沈眉莊:“也沒什麽難知道的,除了你,誰還有這麽縝密的心思。


    能立馬想到太後會安排遺旨。”


    陵容看著懷裏的筱慶:“我如今隻想筱慶好好長大。”


    沈眉莊開口:“我怪過你,嬛兒也是。


    那日滴血驗親,你幫了嬛兒。


    後來又幫了我。


    有了靜和之後,才明白慈母之心。


    那日我看著筱慶,小小一個,自己都弱不禁風。


    還是小心翼翼地扶著芷華和靜和走路。


    她們原該是一起長大的好姐妹,我不願讓我的孩子為這些往事陪葬。


    靜和很喜歡筱慶,你若是願意,也可以常帶她來碎玉軒坐坐。”


    陵容看向眼裏的筱慶,不知怎的,眼裏流出兩行清淚。


    好像迴想起剛進宮的時候,三人總是一起說話。


    她從來沒有害過沈眉莊,可也不知為什麽越走越遠。


    若是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那些錯事,是不是就會像今日的筱慶和靜和一樣?


    筱慶看見陵容的眼淚,伸手去擦。


    筱慶:“是筱慶不好,總是吃藥,額娘別哭。”


    陵容握住筱慶的手,擦了擦淚。


    陵容:“筱慶很好,是額娘沒有照顧好你。”


    沈眉莊看著陵容的樣子,歎了口氣。


    朝著筱慶招招手。


    沈眉莊:“筱慶,來惠娘娘這裏。”


    筱慶乖巧過去見了禮。


    沈眉莊摸摸她的腦袋。


    沈眉莊:“靜和已經會走路了,你幫惠娘娘牽著她走一會好不好?”


    筱慶:“是。”


    沈眉莊看著筱慶的身影開口。


    沈眉莊:“她長得和你很像。”


    陵容已經擦幹了眼淚。


    陵容:“我隻願她永遠不要像我一樣。”


    沈眉莊:“這些你在筱慶身上花的心思,我也都看到了。


    做娘這一樣,我自問不如你。”


    陵容:“姐姐願意來延禧宮,我便很高興了,既然靜和公主喜歡和筱慶在一起,我有空也會帶著她去碎玉軒的。”


    沈眉莊笑笑:“那最好不過了。


    這宮裏的愛恨,總是剪不斷、理還亂。


    這些恩怨,原不該波及到她們。”


    沈眉莊說這話的時候,隻是看著旁邊玩在一起的兩個小人。


    沈眉莊走了之後,陵容小心地幫筱慶擦手。


    陵容:“你什麽時候扶過芷華和靜和?”


    筱慶看了看陵容,見她神色如常,才開口。


    筱慶:“是那日在鍾粹宮,芷華妹妹和靜和妹妹,乳母抱著她們倆學走路。


    瑜娘娘問我願不願意牽著妹妹,教教她們走路。


    是筱慶失禮了嗎?”


    陵容笑了:“沒有,你做的很好。


    你瑜娘娘是好心,她想讓你和兩個妹妹多親近。


    你也可以常去找她們玩。”


    筱慶:“其實我和額娘一樣,也最喜歡瑜娘娘。”


    陵容:“是嗎?你怎麽知道額娘最喜歡瑜娘娘。”


    筱慶:“我看得出啊!瑜娘娘常常來看額娘,額娘也總是對她笑。”


    陵容:“那你呢?這些弟弟妹妹裏,你最喜歡誰啊?”


    筱慶:“自然是六哥。”


    陵容:“額娘以為你喜歡芷華或者靜和呢!”


    筱慶:“六哥的團絨,特別好摸,我最喜歡摸團絨了。


    上次六哥還拿了魚幹,讓我喂團絨呢!


    他還教我寫字呢!”


    陵容:“瑜娘娘是個很好的人,所以教出來的弘曦也是謙謙君子。”


    筱慶:“額娘也是很好的人。”


    陵容心裏有些難受。


    陵容:“額娘不是。”


    筱慶:“額娘是,我覺得額娘是最好的。”


    陵容看著眼前的女兒,雖然瘦弱,可是早慧,眉眼間確實已經和自己有幾分相似。


    陵容摸了摸筱慶的眉眼,隻剩無言。


    一一


    宮裏最得寵的隻剩下甄嬛。


    不過更大的事,是立儲之事。


    皇子之間的明爭暗鬥,陵容並沒有參與的資格。


    若是能選,她自然更喜歡弘曦。


    陵容瞧著皇帝對甄嬛的寵愛程度。


    會不會有一日,甄嬛和盛姝蘭也會為了孩子,而鬥個你死我活?


    陵容不敢再想下去。


    一一


    她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


    似乎是甄嬛退出了這場爭鬥,弘曕遲遲沒有啟蒙,甚至總是留在鍾粹宮跟著弘曦。


    甄嬛也選了弘曦。


    最終的爭鬥,還是落在了她們和烏拉那拉氏之間。


    宜修的手段還是那麽上不了台麵。


    各種流言每天落在耳朵裏。


    陵容甚至都不需要查問,便知道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她有意識地帶著筱慶常去找弘曦。


    自然是為了筱慶的未來打算,朝瑰公主的殷鑒不遠,她隻想為芷華多爭取一些籌碼。


    一一


    立儲的旨意終於下來了,是弘曦。


    陵容也鬆了一口氣。


    若是烏拉那拉氏有了來日,那不管是自己還是盛姝蘭。


    甚至可以說,如今後宮裏所有的人,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可是陵容總覺得哪裏好像不太對。


    宜修不是容易善罷甘休的人,弘曆自然也不是。


    陵容心裏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然而念頭剛閃過,就聽到了宮裏的吵鬧聲。


    茈空打聽一番迴來之後,臉上也是焦灼。


    茈空:“六阿哥和七阿哥無緣無故被蜂群追擊。


    兩人如今深中蜂毒,命懸一線。”


    陵容腦子裏轟的一下。


    陵容:“太醫說的命懸一線嗎?”


