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之前,玲瓏去了京郊清音寺見了王若嫣。


    母女兩個氣色都比在宮中住著時紅潤了不少,嬋兒也不嚷著無趣,十分乖巧的自己拿著個小木魚玩耍,學著姑子們的樣子敲得有模有樣。


    王若嫣看著笑著,同玲瓏說道。


    “經曆了這一遭,反倒覺得看開了許多。”


    “宮中日子過得單調,心頭總是繞著六宮內事、娘家、教養孩子等等理不完的事。”


    “如今任性了一迴,把那些事情都甩手扔下,躲到此處,每日看看山水,陪陪嬋兒,讀讀佛經中那些道理,倒是覺著前所未有的輕快。”


    “也不會時時都想著念著他了,你說的對,人這一生,是給自己活的,不是給旁人活的。”


    王若嫣摸了摸胸前中刀的地方。


    “這傷好得倒是快,每每低頭瞧見這道淺淺的疤,就覺著這幾年過得像做夢一般,許是人在夢裏,總愛幻想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他要走的路是這天底下最艱難的一條路,注定不會為了某一人一景而駐足,他邀我同行,我跟他步履跟得倦了,總是盼著他能迴頭扶一扶我。”


    “現在想想,跟不起我不跟便罷了,左右瞧的都是他背影,是近是遠又有什麽分別。”


    玲瓏笑笑,開口說道。


    “娘娘隻管走自己的,累了就坐著歇腳,看淡諸事,便會覺著從前苦求不得的也沒那麽看重了,求的少了,得的自然就多了,再邁步向前時,也許會發現前麵的人已經在山水爛漫處等著您了。”


    王若嫣頰邊梨渦顯現,拉了玲瓏的手。


    “每每與你相談一番,都覺得心境更開闊幾分,難怪瑾瑜總是誇你是朵解語花。”


    “想著明年才能再見,真是不舍,又許明年的這個時候你懷了身子,便來不了上京了。”


    “玲瓏,你我一見如故,是我這些年裏唯一交下的朋友,我們日後可要勤通書信,我還盼著你再為我出謀劃策。”


    “陛下這幾日日日都有手書送來庵裏,其間還會夾一片我宮裏那棵銀杏的葉子,有時問及嬋兒,有時問我身子。”


    “我聽了你的話,隻偶爾迴他一封,寫了些安好勿念之類的話。”


    “可我總不能一直躲在庵裏,日後迴宮當如何與他相處,我還是心裏沒什麽底。”


    玲瓏用力迴握了握王若嫣的手。


    “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卷雲舒。心之博弈,以無心勝有心,立於不敗之地。”


    從清音寺迴來,玲瓏又順路去了嚴靖新府。


    嚴靖在定安的家產已陸續運送到了上京,兩個姨娘也一早就派人接了來,嚴詩韻的兄姐都已成了家,在定安也有各自的營生,倒是沒一同跟來。


    嚴夫人一臉惋惜,原一直盤算辦的開府宴因為宮中諸事不斷,隻能挪到冬日裏做了,玲瓏不日就要啟程返迴定安,也是參不了了。


    嚴詩韻一直捉著玲瓏念叨,說不喜歡上京,還是想迴定安去,嚴夫人一直忙於同各府夫人走動,為她張羅親事,好像在上京的日子,隻是為了等著嫁人。


    玲瓏眼看著王若嫣掙脫牢籠般的日子後煥發著怎樣的神采,也不希望再見麵時嚴詩韻也變成了個深陷後宅瑣事爭鬥的世俗婦人,勸說她可找些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做做。


    “可是王妃,我繡不好花,也撫不好琴,娘總說我一無是處,我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好。”


    嚴詩韻見了上京城中各家閨秀後,有些自卑,說起話來也細聲細語的沒什麽氣力。


    玲瓏隨手翻了翻嚴詩韻書案上厚厚的一摞話本,隨口說道。


    “韻兒同我提過的幾本書,在宮中閑來無事時我都讀過了。”


    “書中所講述的故事,的確叫人動容。”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路途,隻能體味到一種人生,可有了這些話本,也能叫咱們跟著書中人一道,曆另一種不同的命運。”


    “韻兒心中有萬千暢想,何不效仿這些話本的作者,把所想落於筆下,或往後流於世間的書作當中,也能有出自韻兒之手的。”


    嚴詩韻從沒想過這些,經玲瓏稍作點撥竟如醍醐灌頂,雙手輕捂著唇角轉動著大眼睛喃喃說道。


    “對呀。我要把我同淩哥哥的故事寫下來,可比我看的那些話本要精彩多了。”


    “若往後真的有了名氣,興許他也能看到,知道我在等他,或還會再來尋我的!”


    玲瓏嗆了口氣,咳嗽了兩聲,便聽見嚴夫人遣人來請王妃移步用膳。


    今日邱瑾瑜不在,一家人放得很開,同玲瓏說說笑笑,算是為她踐了行。


    席間幾人又說起了臨州驛丞秦沐之事,嚴氏母女對他多有誇讚,玲瓏也就順嘴問了嚴靖就任吏部後可還適應。


    嚴靖說了些旁枝末節的小事,玲瓏搖了搖頭道。


    “嚴大人既有鴻鵠之誌,如今入了朝堂,便不該再秉著從前的為官之道,事事默守陳規。”


    “聽夫人說,能入朝堂乃是大人畢生夢想,如今夢想得償,總不該止步於僅在六部中掛一職終一事。”


    “當今陛下是開明之君,要的是敢於諫言的能臣,臣者,猶如君者之耳目,耳目清明,君心方能豁然朗闊。”


    “方才我們提到秦沐,嚴大人不也深覺此等人才受了埋沒實在可惜?”


    “何不向陛下直諫,當今科舉製度若能得以完善,予秦沐這等小吏一條上行之路,或能為朝廷提拔出更多如大人一般的賢臣。”


    嚴靖眼中忽明忽暗,過了一會兒,竟起身向玲瓏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老朽慚愧,王妃一席話,振聾發聵,是嚴靖眼界低淺了,這飯便由夫人同小女伴著王妃用吧,老朽這便去書房,擬明日遞的折子。”


    嚴靖說完就大步流星的走了,留下三個女子麵麵相覷。


    次日朝上,嚴靖這折子到底還是沒排上號遞上去,因著鳳陽劃入南梟王封地的旨意落了。


    為彰霍文公對夏兆國的忠心無私,晉為文國二等公,就連霍玉瑤也跟著沾了光,賜了封號姝,晉為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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