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突然與自己搭話,嚴詩韻猛然抬頭眨了眨眼睛,對上了驕陽之下玲瓏光影因清晰的輪廓而半明半暗的雙眼,一時間竟看得癡了神。


    好美的一雙眼,如同黑曜石一般深邃神秘,動人心魄。


    嚴詩韻莫名覺得親切熟悉,張了張櫻桃似的小口,喉間卻發不出聲響。


    “韻兒!王妃同你說話呢,怎可如此無禮?”


    嚴詩韻迴過神,慌慌張張的福了一福身。


    “謝王妃關切,詩韻無礙。”


    玲瓏見她單純,心中有了主意,笑言道。


    “詩韻?好名字。”


    在嚴府中納涼的雅室中坐定,玲瓏見一路布陳得別致,又品了嚴夫人命人奉上的玫瑰花茶、銀耳蓮子羹,讚歎道。


    “嚴夫人蘭心蕙質,莫說府裏布置了,便是這些茶點烹得亦令人曠心怡神,哪裏還需要我來指點。”


    嚴夫人知道王爺素來不喜官員官眷太講究排場,不敢拿太貴重的東西出來招待,卻又不敢怠慢了王妃,於是便在東西上多花了些心思。


    “王爺提倡節儉,妾身謹記於心,都是些普通的東西做的,王妃莫見笑。”


    玲瓏放下瓷盅,用鵲兒遞過的帕子拭了拭唇角。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嚴夫人玲瓏心思,定是出身名門。”


    聽王妃不住的誇讚自個兒,嚴夫人麵露紅光,不大好意思的釋道。


    “王妃慧眼,家父原是前朝國子監的司業,得了當今陛下賞識,給了父兄恩典繼續留於朝中任職。”


    玲瓏恍然:“原是書香門第,也難怪夫人氣質如此脫俗。”


    見三言兩語就哄得嚴夫人美上了天,玲瓏又看向指尖繞著帕子把玩的嚴詩韻問向嚴夫人。


    “嚴小姐也承襲了夫人的美貌端淑,今年多大了?可許了人家了?”


    提及女兒婚事,嚴夫人笑臉僵了僵,訕訕說道。


    “她……過了秋就十六了,尚未議婚。”


    思及此事,嚴夫人試探著問玲瓏。


    “咱們定安也沒什麽與她年歲家世相合的,妾身就想著若是能在上京給她尋門親事也成,倒是有她外祖舅舅照顧,夫家也不能叫她受了委屈。”


    “隻是我那嫂嫂是個愚鈍的,總不能指望著妾身父兄去為韻兒說親呢,我這也為她婚事愁著呢……”


    “每年秋獵時王爺都要進京覲見陛下,不若到時王妃幫咱們韻兒掌掌眼?”


    嚴詩韻聽見母親竟開口求王妃替自己牽線,霎時白了臉小聲低叫:“娘!”


    嚴夫人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噤聲,繼續同玲瓏話語。


    “妾身兄長家的姑娘都是及笄前就議好親,待到及笄過後就嫁了。”


    “我們老爺這些年裏一直追隨王爺為定安百姓生計勞碌,也沒什麽空閑操心韻兒的婚事,我一個後宅婦人,實是難以為之啊,唉。”


    玲瓏自是聽出了嚴夫人這是在同她邀功討賞,要她看在嚴靖兢兢業業治理定安數載的份上,為他們女兒尋一門好親事呢。


    見嚴詩韻咬著嘴唇一張臉皺得可憐,玲瓏笑笑又言。


    “今年隨王爺進京時,我自會為嚴小姐留留心,隻是這事也要尊重嚴小姐自個兒的意思。”


    “畢竟遠嫁也意味著要嫁與的是個素昧平生,全無了解之人,脾氣秉性人品這些個,也都是從旁人口中聽來的,做不得數。”


    “嫁對了,是老天眷顧,若是選錯了,便是蹉跎一生。”


    對於嫁人這事,玲瓏覺著她自個兒是幸運的,原以為是個火坑,卻不想傳聞不實,而邱瑾瑜與她性子也算相投。


    但母後卻沒這麽好的運氣,鬱鬱寡歡過了十多年,最終還以極慘烈的方式永遠留在了深宮中,甚至連個全屍都沒留下。


    玲瓏一直以男兒心性活著,自是也不覺得女子此生就非得嫁人才算是歸宿,隻是像嚴詩韻這種出身的官小姐,嫁總是要嫁的,不然也要被唾沫淹死,令父母蒙羞。


    但玲瓏卻不希望看到嚴詩韻重蹈母後的覆轍。


    嚴詩韻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論,抬起頭眨巴著眼呆看著玲瓏。


    嚴夫人似是也沒想到王妃會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細想了想竟覺得也頗為有理。


    嚴夫人自是無比在意這個女兒的,不然也不會矛盾得既急著她嫁人,又不舍得叫她低嫁。


    玲瓏見母女兩個愣了神,想了想問道。


    “日頭終於快落了,怪不得涼快了不少。”


    “我聽王爺說,嚴大人今日公出迴不來,我與嚴夫人嚴小姐一見如故,府中景致又甚美,不若咱們晚間尋個涼亭小酌幾杯,解解暑。”


    “正好我也與嚴小姐多聊兩句,看看她往後到底想尋個什麽樣的夫婿,日後在上京也好甄選甄選。”


    嚴夫人大喜過望,拍了手笑道。


    “王妃既有如此雅興,那妾身自是要做好這個東的,妾身這就命人去把葡萄酒冰上,吩咐備些清爽的菜式,韻兒,陪王妃稍坐。”


    嚴夫人走後,嚴詩韻雖然仍有局促,卻對玲瓏心生好感,時不時偷瞄一眼。


    玲瓏先開口與她搭話。


    “我長你一歲,就喚你韻兒可好?”


    嚴詩韻臉上紅了紅,恭恭敬敬點了點頭,含羞帶怯的答話。


    “好。”


    玲瓏笑了:“你無需如此拘謹,不知韻兒平日裏都喜歡做些什麽?”


    這問題問得嚴詩韻是根本答不出口,因她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父母幾歲時叫她背的女德女誡她到現在也沒盡數背下來。


    不過嚴詩韻不打算撒謊,母親托了王妃幫自己說親,聽說上京選妻盡是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剛好她不是。


    “看話本子,《鶯鶯傳》、《霍小玉傳》、《李娃傳》、《博異誌》、《玄怪錄》……”


    嚴詩韻一口氣說了許多玲瓏沒看過也沒聽過的話本名字,玲瓏本以為她會說些彈琴繡花之類的,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愣了愣。


    嚴詩韻見王妃這反應,聲音漸弱,訕訕說道。


    “爹娘說我不務正業,說我專看些情愛鬼神的爛書。”


    “旁的我都不感興趣,做得也差強人意,所以王妃還是別替我張羅婚事了,若是惹人嫌棄怪丟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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