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傍晚下了一場小雨,北疆清晨的微風,帶著一份泥土的腥味和冷淡。


    隻一襲紅色騎馬裝,簡單的紮著一個馬尾辮的麗影猝不及防地映入大家的眼瞼,還是讓在場的人為之一驚。


    像沙漠黃土中、孤獨晚霞裏的一片五彩光亮,讓人感覺能夠看見,已經是上天賜予自己難得的一份幸運。


    便是坐在馬車裏的自稱北疆第一美女的姬黎見了,也是一怔,隨即是腹中火燒火燎的悶滯,嫉妒仿佛要將她整個人燒著了。


    今日一大早,她便被她的父王給解除了禁足,說是讓她趁此機會和這位公主殿下道歉,陪著一起去塔爾山騎馬。


    她為何要同她道歉?


    她有錯嗎?


    “參見公主殿下。”


    眾人下馬躬身給她行禮。


    要是比照之前,所有人見到王室之人,都是要行五體投地禮的,這些繁文縟節已經減了很多。


    而姬黎隻坐在馬車裏靜靜看著,便是姬野都下了馬行禮的。


    戈曳皎皎美眸一抬隻靜靜地看著姬黎,那目光明明沒有帶什麽情緒,但卻莫名讓人覺得自己就像是她眼中一個無關緊要的物件。


    眾人還弓著身,不見戈曳皎皎說起身,姬野包括他身後的子君長情都不明所以地抬頭看情況,就見她隻盯著姬黎看。


    姬野見狀,朝著戈曳皎皎投去抱歉的一眼,然後大跨步走到馬車前將姬黎拽下來。


    “姬野,你發什麽瘋!”


    姬黎冷不防被這樣一拽,整個人跌到了姬野的腳邊,她穿的鵝黃色裙擺曳地,拖帶了一層黃泥。


    雖是去賽馬,但也不是一整日都賽馬,還有烤野味野餐的,是以她還準備了除去騎裝之外的好幾套裙裝,另外還有與之相配套的各種首飾等,裝了滿滿兩大車墜在隊伍後麵。


    戈曳皎皎隻帶了一個包袱,由衍生蘿背著。


    衍生蘿站在戈曳皎皎背後冷笑,這姬黎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女君要對付她,都不需要自己動手。


    女君本就是不太重規矩的,甚至對於一些有才之士還時常禮賢下士,但姬黎這種東西除外。


    姬野惡狠狠地在姬黎耳邊低聲道:“見到公主殿下不知道行禮,別忘了父王是怎麽囑托你的,若是橫生了什麽枝節壞了今天的出行,我會要你的命。”


    姬黎看著他陰森森的眼,再聽他如此說,渾身抖了一下。


    父王雖寵愛她,可不及對姬野的寵愛,姬野即使無法再繼承北疆王位,但他擁有父王獨一份的寵愛。


    姬野說殺,保不齊會動手,他是個瘋子!


    姬黎咬著牙,姬野摁著她,迫使 姬黎朝著戈曳皎皎行了個五體投地之禮。


    戈曳皎皎抬著頭,未看誰一眼,從她身側走過去,姬黎隻在戈曳皎皎從她身側過時,目光捕捉到她騎裝上的如鳳凰花一般的流光華彩。


    衍生蘿:“諸位免禮。”


    轄製被鬆開,姬黎欲要上馬車,卻被衍生蘿伸手攔住。


    “抱歉,女君喜歡獨處。”


    姬野看著在暴怒邊緣橫跳的姬黎,忙一手拽住她的後領:“你去後頭那輛馬車,幫你家公……主子把後麵的馬車收拾出來,一些沒必要的東西全部扔了,速度快些,莫要耽誤行程。”


    姬野開口吩咐。


    那侍女不敢耽誤,讓幾個侍衛把馬車裏的東西搬出來,空出來給姬黎安置。


    子君長情莫名覺得戈曳皎皎這種氣人的性子很是熟悉,甚至他心中也莫名生出了一股想要發作而不能的爆炸情緒來。


    難不成是他腦海中還缺失的那一小段記憶鬧的?


    這一段小插曲並沒被戈曳皎皎放在心裏,一行人很快啟程。


    衍生蘿坐在馬車下手邊,一邊為她煮茶,一邊心中惴惴道:“女君,這兩日生蘿一直心緒不寧,恐擔心會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


    戈曳皎皎慢悠悠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左不過刺殺、下毒、墜馬、暗殺那些手段,今日暗衛隊跟了三十人過來,裏麵有騎術極好的,也有輕功極好的,驗毒解毒的也有,生蘿不必擔憂,三年前的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衍生蘿聽見自家女君心中有數,才漸漸平複下心情。


    “今日那姬黎也跟過來了,不是說被北疆王禁足了嗎,得罪了殿下又公然放到殿下眼皮子底下來,到底是什麽意思?”


    戈曳皎皎一手托腮撐著自己的下巴,眼眸晶亮,根本沒有將接下來 這場鴻門宴放在眼中。


    一個草包被放出來,且還是冒著會得罪她的風險放出來,定然是棋盤裏麵需要她這枚棋子了。


    戈曳皎皎呢喃,笑意盈盈:“今日,怕是會很好玩兒。”


    她發覺自己從桃源村迴到南朝之後,比以前更瘋了些。


    衍生蘿對著把自己的性命拿出來玩的自家公主,隻能急在心裏。


    戈曳皎皎突然抬手摸摸她未到三十卻為她愁得銀白的發:“我的好阿蘿,即便前麵是萬丈深淵,我也曉得你會隨著我一起跳下去,阿蘿,你的女君……從來別無選擇。”


    她的目光柔和,眼中好似朦朧著一層水霧,不過幾個眨眼,那層水霧便不見了。


    原本可以保護她的人,都離開了。


    隻剩陪她一起長大的阿蘿了。


    衍生蘿心酸地流下淚來,女君,這條路走的太孤獨了些。


    將馬車的車簾拉開,去往塔爾山的路上皆是荒草平原,湛藍的蒼穹離他們越來越近,偶爾有蒼鷹在那抹湛藍之中劃過,隻留一道黑線劃破人的瞳孔。


    想抓住什麽,卻才恍然,什麽都抓不住,天很遠,路好像沒有盡頭,


    清淩淩的聲音在這個空曠的人世間響起,白駒過隙卻好像很有分量。


    “生蘿,待到南朝海晏河清,國泰民安,我們四處走走吧,不用問去哪裏,走到哪裏算哪裏。”


    戈曳皎皎想到這裏,露出毫無負擔的一笑,她極少聊閑天,更沒有如常像一個平常女郎一樣聊過哪裏的衣服式樣好看,什麽樣的胭脂抹在臉上最服帖,口脂一共有多少種顏色……


    今天一聊起這個,也要有親近的人在身邊,偷偷聊著。


    “嗯,女君去哪,生蘿便去哪裏。”


    衍生蘿壓下喉頭的哽咽。


    她記得,這個話瞿郎君曾經和女君說過——


    “皎皎,待到南朝海晏河清,國泰民安,我們四處走走吧,不用問去哪裏,走到哪裏算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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