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針之後,明蘭才悠悠有些意識。


    賀弘文接著開口:“娘娘中了暑氣,屋裏人太多的,不利於撒熱解暑。”


    話音剛落,富察貴人又隨手揪了個宮女:“去找齊妃娘娘,問她借些冰來。”


    賀弘文聽到忙說:“對,有冰是極好的。”


    明蘭醒來之後還是沒力氣,摸了下小腹,鬆口氣,孩子還在。


    賀弘文終於擦擦額上的汗:“小主醒了就好,小主這次可是大大地傷著了,動了胎氣,中了暑,還有些落紅,再多跪一會這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明蘭看到站在床邊的富察貴人:“莞嬪的孩子保住了嗎?”


    富察貴人開口:“你還管她做什麽,保不住最好。”


    明蘭看向賀弘文,賀弘文開口道:“太醫大都去碎玉軒了,微臣直接來了延禧宮,富察貴人也是一直在這陪著,都不知道碎玉軒的情況。”


    明蘭拉了一下富察貴人的手:“謝謝富察姐姐了。”


    富察貴人撇撇嘴:“你別謝我,醒來第一件事是問甄嬛,我真是白費心思。”


    明蘭笑笑:“我不過就是問問她孩子還在不在,富察姐姐不想知道嗎?”


    富察貴人翻了個白眼,吩咐身邊的小宮女:“去碎玉軒打聽一下,看看甄嬛孩子保住沒有。”


    小宮女應聲出去了。


    話音剛落,一連送進來幾碗湯藥,賀弘文抱歉開口:“小主方才的情況,微臣來不及開方子,必須先給您施針。


    但是藥一定得煎,不得已藥就多一些,都是不同症狀的藥,小主喝一些才是。”


    “怎麽會,大人救我母子性命,幾碗藥而已。”


    喝完藥,賀弘文診了下脈道:“小主雖說現在已經意識清醒了,但是身體還是虧。


    這幾日要多休養,吃食也要滋補一些,微臣之後會開好方子,煎藥給小主送來。”


    “多謝大人了。”


    說著,太醫就出去了,明蘭拉了一把富察貴人,過來坐在床邊。


    開口問道:“我記得我是在翊坤宮暈過去的?”


    富察貴人:“是啊,莞嬪剛暈過去,沒一會,你也暈了。你是不知道,果郡王闖宮,救了甄嬛。”


    明蘭:“果郡王?”


    富察貴人:“是啊,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來了,連我都嚇了一跳。”


    明蘭:“他大概也是擔心皇嗣受損吧。”


    富察貴人:“哼,你也懷著孩子,又不是隻有甄嬛一個,怎麽一個兩個都隻管甄嬛,也不看看你也跪在那,真是個狐媚子。”


    明蘭:“行了,別說了。皇上知道了嗎?”


    富察貴人:“應該知道了,禦駕已經在趕迴來的路上了。”


    明蘭:“今日多虧你了,我還不到能用冰的品級,定是你費心了。”


    富察貴人:“我找齊妃娘娘借的,今天真是嚇死我了。”


    明蘭心裏轉了一圈,看來齊妃真不是什麽惡人,今天這麽好的機會。


    隨便加一把火,自己就沒孩子了,還能全部栽在華妃頭上,卻沒這麽做,原來之前是自己誤會她了。


    就是她送來那盤點心,也不知是怎麽迴事。


    見明蘭不說話,富察以為明蘭累著了,繼續開口:“你先休息一會吧,今天受了驚嚇,我先迴去了。”


    剛要走,明蘭出聲喊住:“富察姐姐。”


    富察貴人又轉身迴來:“怎麽了?”


    “我今日從翊坤宮到迴來延禧宮,有誰是一直在身邊的?”


    富察貴人想了一圈:“就隻有我一個,太醫來了之後,安陵容就去碎玉軒了,沒心的東西。”


    明蘭想了下,開口道:“我一會讓翠微去和太醫知會一聲,富察姐姐想不想重獲盛寵?”


    說完,明蘭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盯著富察貴人。


    “你的意思是?”


    “我會和太醫知會一聲,就說我到現在都沒醒,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如此一來,接連折損兩個皇嗣的罪責,姐姐覺得華貴妃擔待得起嗎?”


    富察貴人;“這和我獲寵有什麽關係?”


    明蘭:“姐姐想,我的孩子還在肚子裏好好的,這要怎麽解釋?”


    富察貴人:“難不成你要打掉這個孩子陷害華貴妃?”


