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柊辦事很負責。


    特地請了國師來算佛堂的位置應該定在哪裏才好,最後經過演算,就定在了公主主臥的旁側。


    戈曳皎皎也沒說什麽。


    既然是子君長情一個奴隸住的屋子,就不需要經過多加修飾了,甚至於裏麵一些較為奢華的陳設她都讓人搬了出來。


    隻給他留了一張連草席都沒有的木板床,被子枕頭也沒有。


    子君長情把自己先前領到的舊棉被搬過去,羥梧自己悄悄剃了光頭,立誓要和自己的王上共患難。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可輕易舍棄?


    子君長情頗為感動,也生了一些想要努力給他過好日子的念頭,但很快被現實打敗。


    “開飯了!”


    砰砰砰!是敲銅鑼的聲音。


    羥梧聽到這一聲,條件反射般地丟下手裏的東西跑到裏公主府奴隸飯點的聚集地。


    等到人迴來時,已經是半個時辰後,羥梧從懷裏拿出兩個被人咬掉兩口的黃饃。


    相比他們第一天到這裏做奴隸,這已經是極好的戰績了。


    子君長情接過更小的一個,另一個留給他。


    羥梧不肯吃:“王……主子,羥梧已經吃過了。”


    子君長情閉了閉眼,不欲再說什麽:“吃,把命留著!”


    他說完,狠狠咬了一口已經有缺口的蒸饃,這是秕穀蒸出來的饃,沒有什麽營養,但好歹能果腹,比公主吃剩下的殘羹要好上很多。


    公主戈曳皎皎吃剩的菜肴,她身邊的侍人們再吃一遍,侍人們吃完,剩下的殘渣就是奴隸們的了。


    但這些東西往往不夠吃,就會蒸一些這樣的黃饃分給奴隸,因是黃饃,裏麵還會被摻雜少量黃土進來充數。


    但也好過吃侍人們剩下的殘渣,況且他們也搶不到。


    到這裏不過半月,主仆兩個消瘦不少。


    這是南朝王上在逼他服軟。


    “斷情,用完飯後立即隨侍公主左右。”衍生蘿過來喚人。


    子君長情吞咽完幹澀的黃饃,再匆忙灌了半壺的生水進肚子裏,這才有了些飽腹感。


    “主子,我……”羥梧也想跟著去,不過他算是奴隸的奴隸,地位比他還要差上許多,被分派到了別處做活兒。


    子君長情抬手製止,然後拍拍他的肩,叮囑:“照顧好自己,記得凡事別強出頭。”


    說完轉身離去。


    這一出門,便覺北方的朔風更加磨人了,子君長情緊了緊身上這件灰撲撲的袍子,是公主賜下來的,款式和僧袍一般無二,倒也不想真的就凍死他,這僧袍勉強能禦寒。


    隻是他如今沒了頭發,就這般光禿禿地被這朔風吹著,有些不太習慣的冷意。栓在腳上的鏈條隨著他的步子哐啷作響。


    戈曳皎皎此刻正在塌上小憇,遠遠便聽見那鐵鏈聲,遠山細眉輕擰,人倒是還不願醒。


    子君長情踏進來的時候,她身邊的侍女衍生蘿用眼神警告他步伐輕一些:“你先在旁側等著,等女君醒了,她有事吩咐你。”


    子君長情小聲地道了一句:“喏。”


    如此低眉順眼。


    連衍生蘿都不禁納罕,這人好歹曾是一國君主,不過才半月,竟然就能接受自己這奴隸身份。


    隨即想起他前兩日才鬧著死過一次,此人已經生無可戀,也就沒有什麽好奇怪的了。


    子君長情一踏進公主的寢殿,一股暖意和清雅香風就朝他包裹過來,瞬間驅散他來時的寒意。


    這寢殿曾經是自己妹妹的,他極少來過,如今為數不多他的姊妹兄弟都已經殉國,唯他還在苟延殘喘。


    而且還是在仇人的羽翼之下苟延殘喘。


    自古成王敗寇,況且,他也已經沒有了還手之力,就是麵對仇人,也失了恨的能力。


    強者才能恨,弱者隻能服從。


    否則……這漫漫歲月,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子君長情將目光投向珠簾之內那一道綽約曼妙的身軀,眼中的所有糾結、憤懣都漸漸化為平靜,像沉入深海的一條死魚。


