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晌午,阿纏鎖好門,去了西市。


    西市中的貨物來自天南海北,十分齊全,但她需要的東西,很難在這裏買齊。


    她找到一家掛著獵字牌匾的鋪子,鋪子不大,裏麵並沒有貨物,隻有一個穿著灰袍的老頭懶洋洋地坐在櫃台後。


    見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走進鋪子,老頭掀了掀眼皮:“姑娘莫不是走錯了地方?”


    “我想找些東西。”阿纏直接道。


    聽了她的話,那老頭直起身:“姑娘想找什麽?”


    “三十年以上的黑水地衣,百年老墳上的白土,要新鮮的,還有至少五十年的一段空心槐樹的樹幹。”


    老頭拿著筆飛快記錄,阿纏說完,他寫好了兩張紙。


    “這三樣物件價值不高,但尋找起來稍微有些麻煩,要價五十兩銀子,訂金十五兩,姑娘可能接受?”


    “可以。”阿纏拿出兩錠銀子推給老頭。


    那老頭稱了銀子,然後拿出方印在兩張紙上蓋了印章,隨後又從櫃台下拿出一塊拇指長的木牌,木牌上刻著一個獵字。


    他將一張蓋了印的紙和木牌一起推給阿纏,對她說:“這是咱們獵鋪的信物,三日之後,姑娘拿著剩下的銀錢與這信物來這裏取東西。”


    阿纏將紙張和木牌收了起來,朝老頭微微頷首,轉身離開了鋪子。


    獵鋪算是一個受到官方監管的,比較正規的組織,不然也不會光明正大的在西市開鋪子。


    他們會按照客人的需求,去尋找一些特殊的東西,雖然價格不菲,但東西不摻假。


    若東西出了問題,或是鋪子裏的人跑了,阿纏拿著這家獵鋪的信物去官府上告,也是會受理的。


    阿纏走後,老頭抖了抖寫著三種貨物的紙張,朝後麵喊了一嗓子:“狗子,來活兒了。”


    沒一會兒,後門上掛著的布簾被掀開,一個大約有兩米高的壯漢彎腰走了進來。


    “老爹,這次是什麽活?”


    老頭把紙遞給壯漢:“小活,地衣鋪子裏剛好有剩下,墳頭土可以去義縣找,那邊有不少百年老墳,來迴一天就夠。”


    狗子點點頭:“一會兒讓二狗去,那空心槐樹呢?”


    “槐樹啊,得進一趟黑山,那裏有一片槐樹林,不過那地方不幹淨,得白天去,你親自跑一趟。”


    “曉得了。”狗子痛快答應下來,隨後有些好奇地問,“老爹,這三樣東西是幹什麽的?”


    老頭搖搖頭:“都是些陰氣盛的東西,以前沒見過這種搭配。”


    能在獵鋪當掌櫃,見識自然不淺,他能從客人需求的東西中,推斷出客人想做什麽。


    但剛才的客人要的這三種,除了地衣常見,其他的兩種從來就沒人要過。


    阿纏出了鋪子,並沒有打道迴府。


    她又去繞去了賣鐵器的攤子,買了錘子和鑿子,然後轉去香料攤子,買了研缽和唧筒。


    最後,她去了之前被明鏡司查過的那家玉器攤子。


    那位讓人見之難忘的胖老板此時正在攤位上給客人推薦一套玉器茶具,那客人似乎很是滿意,痛快地付了銀票,胖老板利落地把茶具裝進錦盒中捧給客人。


    滿臉笑容地送走了客人,胖老板轉身就看見了站在這邊看了有一會兒的阿纏。


    “姑娘是想買玉器?”


    阿纏思索了一下該怎麽說才不會顯得唐突,最後還是決定直說。


    “那日老板攤位出事的時候,我恰好也在。”


    胖老板愣了一下,倒也沒有變臉,聽她繼續說。


    “我想問問老板,你攤位上那些出了問題的玉還在嗎?”