    明蘭:“哎呀!姐姐!我的意思是讓你不吃不喝,去寶華殿跪兩天,再跪暈一次。


    就說是你的誠心打動了上天,這孩子又迴來了。如此,既能重傷華貴妃,又能幫姐姐重獲聖心。”


    明蘭覺得和這富察貴人說話,就是比和甄嬛說話累一點。


    富察貴人:“原來如此,想不到你平時一聲不吭的,偶爾出個主意,倒是能一石二鳥。


    我明白了,既如此,那你先躺著吧,我這就去寶華殿跪著去。”


    明蘭點頭,遂放心睡去,其實明蘭也沒有這麽裝的必要,她現在真的累極了,隻想好好睡一覺。


    另一邊,皇帝迴來之後,衣服也來不及換,直接就去了碎玉軒,甄嬛醒來之後知道孩子沒了,哭的極傷心。


    皇帝看著也心碎,當著後宮眾妃的麵狠狠斥責了華貴妃。


    說完才想起了延禧宮還有一個懷孕罰跪的,於是傳賀弘文進來問話。


    “盛貴人的孩子怎麽樣?”


    “啟稟陛下,盛貴人到現在還沒醒,侍女進去看,已經見了紅,微臣號脈時發覺,胎像已經十分微弱,孩子雖然還沒流出來,不過八成是保不住了。”


    說完也不敢看皇帝,直直地把頭磕在地上。


    皇帝聽了,一陣氣火上湧,摔了手裏的東西,指著華貴妃又罵了一聲“賤婦!”


    “你知道你做了什麽嗎?謀害皇嗣,兩個!”


    皇帝氣極,皇後還在旁邊煽風點火:“華貴妃,你真是糊塗,莞嬪和盛貴人有孕,烈日之下,你怎麽能讓她們就這麽跪著?


    枉費陛下對你的信任,讓你協理六宮的事宜。”


    皇後這麽一提醒,皇上也想到了:“請皇後曉諭六宮,廢年氏貴妃之位,降為嬪位,褫奪封號,去協理六宮之權,日後非詔不得入見。”


    年嬪聽了也是心碎不已:“臣妾無心之失,皇上要如此絕情嗎?”


    “莞嬪何辜,六宮的嬪妃何辜?要陪莞嬪,一同暴曬在烈日之下?從今日起,你每日正午,去自己宮門口磚地上跪上兩個時辰,出去!”


    眼看年嬪已經被發落了,賀弘文給了身邊人一個眼色,小太監連忙去延禧宮報信了。


    一五一十和明蘭說了碎玉軒發生的事,明蘭聽完冷笑。


    兩個皇嗣都扳不倒這個年嬪,還隻是降到嬪位,到底是年羹堯勞苦功高,還是皇帝自己心中有愧?


    開口問道:“莞嬪呢?她怎麽樣?”


    “莞嬪娘娘十分憂憤,自然是想殺了年嬪泄恨。”


    罷了,你去和那邊說吧,就說我醒了,正傷心呢。


    小太監聽完應了一聲,忙去迴告。


    碎玉軒那邊聽到了,皇帝自然想陪著莞嬪,於是朝皇後開口:“你去看看吧。”


    皇後應了一聲,出了碎玉軒,先去景仁宮換了衣服,直奔延禧宮而來。


    皇後來的時候,明蘭正垂著眼睛呆坐在床上,地上是染血的衣褲,翠微守在門口。


    皇後出聲詢問:“你怎麽在這,不去伺候盛貴人?”


    翠微迴答:“迴皇後娘娘的話,小主她......傷心驚懼,不許人進去。”


    皇後皺眉,進門就看到地上地血褲子,眼睛瞥向明蘭的肚子,卻蓋在被子底下看不出好惡。


    隻能移至床邊,明蘭看到皇後來了,掙紮著要起身行禮,被皇後攔住:“別起來,你現在正虛弱,不用行禮了。”


    明蘭又掉下兩滴眼淚:“皇後娘娘,臣妾......臣妾起來的時候,就感到小腹一陣疼痛,太醫不肯告訴臣妾真相,娘娘,臣妾已經感受不到孩子的存在了,臣妾的孩子是不是沒有了?”


    皇後安慰她:“會沒事的,孩子還會有的,你先養好身子。”


    “皇後娘娘,臣妾今日身子不適,是華貴妃,她一定要臣妾去請安,她讓臣妾在烈日下罰跪,臣妾的孩子才沒的,臣妾失去孩子並非意外。”


    “本宮知道,皇上已經處罰了年嬪,你放心。”


    “年嬪?原來臣妾的孩子命如草芥,年嬪,臣妾日後見了年嬪,還要和她行禮參拜?參拜殺死我孩子的兇手。”


    說著,明蘭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直直又暈過去了。


    皇後見狀想要查看明蘭的孩子是不是還在,翠微卻迅速撲上去在明蘭床邊大喊太醫。


    皇後也不好掀開被子,隻能任由太醫進來把脈。


    把完脈之後皇後開口問道:“如何?”


