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幾日,在對昭陽了若指掌的公子淩主持之下,開始了針對於昭陽城及周邊村鎮的清查。


    戰亂五年,乾天軍疲於征兵奪權,為斂財給不少官員富戶都扣了不服管製,心向前朝的帽子,殺了不少人。


    除卻衣食住行相關的商戶、供他們自己取樂的青樓外,不少學堂、茶肆、書坊、瓷器絲綢坊都荒廢了。


    當年富麗奢靡名滿天下的昭陽,如今也隻徒留了個華貴的空殼,內裏至少衰退了百年。


    玲瓏欲從清查人口入手,把有房屋的坐地戶與流民都清算出個數目,重新開啟衙門,能拿得出房契地契的,便先發張臨時戶籍,記錄入冊。


    那些無人認領的房屋耕地,先由軍方迴收統管,待到夏兆派遣的官員到了昭陽,也不至於對著爛攤子焦頭爛額。


    這事說來簡單,做起來卻十分麻煩瑣碎,昭陽即便今時落魄了,人口也仍在數十萬數。


    邱瑾瑜麾下都是真刀真槍拚殺出來的武將,除卻葛少奇外,還有十幾個素日裏掌管軍中雜務的軍官,都被邱瑾瑜調集到了一處,協助玲瓏操辦此事。


    從前在王府時,玲瓏若是要處理府上事務,邱瑾瑜大多是會躲出去的。


    他嫌這些事太瑣碎,聽著就心煩。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兩人久別重聚,又開釋了心結,天下初定,曾隔在他們中間難以跨越的萬水千山也再構不成阻礙,邱瑾瑜隻想整日守著她,寸步不離。


    若放在從前,玲瓏自當是以正事為重的,她拎得可比邱瑾瑜清楚。


    這些事都是不得不做的,盡早料理好,他們便能早日迴京麵聖,早日平息東海之亂。


    待到西州、南魏的事都得了著落,他們才能全無後顧之憂的相守,卸下那些擔子,一心一意的過他們自己的日子。


    隻是這次,玲瓏卻發現她很難持得住心思。


    大夥齊聚一堂,由玲瓏帶著把將士們走訪記下各家各戶的人名性別謄寫入冊,重新寫了戶籍單子,蓋上邱瑾瑜的官印,再分發下去,便可算是夏兆王軍認定的昭陽城居民了,可憑戶籍單子定期到衙門領取助百姓恢複生計的物資。


    這事剛剛開展,大夥難免有些手生,少不了對著玲瓏問這問那,是以隻得都擠在衙門大堂裏辦公。


    邱瑾瑜閑著也是閑著,又不舍得玲瓏,就自告奮勇也來幫襯。


    俗話說小別勝新婚,剛成親時兩人也沒覺著能膩乎到這般程度。


    現下與十幾個軍官共處一室,還得扮著兄友弟恭的假象,也不知怎麽反叫他們二人更覺心癢難耐,就連偷偷對視一眼都要臉熱心跳好一會兒。


    玲瓏的位子正是在從前大理寺丞審案時坐的位子,這位子原是給邱瑾瑜坐的,他們“兄弟”二人當著眾人麵互相推辭了好一會兒,玲瓏最後還是被邱瑾瑜拉著手拽了上去。


    邱瑾瑜自個兒,則是坐在了一側刑名師爺的座上。


    每每相視,嘴角便不能自持的上挑,而兩人頭頂與兩側漆黑梁柱上掛的匾,堂而皇之寫的卻是:


    「明鏡高懸」


    「光明磊落」


    「襟懷坦白」


    玲瓏原以為,她是思念邱瑾瑜太久了,才一時收不住自己情緒。


    哪知卻是切實體會了一遭當年沒體會過的少女懷春,就連瞧他一眼,都要歡喜許久。


    “你幫我瞅瞅,這寫的啥字兒啊,跟狗爬的似的,還有這個,‘此前從事收糞水泔水’,這販糞水,該是歸到工還是農啊?”


    另一人也在堆積如山的公文之中忙得焦頭爛額,擺了擺手道。


    “你問公子去,我沒功夫幫襯你。”


    那人持著兩頁紙,剛上了台階,抬頭見著的便是邱瑾瑜的冷眼,正上下不停打量著他。


    “又來問?你自己那腦袋長了是做什麽的?公子這兒也忙著呢,叫你們來幫手,你們反事事都要來勞煩他?”


    那人訕訕拱了拱手,想著王爺坐這兒跟尊門神似的,闖不過索性算了,又聽玲瓏出言道。


    “不打緊的,王爺,叫他過來吧,落籍這事若是留了錯處,往後麻煩更甚,幾位大人小心仔細些自是好的。”


    邱瑾瑜拄著下巴,看著玲瓏悉心同那軍官講述道理,此時雖有麵具遮擋著她大半張臉,卻仍是覺著賞心悅目。


    尤其是那如同玉雕一般的小巧下巴尖,在紙張上輕盈劃動的纖纖玉指,刻意壓低卻清澈柔緩的嗓音。


    看著聽著,就不由自主開始暗中磨搓起拇指食指的指腹,端起茶盞灌了一口,潤了潤幹燥的喉頭。


    問話的人小心翼翼的從邱瑾瑜身側走了迴去,他也立時掀了桌上寫了一半的戶籍紙,走到玲瓏案邊,一手搭在玲瓏椅背上,一手拄在案邊,伏下身子把她半圈在了自己胸膛間。


    “淩兄幫本王看看,這紙戶籍,本王寫得好是不好。”


    被邱瑾瑜的體熱籠罩,玲瓏耳根發燙,偷偷瞄了他一眼,見了他眼底的灼人情意,才抿著嘴角去拿他按在掌下的紙張。


    “別鬧,鬆手,我給你看看。”


    玲瓏小聲說了話,邱瑾瑜才抬起大手。


    玲瓏兩手捧著戶紙,看邱瑾瑜寫得還算認真,頗覺欣慰,看來他也並非是隻坐在那兒對著她拋媚眼,還是幹了些正事的。


    “王爺的字好看,像行書,又略有不同,揮灑自如,又不失方正,一如王爺的人一般,正直果敢。”


    邱瑾瑜朗笑說道。


    “淩兄誇讚,本王不敢當,倒是這一處,本王覺著是不是寫得太過囉嗦了……”


    邱瑾瑜借著說話的功夫同玲瓏湊得越來越近,用戶籍紙擋在兩人麵前,啞著嗓子低聲在玲瓏耳畔說道。


    “什麽時候迴?坐不住了,我命人把宮裏的溫泉池子清理出來了,想邀淩兄一道去泡泡,鬆鬆筋骨。”


    玲瓏握緊了拳頭,心頭劇跳不止,忽而水眸一橫,一掌推在了邱瑾瑜臉上,爾後便見著方才來問話的那軍官又折返了迴來。


    邱瑾瑜被推了個趔趄,站定步子見那人去而複返,對著空中踢了一腳。


    “還來?滾蛋!就屬你問得最多。”


    軍官被嚇得險些跌下台階去,隻得悻悻走了,玲瓏剜了邱瑾瑜一眼,起身理了理衣袍上的褶子。


    “淩去淨個手洗把臉,王爺若是想去泡泉,便自個兒去吧,整理戶籍一事非同小可,耽誤不得。”


    邱瑾瑜看著玲瓏背影,嘖了一聲又喊道。


    “淩兄等等,本王與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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