    “還在,不過稍用力就成了粉,怕是沒法用。”胖老板倒是實誠,他倒也不是不想扔了,可全扔了又覺得虧了。


    那些廢了的玉器加起來,足足能裝小半個口袋,真是一想就讓他心疼。


    “不瞞老板,我最近做香丸正好需要玉粉,所以才想來買一些。”


    “這樣啊……”胖老板沉吟一下,“如果姑娘能全部拿走,給我十兩銀子就行。”


    他不缺十兩銀子,但一堆沒用的東西能賣出這個價格,勉強能買他一個舒心。


    “好,我要了。”阿纏應下。


    老板讓阿纏等了一會兒,讓小夥計去將裝廢玉的口袋拿過來。


    等東西送到,阿纏打開了口袋,隨意翻了翻,裏麵的廢玉確實都是雪針蛇住過的。


    她拍了拍手上沾的玉粉,將口袋係好,從袖袋裏摸出一錠十兩的銀子遞給老板。


    這次阿纏買的東西對她來說實在有些沉,可惜沒人幫她拎,她隻好走一段路歇一歇,走了一個多時辰才終於迴到家中。


    到家後,她將裝玉的口袋隨意放到門後。她其實沒有騙那老板,這玉粉除了用來做香,倒是真的沒有別的用途了。


    這些玉沾染了雪針蛇的氣息,對於驅逐尋常的蛇蟲鼠蟻效果非常好,如果不是小林氏突然出了意外,阿纏原本早就該去將它們買迴來。


    當然,玉粉隻是順手買的,今日去西市,除了讓人去尋那三種材料,再就是為了買工具。


    她拿出錘子和鑿子,又將自己早先在西市買來的那塊陰柳木樁搬了出來。


    阿纏以前隻見人做過手工,自己上手又是另外的感覺。


    她想要將陰柳鑿出一個碗形,又小瞧了這木頭的堅硬,從天色大亮,一直鑿到月落西山,總算是完成了。


    放下鑿子的時候,她的手上都磨出了血泡。


    阿纏並沒有理會自己的手,她看了看天色,將那塊被挖出了一個凹槽的柳木搬到了後院去。


    第二日,那柳木隻是略微有些濕潤,等到三日之後,柳木被鑿出的凹槽裏,竟然盛滿了水。


    恰好三日已到,阿纏從西市將自己買的東西取迴,又將柳木搬迴屋內。


    等到日落,她將門窗關好,屋內隻點了一盞油燈。


    她將花了五十兩銀子才得來的三種材料都拿了出來。


    空心槐木截取的是空心的那部分,木頭裏麵泛黑,還有一個個黑色的樹瘤。阿纏將那些瘤一個個敲下來,用研缽磨成粉,放到一旁。


    然後又將黑水地衣也磨碎,和樹瘤粉末一起倒進陰柳槽裏。


    阿纏上手,將兩種粉末與凹槽中的水混合,像和麵一樣將它們團成團,最後撒上篩過的墳頭白土來粘合。


    她將揉好的粉團分成八塊,分別放進唧筒中,擠出一根根線香。


    初時,阿纏手抖,擠出的線香都是帶著波浪的,後麵才漸漸上了手。


    她手上的材料隻做出了不到一百根線香,這些香需要陰幹三日方成。


    三日後,阿纏得到了成品線香九十二根,其餘的都斷掉了。


    她將香分成兩份,收在木匣子裏。


    其中一份,裏麵放了四十九根線香,剩下那一份被收了起來。


    當夜子時,平日裏早早睡下的阿纏衣衫齊整地走下樓,她來到木桌旁,桌子上隻放了裝線香的木匣,和一個裝滿了米的碗,碗下壓了一張寫了小林氏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的黃紙。


    那是孫媽媽離開之前,阿纏找她要的。


    她坐在木凳上,從匣子裏取出一根線香,用火折子點燃,然後插進了碗中。


    這天晚上,她一直坐在桌旁,一共點了七支香,一直到五更天,最後一支香才燒完。


    屋內一片平靜,什麽都沒有發生。


    阿纏也不在意,將匣子蓋上,上二樓補覺去了。


    第二日、第三日……第六日依舊如此。


    這些天,阿纏每晚子時準時下樓點香,連續熬了七天晚上,今天,木匣中的香隻剩下最後七支。


    她點燃了一支香,便坐在木凳上,一手撐著下巴,盯著線香上那一點紅光。


    不知何時,原本漆黑的屋子裏,突然亮了起來。


    屋子並沒有變,碗中的香還在燃著,但坐在凳上的卻不是人,而是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


    那是阿纏沒有奪舍之前的模樣。


    狐狸身上縛著六條黑色鎖鏈,鎖鏈連接虛空,尋不到盡頭。


    阿纏想動一下手,那隻狐狸便動了動前爪,她恍惚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在內視。


    據說,人的體內有內景地,等閑無法窺視。今日,她不知為何能夠進入這裏?


    還沒等阿纏弄明白緣由,一團被煙霧籠罩著的黑色影子憑空出現。


    “我、怎麽、會在、這裏?”


    聲音斷斷續續,卻是熟悉的,小林氏的聲音。


    連續點了七日引魂香,她終究是強行把小林氏被封印的魂魄引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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