    緊接著他閉上雙眼,如老僧入定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床帷內才傳來動靜:“伺候更衣。”


    伴隨著剛睡醒,這聲音透露著十足的嬌媚慵懶。


    子君長情一個警鈴睜開眼,就要走過去。


    珠簾之內的人卻笑話他,端著平日裏的聲線,藏起了原來本來的嬌媚:“你忘了,奴隸在主人麵前應當作何姿態?”


    戈曳皎皎一手支著頭,目光穿過微微晃動的珠簾,冷冷地落到那個身材頎長的人身上。


    他還活生生的。


    可她的瞿郎卻帶著深深的遺憾和痛苦永遠沉眠在南山之下!


    子君長情知曉她恨自己,卻不知這恨意從何而來,從見到她第一眼開始,這位女君眼裏就有對他消磨不盡的恨意。


    明明……該恨的是他才對啊!


    她為了不嫁給他,利用自己的美貌為武器煽動其他兩國一起滅了他的大慶。


    子君長情心中的那份痛處立刻又被她輕易地勾了起來,但膝蓋卻著了地,伏在地上爬到她床榻前。


    公主穿著薄薄的寢衣,隱約透出細膩的肌理,青絲未束,長長地鋪在身後,她此刻側身躺著,一雙玉足小巧可愛,不著襪履。


    看上去……像是一個十四五的少女,其實她也不大,才不過十八芳齡而已。


    可眼中之境卻像是滄桑過境,要不是知道這位女君心中隻有她那位亡故的夫君。


    他還真會先入為主地認為這位公主是香閨寂寞,故意來勾引他來了。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大慶的王上,沒有伺候過人?”戈曳皎皎有些懶散,她是不會讓他好過的。


    他要是過好了,她得怎麽活下去,她的瞿郎怎麽安眠?


    子君長情逆來順受地跪在地上,眼睛瞟到放在一旁雕花凳上的衣物,拿起上邊的蘿襪給她套上。


    這一動作,難免會碰觸到她的細膩肌理,這一無心的觸碰,讓兩人心神一蕩。


    不一樣的是,出於男人的本能……他心生搖曳,而出於女人的矜持,她惱羞成怒,一腳把他踹翻在地。


    “滾到那裏去跪著!”公主嬌喝雷霆,他得跪。


    他跪在一旁,腦海裏卻還控製不住地在迴味當時雙手觸碰到她腳趾那一刻的美妙。


    許是他從來沒有過女人的緣故。他少時,已經和當時世家定了一門婚事,奈何對方年歲堪堪比他小了十歲,這便一直在等他那位妻子長成。


    他即位時,那位世家女娘因病弱夭折。


    大慶因為時不時的征戰已經積貧積弱,身為王上,他也曾為大慶勵精圖治,無心管著男女之事,再者那世家強悍,他不好納別的妃嬪。


    直到這戈曳皎皎七國第一美人兒的名號傳出,一直傳到他耳朵裏。


    也可以說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是以……這男女之事上便一直蹉跎。


    所以,他的奇怪並不是因為公主,因為這個與他有滅國之仇的仇人。


    他的奇怪——隻是因為他是男人,她是女人。


    或許是自己太饑渴了。


    饑渴到饑不擇食,竟然對一個害他國破家亡的女人動心。


    若是有機會,他該殺了她才是的,或許應該先淩辱一番。


    這樣想著,死寂的心又莫名暗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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