    茈空:“七阿哥還好,有永壽宮的下人舍身護主。


    倒是六阿哥,十分嚴重,已經暈死過去了”


    陵容坐在桌前努力迴想這件事。


    先前是毒蛇,這次是毒蜂,用動物來做刀子。


    這手段還真是如出一轍。


    唯一有動機對弘曦下手的,自然隻有那一位了。


    雖說不是親母子,可是在狠毒一事上,倒勝似母子。


    陵容到鍾粹宮的時候,姝蘭的眼睛已經有些紅腫了。


    可還是止不住地流淚。


    就像是小時候的母親一樣。


    一一


    外麵的消息一日日落在耳朵裏。


    先是說富察氏為了出氣,謀害儲君。


    又說是四阿哥才是幕後黑手。


    後來蘇培盛作證他企圖謀害兄弟,栽贓他人,殺人滅口。


    再後來,陵容聽到了弘曆被活活打死的消息。


    陵容抓住茈空的手問了好幾遍。


    陵容:“活活打死?”


    茈空:“是,隻知道皇上動了很大的怒,大概是心疼六阿哥吧。”


    陵容搖搖頭:“他不是那樣的人。”


    這麽些年的相處,她自認為還是了解一些皇帝的。


    在這個世上,他隻愛他自己。


    什麽後妃子嗣,都比不上江山皇位和自己重要。


    弘曆被活活打死,隻會因為他自己。


    一一


    不過弘曆死了,陵容才稍微放心一些。


    剩下的這些皇子裏,無論最後是誰坐上那個位置。


    起碼自己的筱慶能得一個安穩的餘生了。


    一一


    弘曦好起來了,一切好像終於塵埃落定了。


    陵容記得,那是一個冬天。


    紫禁城的風雪映著紅牆金瓦。


    姝蘭披著一件天藍色的披風,站在花園裏看著孩子們玩雪。


    好像往後的日子,盡是坦途了。


    然後就在下一個冬天,皇帝死了。


    一一


    皇帝死了,陵容隻有解脫。


    皇帝的喪儀上,所有人都眼淚汪汪。


    陵容看著她們,又有幾人,是真正為皇帝而哭的呢?


    一一


    陵容見過盛姝蘭那個外甥女,和她一點也不像。


    浮於表麵的精明,倒是很像曾經的祺嬪。


    可是也唯有她,能生出帶有盛家血脈和弘曦血脈的孩子。


    一一


    姝蘭很喜歡晴韻公主,總是笑嗬嗬地喊她晴兒。


    晴韻七歲上,打碎了一個琺琅花瓶,毫不猶豫地將這事推到了宮女身上。


    陵容看著姝蘭的眸色暗了暗。


    這樣的做派,和她的母親如出一轍。


    第二日,弘曦就下旨把她交給太後撫養。


    也就是那一天,陵容驚奇地發現。


    這個大公主,長得幾乎和姝蘭一模一樣。


    一一


    盛家的王夫人進宮的時候,在壽康宮看到了晴韻公主。


    驚唿出聲:“要不是都喊她公主,我還當是小時候的太後站在我麵前呢。”


    連富察也點頭:“我雖然沒見過太後小時候,如今看著晴公主,便知你小時候的模樣了。”


    盛家所有人,隻要是見到了這位公主,反應皆是如出一轍的驚訝。


    陵容也常常看著晴韻出神。


    陵容:“我雖是看著她長大的,可是每每見到,還是會意外。”


    已經做了太後的姝蘭,笑著摸摸自己的臉。


    姝蘭:“說起來,筱慶還沒有找到合心意的額駙嗎?


    聽說朧月都懷孕了。”


    陵容笑笑:“也是我有些舍不得,確實不能再拖下去了。”


    姝蘭:“馬上就秋獮了,到時候皇帝會遍邀京中子弟一起。


    你若是不嫌獵場上塵土飛揚,也可以跟去看看。


    皇後安排的很好,靜和和芷華也會一起去呢。”


    陵容明白,這是她的好意。


    名為秋獮,實則也為適齡的公主們擇婿。


    陵容:“姐姐都這麽說了,那自然是要去的。”


    一一


    獵場之上,陵容看著已經亭亭玉立的女兒,心裏生出一些不舍。


    想起她剛生下來瘦瘦小小的一個,已經長這麽大了。


    年輕的兒郎們都知道,今日有好幾位公主都在暗中看著。


    所以也是卯足了勁地展示。


    一日結束之後,帳內皇後笑吟吟地開口。


    皇後:“不知幾位妹妹可有心儀的。”


    陵容的目光也落在筱慶身上。


    她想了想開口:“不知那位穿藏青色的是哪家公子。”


    陵容也開始迴想今日是不是有穿藏青色的。


    皇後想了想,朝著陵容笑道。


    皇後:“筱慶妹妹自然是好眼光,那是呂大人家的三公子,莫說騎射了。


    學問也是極不錯的,家風又好,又一表人才。


    也算配得上妹妹了。”


    陵容點點頭:“皇後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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