    “迴皇後娘娘的話,小主身子本就受了重創,十分虛弱,方才應該是急火攻心,又暈過去了。


    孩子的脈搏微臣已經摸不到了,八成已經成了死胎,待小主醒來,要早日流掉才是,不然對小主的母體也是損傷。”


    “既如此,那你好好調理盛貴人的身子,有什麽問題及時來告知本宮。”


    “微臣遵命。”


    皇帝離開碎玉軒的時候,迴去的路上,遇到富察貴人。


    皇帝:“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


    富察貴人:“迴皇上的話,盛貴人和臣妾情同姐妹,她突遭橫禍,臣妾沐浴齋戒打算在寶華殿為她祈福,希望能保住這個孩子。”


    皇帝:“祈福可有用,太醫說她的孩子八成也沒了。”


    富察貴人:“太醫說是八成,那就還有兩成是能留下的,臣妾無能,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願向上蒼祈福,保住盛貴人肚子裏,皇上的孩子。也是圓滿了臣妾之憾,臣妾已經發願,若是盛貴人的孩子能保住,臣妾願意吃素一年。”


    皇帝:“你有心了,天黑不好走,蘇培盛,賜富察貴人一副轎輦。”


    富察貴人:“臣妾多謝皇上。”


    迴了延禧宮,富察貴人直奔明蘭屋內,和明蘭說了剛才的事。


    明蘭:“想不到富察姐姐這麽會說話,陛下現在心裏一定盛讚姐姐呢。”


    富察貴人:“我都說了吃素一年的狠話了,這一年可怎麽熬啊。”


    明蘭:“姐姐調理好身子,現在皇上對姐姐已經有了好感,若是能憑恩寵再度有孕,這一年素也不白吃。”


    富察貴人:“哪那麽容易,跪著是真不好受,跪不了兩天,明天下午我就假暈了,你記得看好時辰醒過來。”


    明蘭:“姝蘭明白,富察姐姐辛苦了。”


    富察貴人:“隻是可惜了,兩個龍裔都沒能讓年嬪徹底倒台。”


    明蘭:“她兄長還在外征戰,自然不能寒了將士們的心,待什麽時候沒了年羹堯,她才有可能被徹底扳倒。”


    富察貴人:“年羹堯戰功赫赫,如日中天,怎麽能輕易沒了。”


    明蘭:“戰功赫赫就是功高蓋主,皇上多疑,不愁等不到鳥盡弓藏的那一日,咱們且等著看吧。”


    明蘭說完,拍拍富察貴人的手:“姐姐先去睡吧,陵容快迴來了,我要繼續裝暈了。”


    富察貴人迴去一會,陵容就迴來了,先過來問了翠微明蘭的情況,在門口看了一眼就迴去了。


    看著陵容走了,小桃悄悄進來找明蘭。


    小桃:“小主,你之前讓我多看著點寶娟,我剛才看到她趁著宮裏為了您和莞嬪娘娘亂作一團的時候,她悄悄去和皇後娘娘身邊的剪秋見麵了。”


    明蘭:“果然有問題,可有聽到她們說什麽了?”


    小桃:“幸好宮裏亂,奴婢悄悄繞到窗下聽了一會,是剪秋在問今日宮裏發生的事。


    寶娟說的極仔細,還有安小主的起居,最近在幹什麽,都說了。”


    說到這裏,小桃似乎想起來什麽,開口道:“我聽到寶娟特地還和剪秋提到了莞嬪,說什麽‘舒痕膠’,說莞嬪一直在用,讓皇後娘娘放心。”


    明蘭:“舒痕膠?這是什麽?”


    小桃:“似乎是祛疤的藥,安小主送給莞嬪的。”


    明蘭點點頭:“沒想到皇後如此心機深沉,還未進宮,就已經步步為營了。”


    小桃開口道:“這寶娟可是安小主身邊最親近的人,小主要不要提醒安小主。”


    “現在還不用,一來陵容已經用慣寶娟了,不一定會相信我的,二來要是讓皇後知道了,說不定會對咱們不利。


    隻能徐徐圖之。她用寶娟想來也是為了盯著陵容,目前並不會對陵容不利,咱們再慢慢找機會。”


    小桃:“我明白了。”


    明蘭:“好小桃,還得煩你盯著點,弄清楚她們見麵的規律還有見麵的地方。”


    小桃:“我明白,小主。”


    說完話,明蘭才躺在床上,開始仔細迴想今天的事,雖然進宮到現在,明蘭覺得自己已經把宮裏大部分人都七七八八摸清楚了,但是摸清楚之後才發現宮裏的情況,遠比自己想象的複雜。


    如今已經確定了皇後並不是如她看上去那麽賢良淑德,雖然明蘭也不明白她作為中宮皇後,戕害妃嬪皇嗣有什麽目的,但是露出來的敵人,明蘭不得不防。


    明蘭掖了一下被子,突然想到,皇後和太後是一家人,明蘭瞬間又打了一個激靈。


    那麽皇後的這些事,太後到底知不知道?還是說,這些事是太後授意的,太後是不是也參與其中了?


    從明蘭的角度來說,太後並沒有謀害自己親皇孫的理由,可是站在明蘭的角度,皇後也沒有謀害妃嬪之子的理由。


    明蘭不敢細想,宮裏的女人,依次排下來,太後,皇後,華妃。


    若是連太後都是心狠手辣之人,這宮裏就沒活路了。


    明蘭心裏想著,可是白天發生的事實在太費心力,終於不敵疲勞,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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