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佩妘對著他怒目而視,冷哼道。


    “你個跑船的,日日都是在船上過活,現在落魄了,打交道的變為了江中魚,怎麽,這病症,你是在哪條魚身上見過?”


    羅把頭自船舷上跳下,吹胡子瞪眼說道。


    “嘿,今兒我還真就得治治你這嘴刁的婆娘,若是我說得出來這病的由來,你得同我規規矩矩揖上個一禮!”


    鄧佩妘抱著臂冷笑:“成啊。”


    羅把頭白了她一眼,玲瓏言道:“此事關乎一條人命,兩位還是先莫要鬥氣了,羅把頭,你若真知道些什麽,可否直言?”


    羅把頭清了清嗓子,還是願給玲瓏這位金主幾分麵子的。


    “公子有所不知,我聽你口中所述,與我們時常在水上討生活船手經常得的一種病很是相近。”


    “也難怪你們不知道,這病的確古怪,咱們跑船的老舵手說,這病多生在跑長線的船手身上,喚作青腿牙疳。”


    “顧名思義,患病之人牙疳腐血,下肢青腫或生有大片紅斑。”


    “若是嚴重了,便會爛手爛腳爛口,牙也要一顆顆掉光,可嚇人啦!”


    鄧佩妘吼了他一嗓子:“說了半天,原來你也沒親眼見過!”


    羅把頭一揚脖子,得意的晃著腦袋道。


    “我是沒見過,可我曉得怎麽治啊。”


    “從前壚江通暢時,我師父也跑海運,動不動在船上一待就是幾個月,這種病極是常見。”


    “起初還有人說是因著那些人觸怒了海神,遭了報應,後來上了岸就好了。”


    “久而久之,大夥就發現,這原不過就是因著行船時圖方便,隨船隻帶些適合貯藏的糧食臘肉,不食果蔬。”


    “上岸後隻肖正常吃喝,此病就不藥而愈了。”


    “雖然沒人知道是什麽道理,可老祖宗的話說得好,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自古老的就教育小的不可厭食挑食,許就是因為這個呢。”


    大夥聽了羅把頭一席話,麵麵相覷。


    玲瓏最先反應過來味兒,眼中一片清亮,扇柄一敲掌心說道。


    “江帆倒的確是提及過,因為城中馬匪成患,短衣少食,是以江大嫂為了省下口吃的給丈夫兒子,自己每日隻吃黍米飯。”


    羅把頭悠然自得的又抽起了煙袋,神氣得不行。


    “我就說吧,我從小就告誡我家娃兒,絕對不能挑食貪嘴,這飲食上太過單一,身體定是要出大毛病的。”


    二娘終於得著了個插話的機會,連聲附和。


    “這話沒毛病,我從前是開食肆的,做菜的確要講究個葷素搭配,這麽吃人的精氣神兒才能好。”


    “這麽說來,明日自船上搬些蔬果過去江家,不就能治好那婦人的毛病了?”


    羅把頭聽了這話掉了臉。


    “那可不成,咱們船上這幾十口人還不夠吃呢,西州落魄成這個德行,咱們得不著補給,吃喝都得緊著點,哪還有多餘的勻給旁人。”


    鄧佩妘聞言扯了羅把頭的衣領。


    “你這人怎恁得小氣,那家女人病得都快死了,你方才不是說要幾個月吃不到果蔬才會染病嗎?我們到魏國的路程也不過才一個月,分他們些東西又怎麽了?”


    玲瓏這次倒是站在了羅把頭這邊。


    “天漸漸暖了,就算我們勻些東西給江家,也存放不住了。”


    “江大嫂不舍得吃,也是因著他們家中食物本就不寬裕,糧食咱們富餘不少,倒是可以分給他們一些。”


    “但這果蔬……羅把頭,北方冬日裏也沒新鮮蔬果可食,卻沒聽說有人得此病症的,想來醃漬過的鹹菜果脯也是有用的吧?”


    羅把頭嗬嗬一笑:“當然當然,公子聰慧。”


    二娘拍了一巴掌:“那可正巧,咱們上船前我剛給公子備了好些果幹,足夠他們吃到今年開園了。”


    第二日,木思遣了幾個人把十壇子果幹送到了江家,玲瓏也同江家父子說了江大嫂染病的緣由,父子兩個喜極而泣。


    “恩公!這可真是老天有眼,叫我們遇上了您,不然便是問破了天,也沒人能知道孩子他娘得的是什麽毛病啊。”


    玲瓏在屋中坐定,向江帆打聽起了正事。


    “江大哥,從前我便對西州鄧氏之盛名心生敬仰,都說西州近百年間有鄧氏鎮著,馬匪沙盜亦不敢造次。”


    “可這西州城如今為何這般荒涼,那日我們與江潯相遇的鄧氏家宅,又為何人去樓空?鄧家的人去哪兒了,你可知曉?”


    江帆已對玲瓏完全放下了芥蒂,歎了口氣說道。


    “我說麽,江潯說遇見你們時,你們正對著個廢墟跪地悼念。”


    “鄧家啊,從前確是咱們西州土地公一般的存在,我還記著當年二公子和三小姐奉旨去昭陽領賞時,大夥還都說朝廷終於重視起咱們西州了。”


    “可也不知道他們在昭陽惹了什麽麻煩,聽說是落了罪,鄧家大爺估計是受了打擊,沒幾年就病死了。”


    “可憐鄧家那遺孀,還得代夫披掛上陣,阻擊關外的沙盜馬匪。”


    “不過少將軍倒是個爭氣的,十一二歲起就隨母出戰,也斬落了不少敵人首級啊。”


    “隻是去年東邊大亂,朝廷倒了,也沒人再管咱們西州的死活了,最最可恨就是城中這些官兵,說壚關遲早被破,紛紛逃命去了。”


    “要不然,咱們西周城也不至被那些走小路繞過壚關的馬匪破了。”


    鄧佩妘聽了半晌,卻又沒再聽江帆說下去鄧家母子的事,急切追問道。


    “那鄧氏母子呢?他們可還活著?去往了何處?”


    江帆狐疑著撓了撓後腦:“兩位將軍壓根兒也沒走啊,跟壚關守著呢。”


    “若非他們仍死守著壚關,這西周城豈非早就被馬匪給占了,哪還能容我們繼續在此處過活呢。”


    鄧佩妘呆怔了片刻,驟然起身就奪門而出。


    玲瓏見狀,隻得向江帆草草告了辭,想提著鄧佩妘放在椅子邊的長槍追出去,卻無奈這槍身太沉,隻得連拖帶拽的出了房門。


    走出幾步,又見鄧佩妘去而折返,訕笑著接過了玲瓏手中的鐵槍。


    “公子,我一時歡喜過頭了,把您落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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