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是睡下了?”


    女官自是怕若說王若嫣睡下了,好不容易盼來的陛下又調頭走了。


    自那晚之後,他們做下人的眼見著娘娘整日魂不守舍,愈發憔悴,自然也是跟著心急的。


    “陛下,奴婢伺候娘娘這麽多年,最是了解娘娘不過的。”


    “長秋宮閉宮這些時日裏,娘娘雖嘴上不說,但奴婢也明白,她一直都盼著陛下您來呢。”


    夏泓澈沉吟不語,靜泉暗中轉了轉眼珠子,出言道。


    “萬歲爺,外麵風大,咱們先進去吧。冉棠,萬歲爺整日念叨你們宮裏的參茶,還不速去泡一盞來,叫萬歲爺暖暖身子。”


    有靜泉幫腔,女官連聲應承招唿宮女們點燈煮水,進去伺候娘娘穿衣,夏泓澈也就順水推舟的邁開步子入了內。


    “不必燃燈了,既皇後嫌晃眼,掌幾盞柔和些的照明便是。”


    “娘娘在何處?”


    冉棠為夏泓澈奉上了剛烹好的參茶,笑著答道。


    “奴婢這就去瞧瞧,看娘娘可做好準備迎駕了。”


    夏泓澈徐徐吹了吹茶湯,熟悉的草木香味升騰而起,心上身上便一起暖了,也就此軟了神情。


    從前雖忙於朝政、後宮花叢之間流連穿梭,心裏卻始終托著底。


    隻要他想來了,長秋宮的大門便時時為他敞著,前腳剛進殿門,就能見著皇後已按他的喜好備好一切。


    此番小懲大誡禁足了皇後,長秋宮也成了這宮裏唯一他不能隨意出入的地方,越是如此,心裏竟越是牽掛。


    自大婚起,夏泓澈縱使夜裏不宿在長秋宮,午後罷了朝也總會來長秋宮用午膳,兩人還從沒隔了這麽久的時日不見麵。


    今時馬上要與皇後相見,夏泓澈竟隱隱覺得有些期許之情盤桓心間,輕輕挑了嘴角。


    “時候晚了,告訴皇後不必梳妝綰發了,夫妻多年,自然些就好。”


    話音剛落,王若嫣自簾後走出,隻穿了一身素衣,長發披在腦後,未著一件配飾,臉上也未施粉黛,頷首在夏泓澈正前十步處遠遠站定。


    “臣妾恭迎聖駕,陛下萬福金安。”


    夏泓澈見她這身打扮愣了一瞬,爾後提聲說道。


    “免禮。”


    王若嫣謝過恩後,就在原地端著雙臂,似個假人似的站著。


    夏泓澈側了臉,示著羅漢榻的另一端。


    “皇後,過來坐著說話吧。”


    王若嫣紋絲未動,輕聲答話。


    “臣妾有罪,德行不端,不敢與陛下對坐而言。”


    夏泓澈眉心蹙動,定定看向她,良久,吩咐眾人道。


    “都下去吧。”


    靜泉帶著一眾宮人退出了內殿,冉棠與他一齊在帝後身邊伺候了多年,倒是熟絡,壓了聲音說道。


    “你覺著,今夜陛下與娘娘能重歸於好麽?”


    靜泉襟著嘴角,仍是愁雲滿麵。


    “方才娘娘那神情,可不是還同陛下慪著呢麽?你整日伴著娘娘,也不知道多開解開解。”


    冉棠聞言也輕歎一口氣。


    “娘娘這些日子不讓我近身伺候,有時一人在房中一待就是一整日,我就是想勸也……”


    兩人憂心忡忡的站在殿外候著,幾盞宮燈幽幽,連了成片的光影,一直延伸至仍僵持著的帝後身邊。


    “皇後口口聲聲說著有罪,卻又當著下人的麵抗旨,看來閉門數日,並未參透孤想你參透的道理。”


    再無旁人,夏泓澈開口指出了方才她言行中的錯處。


    “你是皇後,一言一行為天下,為前朝,為後宮諸人都看在眼裏,你並非是個愚鈍之人,此前也一直把這個皇後做得很好,怎得偏偏這次……”


    見王若嫣仍垂著頭不說話,夏泓澈輕歎一聲搖了搖頭。


    “過來,坐著。”


    王若嫣苦澀的勾了勾唇角,仍是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口吻,這是天子之命,不得不遵。


    兩人之間隔著一道矮桌,桌上燈布後的燭火輕微晃動,照著佳人側顏,棱角清泠的叫人心疼。


    夏泓澈不由探過手去想握一握她寬鬆衣袍下的胳膊,王若嫣不由自主一下瑟縮,叫他又縮迴了手。


    “你……似乎清減了許多?”


    說到這兒,夏泓澈才驚覺一向冬暖夏涼的長秋宮,今日格外陰冷,抬眼掃去,薰爐中並無火光。


    夏泓澈站起身,走到王若嫣身邊挨著她坐下,抓了她右手一摸,果然冰涼。


    “寒露將至,為何不燃爐火?難不成是寧妃克扣了你宮中的例份?”


    有那麽些許發僵的指尖上傳來他掌心溫暖粗糙的觸感,手上是漸漸暖了,心裏卻仍冷得發麻。


    “寧妃便是想落臣妾的臉麵,也不會做這等明麵上的欺占。”


    “陛下看重她,不也是因著她是個聰明人,能與臣妾鬥得有來有迴,可以限製臣妾一人獨攏權勢人心,脫離您掌控麽。”


    “是臣妾自個兒覺著,這宮宇這麽大,一日要燃幾十斤炭火才能徹底暖和起來。”


    “如今嬋兒宸兒不在,寢殿隻住著臣妾一人,當真不必浪費炭火。”


    “周圍太暖,腦子就跟著昏沉,這樣冷一冷,心也靜了,頭腦也清了,更易參透陛下想叫臣妾參透的道理。”


    夏泓澈聞言眼神漸漸變得淩厲,握著王若嫣的手愈發用力,後咬了咬下頜又鬆了勁緩緩道。


    “若嫣,你這麽多年來為孤操持後宮事,含辛茹苦,孤都明白。”


    “可有些事,是為君者所不得不為的,若你覺得是孤虧欠了你,孤也承認。”


    “方才的話,若是由後宮中任何一人說出口,都無疑是大不敬之罪。”


    “今日你我既把話說到了這兒,孤便應承你,隻要往後你不再耍性子,做迴那個明理體貼的皇後,孤會加倍的疼惜你,往後這江山,也必定是由我們的孩兒所承。”


    “若嫣心中所盼,皆會成真。”


    夏泓澈攬過王若嫣肩頭,漸漸把人拉近,直至佳人入懷,心間自然而然漫起一股柔情,隻想結束與她這幾日間的別扭與拉扯,迫切的想迴到從前麵上龍鳳和鳴的日子。


    王若嫣呆呆抬起頭,看向這個叫自己從小牽掛到此刻的男子,抖了抖唇瓣問道。


    “陛下……知道若嫣盼的是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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