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玲瓏此來,就是為了與她相見,也不想再做遮掩,索性直接出聲喚了她。


    王若嫣筆下一滯,抬頭望過來,玲瓏撩起帳簾入內,在宮燈光圈邊緣站住了腳步。


    王若嫣雙眸無神,見了玲瓏莫名出現,竟不見什麽驚訝之情,隻擱下筆淡淡問道。


    “你來作甚。”


    玲瓏握了握拳,兀自解釋了自己來意。


    “嬋兒思念母後,臣妾亦憂心娘娘近況,想了些法子摸進了長秋宮,想來看看娘娘現下可好。”


    王若嫣無力的笑笑。


    “我這長秋宮到底是落魄了,說是封了宮,你竟還能大搖大擺的進得來。”


    “嬋兒她自打出生以來,還是頭一迴離了我這麽久,我聽冉棠說,是王爺向陛下討了旨,把嬋兒送去你們宮裏暫住。”


    “她可聽你的話?”


    玲瓏抿唇點了點頭。


    “平時很乖巧,隻在想見你時會偶爾哭鬧。”


    提及嬋兒,王若嫣眼中有些波動,複又垂下頭拿起了筆。


    “辛苦你為我照料女兒了,看也看過了,你迴去吧。”


    玲瓏看她態度,立時也明白了她心中定是對自己有怨,遂急切開口說道。


    “娘娘,關於我那庶妹之事,我事先並不知情,我與王爺是受了我父親所托,才派了人去國邸取寶。”


    “是她自作主張借此入宮,叫她鑽了空子,是臣妾不察,但臣妾絕無欺瞞娘娘之意。”


    王若嫣又抬眼看了玲瓏一會兒,片刻後方道。


    “是我誤會了你與瑾瑜。不過這些天我也想通了,我惱的並非是你們,而是我自己。”


    “我不過是想找個借口發泄心中怨懟罷了,也好借故問他一問,放在心底許久的那些話。”


    “可我終究是高估了自個兒在他心中的份量,或許,我開口之前心中便已有了答案,不過是想再得個確切的答複。”


    玲瓏又上前幾步,剛要說話,聽見殿門處有響動,是有人進來了。


    王若嫣止住話音,向玲瓏瞟了一瞟她鳳榻方向,低聲說道。


    “你先去躲一躲,長秋宮封禁,你私自闖入,乃是抗旨。”


    玲瓏聽王若嫣願為她遮掩,點了點頭,走到裏間藏好,便聽見冉棠問。


    “娘娘,奴婢方才聽著殿內有話語聲,可是您……”


    玲瓏偷偷看去,王若嫣仍描著畫筆,漫不經心說道。


    “怎麽,如今我吟兩句詩都不行了?說了許多次,不喚你們不要進來。”


    那邊沒了話音,又勸了她幾句早些休息便退下了。


    屋裏再度靜下來,玲瓏慢步走出,想了會兒說道。


    “自玲瓏入宮以來,娘娘處處維護照拂,玲瓏眼見娘娘落難,不願袖手旁觀,娘娘可否與玲瓏一訴心中苦悶,也好叫玲瓏為娘娘想想解決之策。”


    王若嫣聞言失了神,又看著玲瓏扯了扯嘴角。


    “這麽多天沒笑過,感覺已不怎麽會笑了,過來坐,給你看樣東西,你便明白了。”


    這張椅子很大,平日裏都是給夏泓澈坐的,玲瓏走過去在她身畔坐下,才真切看清她方才在畫什麽。


    那是座輝煌的宮宇,正殿之前有棵殘存著幾片葉子的銀杏樹,樹下站著個沒畫臉的女子,看麵向正對著宮門,不知在看什麽。


    “娘娘……這不是,長秋宮嗎?”


    王若嫣點點頭。


    “你再看看那些,就懂了。”


    案角上還堆疊著一遝厚厚的畫紙,上麵的顏料已經幹透,紙張凹凸不平的,玲瓏隨手一翻,最上麵的幾張竟是與她方才畫的場景如出一轍。


    隻不過有的銀杏樹上覆著雪,有的剛長出嫩芽,有的已枝葉繁茂,有的已泛黃凋零。


    那女子始終站在樹下,連一步都沒挪。


    玲瓏心中沒來由的一疼,繼續翻看下去,發現下麵畫的竟似是這女子與夫君相處時的點滴,隻不過那男子一直都是背影或側身。


    直至翻到最後,見著一張鋪天蓋地的紅,細看之下,才發現是帝後於景和殿前大婚的場麵。


    而最後一張,則是這對男女穿著普通人的衣服,坐在一處長廊上相視而笑,隻這一張,兩人臉上畫了五官,少年清俊溫潤,女子淺笑盈盈。


    “娘娘……你……”


    王若嫣看著玲瓏翻到了最初的那張畫,目光柔和,勾起嘴角。


    “這便是我同他的故事,隻不過你看的,是倒過來的。”


    “長秋宮剛被封那幾日,我心裏難受,想給自己找些事情做,總是想起與他私定了婚事的那日,就畫了下來。”


    “然後就一邊憶著這一路是如何走過來的,一邊一張張的畫了出來。”


    “不怕你笑話,這幾年我已刻意迫著自己不去想這些了,反正身邊有宸兒嬋兒,能分去我大半心思。”


    “平日裏宮中見不著旁人,唯有瑾瑜每年秋日裏進宮小住,今年見了你們是如何相處的,我心裏便開始不甘,把你們與我們二人作比。”


    “我想著,如果瑾瑜待你那樣才算得上心裏有你,那陛下他待我……”


    王若嫣苦笑道。


    “我想知道,他心裏到底有沒有過我,若是得不到這個答案,我便再不能做迴從前那個笑臉迎人的皇後了。”


    情感上並沒受過這種苦楚的玲瓏光是聽著她說,看著眼前這些畫,已覺得胸口像壓著塊石頭,唿吸不暢了。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她的母後對父皇全無情意,隻有怨和恨,她也不明白為何隻講權勢地位心計的深宮之中,會滋養出這樣一個為情所苦的女子。


    “看來娘娘是沒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王若嫣沒答話,隻盯著那些畫作出神。


    “既如此,玲瓏就有話直說了。”


    “寧貴妃日前與我巧遇於禦花園,當時她與我說了一番話,叫我帶給娘娘。”


    王若嫣不解的抬眼看向玲瓏:“她?莫不是笑話我的話吧。”


    玲瓏搖了搖頭,複述了一遍寧貴妃說過的“棋路”。


    “娘娘付諸所有,隻為求一個心明眼淨的答案,可是忘了,您還有公子公主,還有老太師和一眾親人?”


    “您若還這般自苦下去,當真與陛下絕了情翻了臉,又置他們於何地?”


    “更何況……玲瓏覺得,您求這答案的方式,選得錯之又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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