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大王得知了火藥一事,大喜過望,當即下令全國批量生產,同時進行全國性的招兵,很快便組建了一支百萬雄師,戰火就此延續了兩年,南朝軍製軍功令,將士們士氣高漲,一個個以一當十,幾乎百戰百勝。


    可是……


    兩年,軍功令的弊端逐漸暴露,人人封爵,但爵位已經不夠分封了,這是其一。


    其二,有將士為了拿多一點的人頭,竟偷偷割了平民百姓的頭顱充數,更有甚,為了搶奪人頭,戰場上起內訌,自己人殺自己人。


    大王一怒之下,在一年前取消了軍功爵,改為強製性的征兵。


    自此戰況開始急轉直下,再加上北朝的勾蠻戰將開始嶄露頭角,南朝被步步緊逼,內憂外患,進退兩難。


    這內憂,可不僅僅是軍功令被粗暴廢棄之後帶來的士兵作戰積極性喪失,還有的便是這幾年連著打仗,青壯的勞動力都去征兵了,田地荒蕪,前兩年還有存糧。


    現今,是真的走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


    到達南朝國都,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的事了。


    此時已經入夏。


    戈曳皎皎看著越來越熟悉的城池,盡管麵上平靜,可內心早已是波瀾不斷,以往這個季節,沿著進京大道,有連綿數千裏的蓮葉荷花,采蓮人一葉小舟穿梭其中,遠遠的便能聽見百姓唱的小調……


    夏日涼風吹來陣陣荷香。


    如今,是雜草叢生,滿地荒蕪。


    戈曳皎皎看著這些荒草,久久沒有挪動一下,恍若一個定住的神女石雕。


    這延綿數千裏的荷花青蓮,她曾和瞿郎 來逛過。


    有一襲白衣,外罩青衫,頎秀屹立在一葉扁舟上的郎君,難得身體好些,便喜歡四處走走,尤其愛這——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她端坐在扁舟的另一頭,那時候什麽都不用想,滿目都是國泰民安,百姓無憂無慮的日子,她也還隻是一個無憂無慮愛玩愛鬧的小女郎。


    滿目——都是他……


    “公主,您……哭了。”


    商雲容騎著馬來到戈曳皎皎麵前,看著從來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殿下無聲無息地落了滿目地淚水。


    她哭都沒有聲響的。


    卻讓外人看了這一幕都忍不住心傷,斷了柔腸。


    哪有人這樣哭的。


    不聲不響地流淚,那眼淚在她那雙圓而媚的眼睛裏根本就好像裝不住一樣,一大顆一大顆地落下來,落了又馬上蓄滿,盈盈欲墜。


    梨花帶雨,原來就是如此這般。


    任是哪個男人看了,都會忍不住將這嬌花一般的人兒抱在懷裏好好疼愛一番,恨不得捧了世間珍寶到她麵前來,隻為那博佳人一笑的價值。


    商雲容一手勒著馬韁,一手不知不覺地抬起,不自覺地想要給她拭淚,他如今雖然被封為將軍,手下有十萬兵權,但他們之間仍然身份上千差萬別。


    他哪怕是多看公主一眼都是褻瀆。


    在他將手伸過去快要觸到她吹彈可破的肌膚的時候,公主突然開口:“商將軍,本宮沒哭,隻是沙子吹進了眼睛,你……逾矩了。”


    聲音清冷,沒有一絲哭腔和顫抖,她抬手用長袖掩著麵,另一隻手默默藏著給自己擦了淚。


    長袖再撤下時,露出一張淡漠沒有表情的麵容。


    商雲容,不由得想要開口:“公主殿下想要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受很多。”


    好過像以往一樣,都是一張麵無表情,永遠端莊華貴,像一麵抵禦暴風的牆,像一支永不迴頭的箭……


    像泛著寒光的兵器,像國之重器,哪怕倒下了,都還是無堅不摧的姿態……


    唯獨不像……一個女郎。


    商雲容的話最終沒有機會說出口,車簾被幹脆利落地放下,隔絕一切。


    車廂內的其它三個女郎還不知發生了何事,隻見自家公主滿是疲憊得閉目養神,遂都沒有說話。


    離城門還有十裏,戈曳皎皎睜開眼,目中閃過一絲銳利,開口:“停車!”


    一隊人馬堪堪停在路邊。


    戈曳皎皎下了馬車,商雲容等在馬車旁,伸出一條胳膊,戈曳皎皎看了他一眼,將手搭在他胳膊上下了馬車。


    商雲容看著搭在自己胳膊上的那隻手,在日光照耀下,白嫩之中好似還有些許通透感,一時有些失神。


    這一行士兵有一千人,皆是商雲容手底下的親信,眾目睽睽之下,大家都在猜測將軍與公主之間的不同尋常。


    隻公主府內已經有客卿十位,將軍甘心屈居人下?


    不過,觀公主這天人之姿,絕代佳麗,難怪將軍會動心,尋常人便是看過公主一眼,便也覺得賞盡了世間至美,此生無憾。


    “勾蠻近些日子可有鬧事?”


    戈曳皎皎朝著勾蠻被關押的地方走。


    實際上是後頭那一輛馬車,這馬車也不是普通的馬車,而是用囚車改裝過的,裏麵用鐵柵欄封著,外頭覆蓋著一層木板子。


    從表麵上看,就是一輛再尋常不過的馬車,任誰也想不到,裏麵關押著近年來聲望頗大的北朝第一將軍。


    “剛開始的時候還鬧騰,後來他發現沒有人理會,便消停了。”


    商雲容如實迴稟。


    “我們的人可換好衣服了?”


    “好了。”


    戈曳皎皎聽言,滿意地點點頭。


    關押勾蠻的馬車,一湊近,還沒掀開厚重的車簾,迎風飄出一陣濃鬱的臭味。


    士兵們不拉馬車時,都是遠遠地躲開的。


    這一個月,三伏天,沒洗過澡換過衣服,他們怕人跑了,連恭桶都放在馬車裏,幸好每日裏會有士兵進去提一次,要不然整個千人隊伍都是臭的。


    車簾掀開,裏麵的人露了出來。


    勾蠻四肢被鐵鏈鎖在鐵柵欄上,頭發還是拿著一根紅色飄帶紮成一個馬尾。


    二十束冠,他二十那日正帶著戈曳皎皎逃亡,便是連自己也忘了生辰日了,沒有長輩給他行束冠禮,索性那時阿月陪在他身側,他便覺得什麽都是好的。


    他穿的衣服 也是紅色的,那一段時日,戈曳皎皎穿什麽顏色的衣服,他便也有一套同樣顏色的。


    一出門去,周邊的人都說——他們像極了新婚燕爾的小夫妻,般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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